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八一七章 鄉約村社(二)

    這一點,趙立本的老婆是感觸最深的。

    這些儒生不錯,為了體現鰥寡孤獨皆有所養的理念,也得益於聖堂聚和會這樣的準宗教組織的幫助,趙立本離家的這些年,他老婆帶著孩子,沒有餓死。

    25畝的土地作為兒童寡婦的授田,交由別人耕種,收取一半的收入養家、上學。

    他老婆也就只能靠織布來生活。

    可問題是,鄉約村社的最終理想,還是“男耕女織”。

    他老婆織布,能換啥呢?

    別人都男耕女織,他老婆自己紡紗、自己織布,賣不出去。而且棉花也得和村子裡的人換。

    外面的商人……外面的商人,壓根不買他們的布。

    因為這些布,不好賣。

    退化的亞洲棉的短絨,以及老式織布機出的小布,爭不過工業革命之後的家庭紡織業用鐵輪織機和長絨棉紗織出來的大布。

    男耕女織的極限完美狀態下,就是女人徹底依附於男人,寡婦是沒有活路的。

    倫理和婚姻法在這擺著,男人沒死,只是被流放或者跑路了,不能單方面離婚再嫁。

    趙立本他媳婦的所有權是歸趙立本的,不是歸她自己,或者她的父母。

    男耕是主業。

    女織是副業。

    這和南通周邊村子裡,副業為主、主業為副的狀態,是徹底相反的。

    趙立本老婆織布是真的賣不出錢,自己自己不種棉花,那麼棉花總得換。

    內部又賣不出去,家裡又沒有種地的男人能授田五十畝……只能說,得虧還有個重視家庭的弟弟,靠著聖堂聚和會的幫襯,以及慈悲為懷善心滿滿的儒生先生,也就能活著。

    也就是這是個儒生的試驗田,但凡是正常的外部世界……或者在資本主義萌芽區,去工場做工;或者,死了。

    所以大順的工業革命,紡織業的韌性,或者說壓榨率可以更高,源於南通只是副業變主業、主業變副業。

    和南通的紡織業家庭最像的,不是倫敦、巴黎手工場的工人,而是更像愛爾蘭的農場僱工——小塊份地種點土豆,主要靠給貴族的圈地農場種麥子賺工資,一旦土豆出病就是大規模死亡——南通模式就是如此,男耕女織,但耕地和愛爾蘭人的份地差不多大,甚至還不如。種點吃的,大部分貨幣收入來自於做工。逼急眼了,給點錢就能幹,包買商的壓榨可以更狠一點。

    但既然如此,你不肯幹,自有的是人搶著幹,那這種沒有地、有孩子、且不能接受繼續壓低工資否則養不活孩子的寡婦,自然很難找到工作。

    全世界都一樣,英法工場、工廠崛起的時候,都是優先招周邊的、有自己住房的人做工。只有人力不足的時候,才去招那些需要提供住處額外開支的工人。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像趙立本這種被劉鈺的改革所影響、犯罪、變種流放的人,老婆孩子能活下來,不管怎麼樣都該感謝這些籌辦鄉約村社的人。

    這是不能否定的。

    按照劉鈺那一套搞,就趙立本這情況,老婆出去賣最後爛死、孩子流浪被抓去惡童感化院、二弟三弟籤賣身契去南洋或者錫蘭,這才是正常情況。

    現在趙立本原來的三個孩子,居然還有倆活著的,老婆居然也還活著,這壓根就不正常。

    當初趙立本跑路的時候,有三個孩子。

    老大是長子。剩下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