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940章 自覺(二)

    “從當年荷蘭人扣我們的船,絲毫不在意天朝就在旁邊;再到現在我們搶了荷蘭人的南洋,他們還要喜笑顏開與我們合作貿易。”

    “你們這些小夥子哪裡經歷過那種呀。”

    徐亨沒經歷過,也真的無法有這種當年跑南洋的老商人的共情。他真的難以想象,這些當年在巴達維亞對天賭咒這輩子再不去巴達維亞的老商人,知道大順通知荷蘭東印度公司把人往錫蘭遷荷蘭人就聽話照做時候的感覺。

    這些老商人不是感慨自己當年只能哭天搶地、無能賭咒。

    而是感慨,英國人屁都沒放一個,荷蘭人竟然擔心丁香價格更高,引來覬覦,主動降價。

    可天朝就在南洋邊上啊,這麼多年,荷蘭人竟從未考慮過天朝的影響,彷彿天朝就像是一塊幕布。

    只是個真實存在的死物。

    徐亨很難理解這些老商人“恍若隔世”的感嘆。

    但他腦子裡卻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祖國,這個新學裡出現的詞彙,好像真的是有意義的。

    也或許,之前新學裡學的那些東西,只是灌輸性的教育,和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忠君為義之類的話,區別不是很大。

    大概就類似於“為什麼要孝順父母?因為要孝順父母。”

    而現在,看過荷蘭香料的定價問題後,再聯想到大順暫扣東印度公司、給丹麥亞洲公司加稅的事,對“祖國”這個概念,徐亨有了一種完全不同於“為什麼要孝順父母、因為要孝順父母”的利益相關的感觸。

    他不是搞工業的,不是搞紡織之類的。

    而且就算搞,現在大順的工業資本家,也很難從利益的角度去理解祖國這個概念,因為大順真的沒有機會用加關稅的方式來保護本國工業。

    使得他們完全沒有機會感受,這種不同於以往的華夷之辯的帝國主義擴張式的愛國主義教育。

    徐亨學的那一套,把愛國作為一種“所不慮而知”的“良知”。

    此時良知的含義,和後世不同。

    如同孝順父母理所當然,徐亨接受的新式灌輸裡,愛國也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不慮而知”的良知。

    但這種良知,需要一個契機,讓他們將這種良知和自身利益結合起來,這種良知才是長久的、堅挺的。

    雖然徐亨不能理解老海商的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觸。

    但這些年新學教育種下的種子,卻在這一刻漸漸萌發。

    國家是什麼,他漸漸有了一個有些清晰的認知。

    國家是什麼?

    國家,在他眼裡,就是當海商們只能走私的時候,國家出兵打開日本國門,使得走私成為合法。

    國家,就是當荷蘭人壟斷香料的時候,國家出兵攻下南洋,讓本國商人壟斷香料。

    國家,就是當西洋貿易公司要打開歐洲市場的時候,國家出面搞了鴉片案、不敬案,查封了英國商館、給丹麥商館加了高關稅。

    國家,最好就是他們賺取更大利益、保證他們得利的一個工具。只可惜國家不完全是他們的,因為國家現在不准他們在國內趁著災年買地,也不准他們放高利貸。

    今天這個小冊子上,寫著荷蘭人拿到了丁香壟斷之後,懼怕英國人覬覦,主動降價一件事,更讓徐亨漸漸明白,國家對他們這些大商人的意義。

    其實劉鈺一直瞧不上這些海商,覺得他們都是潛在的買辦階層。他心裡始終帶著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