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928章 戰前輿論準備(下)

    說到這個,齊國公不由吸了口涼氣,細細一想,似乎好像確實有可能。

    齊國公雖然去歐洲次數頗多,從羅剎到法國,東正舊教新教國家全都去過,但要說真正分清楚這幾個教派間的區別,卻是極難。

    不過,大順既然禁教,燒燬的聖經版本可是不少,從表皮來看,很多大順的大臣還是很容易“分清”這幾個教派的區別。

    當然,只是表皮的區別。

    聶斯托利派翻譯的聖經,叫《真經》、《舊法》。

    舊教內部派系,也有兩種不同的譯法。

    耶穌會翻譯的名稱是“上帝”。

    多明我會認為上帝是異端,用的“陡斯”。

    折中派既不想反教廷,又希望本土化,用的是“天主”,取《史記·封禪書》裡的“一曰天主,祠天齊”的天主一詞。

    但天主這個詞其實也被否了,因為有人把司馬遷的《封禪書》翻譯到了羅馬那邊,天主後面還一句“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淄南郊山下者”。

    要是用天主這個詞的話,便等於說淄博南邊的山才是天主聖山,所以實際上天主教這個說法理論上也並不存在。

    東正教翻譯的時候,儘可能避開這些問題,用的是“道”、“神”這種概念,約翰福音開篇是“太初有道、道即為神”。但很快,也被上面否了,因為用“道”這個概念,按照西方的詞彙,有點偏重於希臘那一套了。

    至於新教的經書,此時還並未翻譯。

    齊國公想到之前禁教時候的東正、天主的那些翻譯問題,以及由翻譯問題引發的諸多爭端,似有所悟。

    似乎,劉鈺的意思是說,這都是一群咬人的狗。

    但東正、舊教,是被鏈子鎖住的。

    哪怕利瑪竇那樣的人,抓住了明末反思儒學被釋家所染的機會,大肆搞本土化替代的“正確”路線,也被教廷緊急叫停。

    單單一個“天主”、“上帝”、“神”的翻譯該用哪個詞,舊教這群人就掙了快一百年了。

    而新教,則像是一群沒有鏈子拴著的瘋狗。不一定能搞成什麼樣。

    這也就是劉鈺說的“佛教”和“白蓮彌勒”的問題。

    大順對天主教不視之為邪教,只是視之為文明衝突,禁教是皇權和羅馬教廷之間的爭端,文化對抗體現在儒家士大夫和傳教士爭奪“道”、“天”、“上帝”、“太極”、“氣”之類的解釋權上。

    這和白蓮彌勒不一樣。

    不過劉鈺也不只是在危言聳聽,實際上打著改革革新、實在原教復古的新教,是非常容易衍生出諸多奇葩教派的。

    這時候還沒有新教傳教士的翻譯版本聖經。

    但歷史上新教版本卻鬧出過一個著名的本土化魔改按例。

    比如新教講究的是各國自行翻譯聖經,不會出現明末天主教那種到底是上帝、神、還是天主的爭論。

    於是,新教第一版把聖靈,翻譯成聖神風。

    結果被否了三位一體的太平天國本土化發揮了一番。

    既有聖神風,為啥不能有聖神風雨雷電露五大法王呢?

    遂有聖神風法王楊秀清、聖神雨法王薛朝貴、聖神電法王韋昌輝……湊齊了風雨雷電露五大法王。

    如果死板地用天主教規定的“聖靈”,而不是風雨雷電露五大法王,也根本傳播不了這麼快。

    這就是個類似於佛教轉彌勒的例子。

    中國很特殊,是個偽裝成國家的文明。

    所以,特殊到歷史上凡有“國際”總部,直接干預的,必然失敗。唯有“國際”總部不管,這邊本土化發揮,方能產生極大的影響。

    甚至包括當年的佛教,也是本土自行解決了“比丘需要十個比丘戒師才算正式、但本土一個比丘都沒有,土辦法解決從0到1”的問題。

    東正、天主,都有國際總部,形式主義的教條很嚴重。

    這一點,劉鈺算是針對大順國情,準備對付新教諸國的一大殺手鐧。

    如果說,前面說的“人和畜生”的區別,只是叫皇帝感覺不爽,但覺得人和畜生、人和老虎是有區別的,畢竟此時天朝甚強,完全不必擔心被新教諸國送去地獄。

    但這個“佛教轉彌勒之虞”,那就是針對大順皇帝的特效痛點了。

    而且,這裡面的道理,確實是一點就通的。

    有鏈子拴著的狗,也沒鏈子的瘋狗,完全不一樣。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可以借題發揮的問題,就是劉鈺在法國說的那一套“中國和法國,將是君主制最堅固的堡壘”之類的說辭。

    實際上,中國和法國,怎麼看都像是一波幹碎王冠絕對沒人敢拾的激進共和最堅固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