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四十一章 大忠臣(中)

    這話雖然不好聽,但正所謂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

    劉鈺的意思好像是在說,皇帝啊,你想的那些玩意兒,想的挺好。但天有不測風雲,你知道你啥時候死?

    萬一你的事辦成之前,    嘎一下沒了,你覺得太子能玩明白你要玩的那一套嗎?

    那種事,你做,很簡單;換了太子做,是難還是簡單,能做成什麼樣,    能否理解統治之精髓,    誰敢保證?

    太子那麼大了,你留誰當顧命輔政之臣,    誰都不好過。到時候,你知道他能怎麼辦?

    他要是辦的不對,或者辦的跟個傻吊似的,咋的,你還能從棺材裡爬出來,告訴他該怎麼辦啊?

    就算你告訴他,他的威望、能力、對內廷財富的把控這些,和你能一樣嗎?伱就是給他錦囊妙計,他能玩明白不?

    生老病死這種事,大順應該是最理解的吧?畢竟你們家是撿來的皇帝,你雖姓李,    可這個順,    和襄陽西安時候的順,可是沒啥血緣關係啊。九宮山那種小概率的奇葩事都能出現,你就覺得你一定能活到把黃河事都解決完了的那一天?

    這話,    再配上之前的里斯本大地震事,    似乎更有說服力。這邊只是要收回澳門,    解決南洋的基督徒問題,嘴炮了一番耶穌會、羅馬教廷,結果那邊就地震了。

    這事兒,更加了幾分天命難測的恐慌。

    皇帝倒是不在意這些話有點難聽,也不是很在意劉鈺說他“忠君之心、天地可鑑”。

    這話沒什麼營養,也沒法挖心去看看真假。

    皇帝只是覺得這說法確實有些道理。

    遂道:“愛卿之意,朕素來多思。”

    “昔者,武帝逐匈奴、戍輪臺,得鹽鐵之利,行平準、均輸之法。”

    “後世可棄之、可用之、可改之。”

    “古人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馳則容易,張卻難。”

    “再如前朝永樂時候,下西洋、徵漠北。”

    “後世可停下西洋、可棄漠北之地,但總要先有,然後可棄。”

    “卿的意思,朕也明白,便是說此時做錯了,日後還可以改;但只恐日後欲要做事,卻做不成。”

    “棄地容易,取地卻難。一樣,    廢酷烈之政易,    而興霸道之政難。”

    “黃河事,朕也嘗思。既然古人說,未雨綢繆,善之善者。若能解決黃河之患,著實有利於社稷……”

    “只是,山東與松蘇終有不同。”

    “卿言與松蘇的事不同,朕頗不解。愛卿不是說要募集商賈之資去修鐵路?”

    劉鈺卻道:“臣在松蘇行變革事,疏浚了運河、修了從阜寧到南通的運河。和鐵路相對應的,是運河。那些運河,臣是用稅賦修的,是以政令要求沿途出錢出工出役修的。可不是讓商賈修的。”

    “臣只是覺得,這種事,就像是做蒸汽機。可以有許多種做法,原理各不相同。總要多嘗試幾次,做出不同的各種原型機來,然後比較哪一種更適合。”

    “如今天下均田復古之言,甚囂塵上。山東糧價,亦非早日豐則賤災則貴的情況。兼併之勢,已漫卷天下。”

    “日後如何,臣不知道。但卻知道,若到萬不得已時候,必有變、革。變者,變也;革者,革也。”

    “無論是變,還是革,都是改變。”

    “如何改變、變成何等模樣?總要先試試看,也算積累一些經驗,日後可為史,而鑑之後人也。”

    “松蘇其一變也,或可用於關東、南洋;山東之另一變也,其中得失,日後或可用於京畿、中原。”

    皇帝一下子反應過來,劉鈺既然談到了均田復古這些東西,恐怕真的就和松蘇那邊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