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十九章 木牛流馬(五)

    牛二心想,他兒子到底怎麼想的?按國公這說法,自己生意慘淡,想著攢錢幹工場,那是沒出息。可有出息的,是什麼樣?

    一時也想不明白,看看劉鈺,覺得多半隻是一時有感而發,心中雖想知道下文,卻也沒敢再問。

    這時候,車站的官員也已經圍過來,劉鈺揮揮手道:“沒什麼大事。我就徇私枉法一回,判個流刑,送北美。他不是願意繼續幹送貨的活嗎?送北美去養狗吧,給在北美打皮子的那邊打聲招呼,用狗還是用駱駝,差毬不多。”

    大順這些年新增了一些刑罰方式,所謂送北美的流放,可不是單純地流放那麼簡單。

    而是要去那邊做工的,一般來說工期六年,只給吃喝不給錢。送北美去養狗,算是比較嚴酷的一種刑罰了,因為用狗運貨的地方,冰天雪地,聽起來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不過一般來說,大順的流放基本不往一些比較適合耕種的地方流放。

    歷史上英國人搞大洋洲,採取的辦法就是把囚犯,發配那裡,與正經移民為奴。雖然理論上大順也可以這麼學,不用奴隸,而是配以逃奴法之類的策略,快速開發。

    但現實沒那麼簡單,而是會招致大量的人選擇逃亡做土匪,肅清起來可是麻煩。實無必要。

    他既這麼說了,一眾官員也都應下,劉鈺也沒當個事,示意該幹啥幹啥。

    待這邊的混亂散去,牛二想著剛才祥子說的遭遇,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此事,不過也就是揚州之亂的復刻。自蒙元時候,京西之煤皆用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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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鐵路轉運煤斤,恐有礙貧民生計,這句話,大抵不能昧著良心說是錯的。”

    “只是,國公在松蘇的改革,應該還是明白何為對、何為錯,是不是說,這只是變革的代價?”

    劉鈺呵呵一笑,並沒有評價牛二的“代價”之說,卻道:“這人幹了半輩子,終於積攢下來了一匹駱駝,準備靠著運煤掙錢。從一匹駱駝幹到幾十匹,自己開個駱駝行。換成你,大約是你好好幹了許多年,眼看著要升中將了,結果宣告所有非科舉出身盡皆裁撤。”

    “其實他拿著炸藥把鐵路給炸了,或者直接買槍殺我,也可以理解,還得讚一句好漢。對吧?”

    這裡面劉鈺在暗戳戳地逗悶子這些實學出身的人,依舊還是宋明時代的讀書人就該高人一等、做人上人的心態,說他們和這些小生產者的想法差毬不多。

    但三觀上的差異在這,這種逗悶子,在牛二看來,倒像是一種肯定,

    至於算不算好漢,牛二也是在爪哇組織過奴工起義的,對此倒是沒什麼異議。

    變革到底是什麼樣,牛二這種在爪哇親身經歷過,也觀看了松蘇改革全程的人,對於變革的理解,肯定原本那些坐在家裡讀書的人要強。

    他對變革的理解,就是四個字:你死我活。

    就像他在萬丹搞土改,不想土改的當地貴族,大可以起兵反抗,只要打贏了就改不了了。

    亦如劉鈺在松蘇搞鹽政改革和廢鹽墾荒,不想廢鹽墾荒和鹽政改革,也大可以起兵反抗,並且事實上也確實爆發了鹽工起義,但最終還是輸了。所以淮南的草蕩成了棉產區;揚州衰敗;海州的大型曬鹽場源源不斷地生產食鹽供應南方諸省。

    這些實學派的人,對明末的起義,大抵也是這樣的看法。不想苛捐雜稅不想餓死,那就反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