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八一零章 上國心態(八)

    學習學習,重在習。要在習中領悟道理,而不是靜坐在那參禪打坐琢磨心性。

    除此之外,諸如鹽稅、改革後的貨幣制度、商人地位等等,兩邊倒是基本認同對面的想法。

    而這些之外的東西,一部分是根深蒂固的等級制度和封建糟粕,這一點兩邊有分歧。

    另一部分,這些人的想法則比劉鈺還要激進。

    比如對商人徵收資本所得稅。

    比如極端的反宗教,但認為宗教問題的根源,是“不制民恆產,導致民無所歸;而民無所歸,以致佛教氾濫”,但制民恆產暫時又解決不了,所以——“僧尼六十歲以上者,允許存在。六十歲以下而不還俗者,皆殺。”

    比如對西北的教民問題,也是類似的態度——願尊國法、奉聖教、移其俗者,授予民籍。不願者,驅逐出境。既不離吾土,又不尊吾法者,殺。

    娼,妓女等,立刻取締,讓他們學習女紅,自食其力,務必讓他們痛改前非。

    這屬於正常的激進,但比較有意思的是他們學派原本對於另外幾種人的態度。

    一種是西洋傳教士,認為能夠教授曆法、算術、製造天文儀器的,可以留下。傳教者,殺。

    這是比較實用的想法。可見其學派激進之外,倒也沒有那麼無腦。

    而這個問題,也伴隨著劉鈺的出現,西學、實學分野被解決了,是以他們對劉鈺的態度也是很微妙的。

    另一種嘛……就體現了一種很進步的想法。

    比如乞丐。

    顏李學派很進步的認為,對於乞丐,無需專門立法。而是隻要國家正常發展,民有所有、各有所業,那麼乞丐自然會消失;而如果專門立法對付乞丐,則是本末倒置,根本無法解決。

    單看這一點,再配上他們對宗教擴張是因為民生不好的判斷,也足夠劉鈺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互相嘲諷但又不至於太僵了。

    當然,這只是他們好的一面,糟粕的東西肯定也有不少。但能想到這幾步,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如今現實裡,他們肯定是要自己的這一套想法,運用在他們的村社嘗試中的。

    宗教問題、異端問題、妓女問題,村社裡當然不存在。

    商人的資本營業所得稅問題,他們也沒機會實踐。

    但是,鄉學體制,倒是可以實踐。

    而顏李學派是為了培養合格的“士”,也就是合格的預備役官僚的教育理念,和泰州學派的儒學平民化思想,便出現了一些奇怪的問題。

    顏李學派這邊的人,在村社裡,都算是……技術“官僚”。

    而泰州學派的那群人,則從儒學平民化入手,控制了意識形態。

    治理村社、教授農學、組織水利工程的那批人,是顏李學派的。

    在鄉間宣傳、傳授魔改的平民宗教神秘主義儒學、自下而上抓住了村社意識形態的,是泰州學派的繼承者。

    很多事,比如之前的大基建,運河修築,顏李學派的這群人說話,不怎麼好使。

    還是得靠泰州學派的那群人出面,把百姓組織起來。

    顏李學派的人,在村社裡,不是在鄉學,就是在管事,要不就跟孟松麓似的,往來江南江北跑貸款,學實學。

    泰州學派的人,在村社裡,不是在鄉間唱詩,就是在講故事,于田埂鄉間傳授成聖之道,而且還是不識字的平民能聽懂的那種。

    顏李學派的人,在教育上,把精力花在了八歲以後入學的幼童身上,開蒙知識是學了,可回家之後和家裡那群人接觸的,又全是泰州學派的那些在顏李學派是異端的理論。

    用程廷祚的話講,等著這群孩子長大,你說他們到底是顏李學派的,還是泰州學派的?

    八歲孩子,只能開蒙,不可能系統學習儒學;可等著十三歲進入“縣學”正式學習儒學經典的時候,腦子早就被那些平民化改造後的心學想法潤滿了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