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六七零章 照舊

    那麼,在這個前提之下,怎麼才能讓“鹽商從業的標準提高”,從而達到“以票鹽之名、行綱鹽之實”的地步呢?

    吳敬梓又道:“鹽改之方向,無非是放開鹽引,讓小商人入場。那麼,鹽改本身是天下悠悠之口,早晚要動的。”

    “要做的,就是變而不變。”

    “所謂變,是讓天下那些說要鹽改的人,無話可說,確實改了。”

    “所謂不變,就是到最後控制鹽的人,還是鄭兄這樣的人,實則沒改。”

    “這‘變而不變’的關鍵,鄭兄可知在哪?”

    鄭玉緒已經隱隱約約地觸摸到了那層關鍵,但卻一時間找不到發力點。

    他已經認可了吳敬梓的思路,思路肯定沒錯,這個思路很新奇,但非常有效。

    關鍵就在於,怎麼把這個思路,變成現實?

    他起身衝著吳敬梓作揖,懇切道:“還請賜教!”

    吳敬梓道:“其中關鍵,就在楚北、皖西、江西等遠地。”

    “這票鹽改革的呼聲,已經沸沸揚揚,想來鄭兄也多讀這些文章。只是……”

    說到這,吳敬梓帶了些嘲諷地笑了一笑。

    “只是松江府的那群人沒有跟著吶喊,他們在忙著賺錢。如果那些人入場,就定會指出這些改革說法裡的一個重要漏洞——小鹽商,是否有資本、有能力,將鹽運往更遠的皖南、楚北?”

    “如果票鹽法,是隻要給錢拿票,就能到處賣,是否會造成靠近鹽場附近的鹽氾濫、而遠離鹽場的地方無人起運?”

    “如果票法再配合綱法,分為不同的鹽區,甲地票不能在乙地賣,那麼這和綱鹽又有什麼區別?無非原本是每年收稅的時候給錢,現在是賣票的時候給錢,鄭兄難道不能直接把票全買了?”

    “如果不分引地鹽區,只要是淮北鹽場的覆蓋範圍就可以隨便賣,那麼誰願意去遠的地方?小資本小散商是否有那等財力,去皖南楚北?”

    “若不能覆蓋鹽區偏遠之處,豈不仍是私鹽橫行?”

    “朝廷要的,是打擊私鹽。但顯然,這樣只是打擊了江蘇河南的私鹽,卻加重了江西、湖北、安徽的私鹽。此其一也。”

    “其二,小商人入場,就不提是否有資本轉運到湖北皖西等遠處,只說他們三五百斤一引,怎麼查?是不是比大船更容易攜私?”

    “這麼改,只能讓江蘇河南皖東的私鹽收斂,卻無法觸及到私鹽真正氾濫的湖北、江西。”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

    吳敬梓的這番話,正打在了朝廷鹽政改革的七寸之上。

    如果拿百姓說事,那麼,完全市場化的鹽改,能否惠及到偏遠地區?

    商人求利,怎麼保證商人去買鹽業概念裡偏遠地區的鹽票?

    如果不拿百姓說事,別扯大旗,談實在的,談鹽稅、談私鹽。

    那麼,這麼改,等於是兩淮直接放棄了江西、湖北、皖西的官鹽市場,徹底扔給了私鹽。

    這裡面是這麼個道理:小商人,是無力承擔鹽業概念上偏遠地區的銷售所需的資本的。

    按照那些人嗷嗷叫的鹽政改革方案,整個淮北覆蓋的四五十州縣府,都算作“淮北銷售區”。

    最低300斤,就能入場。

    入場買票,就能在整個淮北銷售區售賣。

    確實,立竿見影,兩淮地區的私鹽可以瞬間絕跡。

    但遠處呢?

    完美市場條件下,理論上,只要利潤夠,那麼一定會有人去賣的。

    但問題就在這個“完美市場條件”是否存在?

    散商買的官鹽,運轉到湖北,週轉多久?資本是否充足?利潤幾何?

    私鹽本來就存在,私鹽在那賣,賣不出去官鹽,收不回本,是否還會再去?

    這個時代和後世最大的區別,就恰恰在這個運輸成本、週轉週期上。

    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