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七三四章 大獲成功(三)

    淮南鹽商是鐵板一塊嗎?在劉鈺看來,不見得。

    如果高調談論淮南鹽改,以淮北為樣板,需要大量資本的注入,或許要在淮南建造鹽場。

    在這種欺騙之下,淮南鹽商會團結一致對抗?

    會不會有大鹽商會懷有心思,提前收攏資金現金,投降主義傾向下,覺得對抗不了不如順勢而為,收攏現金準備投資鹽場生產?

    放出風來,先亂的是改革派?還是淮南大鹽商?

    顯然,在劉鈺的咄咄逼迫下,林敏也只是覺得劉鈺的方法不妥,過於高調,非逼他在這表態。

    卻並不認為淮南動不得、不該動。

    劉鈺故意如此高調,林敏猜測的原因就是劉鈺在逼他表態。

    但劉鈺問的問題過於噁心,他也沒法回答。

    淮南鹽場改造確實需要錢。

    如果想要“兩全其美”,保證鹽戶的利益,那麼就得朝廷出資本,借貸給那些鹽戶。

    顯然,朝廷沒錢,那點錢都在修淮河的二期工程呢。

    就算有錢,淮南鹽戶是皇帝的親爹嗎?大把的銀子低息貸款,貸給鹽戶?

    井鹽和規範化曬鹽,都是資本密集型產業。

    只要小農小作坊煮鹽,才不是。

    問題就在於,林敏問能不能在淮南煮鹽,潛臺詞就是說他支持資本密集型產業模式的鹽業發展。

    那麼,資本密集型產業的資本,從哪來?

    天上是掉不下來的。

    淮南鹽戶是不可能靠原始積累,攢出來修規範化鹽池、買蒸汽機的錢的。

    哪怕積累一萬年也沒有用,否則就不可能招募一千戶,幾年跑的就剩百十戶了。

    為什麼如果想要兩全其美,必須要低息貸款?朝廷難道不能放貸賺息嗎?

    不能,因為這是鹽。高息貸款,鹽戶想要還錢,鹽收購價就得提升。鹽收購價提升,官鹽就賣不出去,鹽戶就賺不到錢還利息,最後這錢連本帶利就全黃了。

    劉鈺這是擺明了不讓林敏和稀泥,明白著說,別和稀泥了,表態吧,不存在兩全其美的可能。

    林敏被逼到了牆角,這時候也只能打著哈哈道:“國公言辭如刃啊。此事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實非在這時候討論的。”

    “鹽鐵之議,自始元六年二月,開到七月,方才定下方針。此等大事,非得朝廷大議,說不定這一次回京覲見,本朝也要開會呢。”

    劉鈺卻是絲毫不客氣,笑道:“莫要胡亂類比。本朝怎麼能開鹽鐵之議?還不到那個層面,差得遠呢。”

    “再說,彼時之鹽鐵,如今仍是鹽鐵嗎?刻舟求劍,實大不妥。鹽之一利,如今已經及不上海關,彼時的鹽鐵不再是今日的鹽鐵,恰如彼時的西域不再是今日的西域。”

    “鹽之一事,諸多改革,不過小打小鬧。說實在的,鬧得最兇,最多也就是百姓吃私鹽,朝廷少收個二三百萬兩銀子,傷不得筋、動不得骨。實無鹽鐵之議的必要。”

    “如今對鹽政改革理解最深的,就是淮北。今日海州諸鹽官也在、鹽商也在,我看咱們就先小議一下。”

    “淮北既改,大獲成功,淮南焉能不改?”

    “但說要改,就不能刻舟求劍、守株待兔。”

    “我只問一句:淮南鹽戶,煮鹽為生,必近蘆葦草蕩。那麼,都能長出來蘆葦草蕩了,能曬鹽嗎?離著海岸多遠才能長出來草蕩蘆葦?”

    “行曬鹽之法,和淮南鹽戶有直接影響嗎?淮北的海灘,與淮南那種因為黃河淮河在數百年內衝出來百餘里的海灘,是一樣的嗎?”

    “環境不同,那麼對淮北鹽戶的影響,會全然復刻到淮南鹽戶身上?”

    “淮北鹽戶的冤,淮南鹽戶有資格‘享受’嗎?”

    幾句話,一下子點亮了林敏眼中的希望,思索了劉鈺的話之後,林敏喜道:“國公高見!是我刻舟求劍了!”

    在林敏問及淮南能否曬鹽的時候,劉鈺心裡已經有數了,明白了林敏內心的態度。

    既然刻舟求劍地以為,淮北鹽戶的悽慘,會同樣復刻到淮南鹽戶身上,以此為基礎都有改革淮南鹽生產方式的想法,那麼別的事不就更好說了嗎?

    同樣的,反過來說,如果小鹽戶的利益被林敏默認為可以犧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