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七七零章 惡龍殘影(九)

    船堅炮利追上了,克里米亞戰爭之前,所謂工業化帶來的差距,也就那麼回事吧。追上燧發槍、調整好稅收制度、解決炮兵技巧,憑著體量,當個壓路機是沒問題的。

    所以也就造就了劉鈺和林敏關於鹽政改革的分歧,或者說劉鈺和大部分大順官僚、士大夫之間在一些問題上的巨大分歧。

    而大順的主流思潮,源於對前朝那條惡龍的反思,前朝的殘影至今籠罩在大順的頭頂上。

    這種殘影的籠罩,類似於宋極力避免唐末藩鎮武人亂政的教訓,搞出了一個宋。

    明到底因何而亡?

    明亡時候,士大夫們是進行了集體反思的。

    反思的一個結果,就是相對心學異端的反而動之,最終引發了崩塌式的對理學的反思。

    而在治國理政上的反思、經濟制度上的反思、稅賦制度上的反思……這些反思,不是憑空的反思,而是針對大明末期的種種亂象的反思。

    國祚近三百年,哪怕後世,三百年的時光,也足以湮滅很多東西。

    況於此時。

    明末的反思,更多的是反思明中晚期的種種亂象。

    歸結於一條鞭法的。

    歸結於橫徵暴斂的。

    歸結於白銀貨幣化的。

    歸結於稅收制度的。

    當然,也包括鹽政制度、貨幣制度、稅收問誰收、工商業發展等等。

    但要注意的是,亞當斯密生活在英國,所以他在手工業已經發展的英國,寫出了國富論;而法國那群人生活在法國,所以法國大革命之後,搞出了雅各賓土改。

    明末士大夫的種種想法,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從社會實踐、歷史演化、以及那根深蒂固的無處不在的融化在軀體裡的仁義道德所凝聚出的。

    劉鈺說他的想法對,他怎麼證明?

    若是後世,被人甩飛了,拉開了巨大差距了,可以靠“開眼看世界”來證明。

    那麼,現在呢?現在他的想法,怎麼證明是對的?

    此時的古今中外,並不包括未來,所以沒法證明他是對的。

    而在鹽政改革問題上,他能夠獲得皇帝的支持、並且最終獲得了改革派的妥協和一定程度的支持,應該說,還是源於主流士大夫對前朝的反思。

    但這種反思,又註定了與劉鈺只能做短暫的同路人。

    因為,包括後世盛讚的王夫之在內,他們對前朝的反思,很多是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態,是一種皇帝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治國導致完犢子了,要是按照自己想的去治理就會很穩固的心態。

    仍舊是出於“王者能臣天下之人”、“以小人養君子乃天之制也”、“百姓、禽獸也、非人哉”的角度去思考的。

    而黃宗羲反的,可不是反君主制,反的是君主專制,取而代之的,則是“士紳階層對其餘階層的專政共和,加儒家教區制”,搞半封建制,學校作為最高立法機構和監察機構。

    所謂: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為非是,而公其非於學校。

    學校裡的人,又怎麼選呢?

    郡縣學官,毋得出自選除。郡縣公議,請名儒主之。

    道德規範呢?

    民間吉凶,一依朱子《家禮》行事。庶民未必通諳,其喪服之制度,木主之尺寸,衣冠之式,宮室之制,在市肆工藝者,學官定而付之;離城聚落,蒙師相其禮以革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