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十一章 木牛流馬(七)

    劉鈺不否認皇帝很老練,而且是封建統治者中相當危險的那一類,並且很有可能真的摸索出來做仲裁者、名義上要做小農和小生產者甚至工人的皇帝這樣的道路。

    形形色色的反動社裡,天皇和反動社也能配、德皇和反動社也能配。

    但他終究不能永生。

    不過,人是萬物之靈長。就如同會取水的烏鴉,會把取水的辦法傳給後代一樣。

    皇帝不能永生,但皇帝卻希望把自己的這些技巧和手段,    傳遞給下一代。

    在京西的劉鈺,帶著牛二等在京西煤礦“朝聖”的人,在觀察礦工的生活,看看礦工在家庭裡的小灶伙食、下井勞動力每天會吃雞蛋而老婆孩子會自覺地不動小灶、和松蘇等紡織區截然不同的男女地位等等。

    試圖讓更加深刻地理解什麼叫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而在京城宮殿裡,皇帝正在召見太子,也是藉著煤礦、鐵路的事,    教一教太子,在這個和過去已有很多不同的時代,到底該怎麼統治。

    太子年紀也已經不小了,    可在皇帝面前,還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

    尤其是他爹現在問的這個問題,讓他有點緊張,生怕答錯了。

    “前朝萬曆三十一年,因收礦稅,京西煤礦大罷業。正值元月,天寒地凍,一時間京城震動。此事你如何看?”

    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

    可太子的腦子裡,卻瞬間湧出了許多的想法,這幾年變化太多,他生怕自己回答的不滿意,讓父親生出來“此子怕難守業”的想法。

    萬曆三十一年京西煤礦大罷業的事,真就不好回答,    因為涉及的問題太多。

    該不該收工商稅?

    這個怎麼答?現在皇帝就在松蘇地區,    收商稅收的不亦樂乎。難道回答說,    萬曆三十一年這事,    就壓根不該收工商稅礦稅?那不是打親爹的臉?

    不收工商稅,搞官營官窯行不行?

    然而現狀是,如今的京西煤礦,官窯依舊不佔主要地位。反倒是募集的資本,私人的窯井,倒佔主流。

    而且,這本身也是皇帝的旨意。這裡是京城,不是松蘇,劉鈺說話並不能像松蘇一樣,頗有點一手遮天的意思。

    就應該收工商稅礦稅,敢不交稅,直接派兵鎮壓?

    但這又顯得自己過於殘暴,而且似乎好像大約和興國公在松蘇的手段有些相似?父親對興國公的態度到底如何,是不是要故意留點罪人,等著自己打壓,以穩定繼承之後的局面?

    這個簡單的小問題,竟讓太子一時語塞,    腦子裡各種奇怪的想法紛沓至來。

    更麻煩的是,    不答也不行。

    要是不答,    反倒讓父親覺得,自己是個廢物,窩囊廢,連點主見都沒有,這將來還怎麼當皇帝,守這片基業?

    憋了半天,心裡默算著可能會讓父皇感覺不耐煩的時間,終於在這個大約不耐煩的時間即將到來之際,回道:“兒臣以為,此事當先穩住礦工。數九寒天,若是正值元月時候斷了煤炭供應,京師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