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904章 英人目睹之怪現狀(五)

    【1月27日。上海。小雪。】

    很高興公使先生說服了公司在中國商館的大部分蠢貨。我們至少不用擔心觸怒天朝皇帝而被驅逐了。

    對這個東方帝國不瞭解的人,根本不明白一群“夷狄”繞開官員和監視的軍隊,直接攔皇帝的御駕意味著什麼。這不是故事裡彷彿一個騎士莊園大小的中國——可悲的是,歐洲大部分對中國的臆想,是以騎士莊園那麼大為想象的,皇帝動輒走遍他的領土體察民情。

    公使先生認同我對茶葉稅問題的看法,但印度問題我並沒有和公使先生商量。

    他詢問了我關於荷蘭與中國和解一事的看法,我的回答非常乾脆:立刻放下仇恨和怨氣,選擇與中國合作,是荷蘭從我們共同的威廉殿下去世到現在為止,所做的最為正確的一個決定。

    公使先生擔心中國方面會不會如法炮製voc解散事件,並且擔心將來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我們的東印度公司。

    我不得不向他講述了兩個中國故事,一個叫刻舟求劍、另一個叫守株待兔。

    或許,中國方面也會有人犯這樣的錯誤,但至少那位公爵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我告訴他,荷蘭的選擇對荷蘭來說是絕對正確的,恰恰是因為沒有我國東印度公司所要面臨的困境——荷蘭不會有棉布禁止法案。

    分散的行會力量,不足以撼動阿姆斯特丹那些金融家、投機商、貿易商人的存在。

    我們則不同。

    我沒有直白地解釋我們的不同,因為公使大人也是有爵位的貴族,有自己的土地。

    我不好說的太清楚,羊毛和呢絨貿易,支撐了英格蘭的土地地租。而誰敢動英格蘭的土地地租,誰就會被貴族們反對。我們東印度公司面臨的困境,實際上是工業資本的作坊主和土地貴族們一起來壓制我們,我們很難勝利。

    這或許會觸動公使大人的敏感的尊嚴——他始終認為,自己是為祖國、為榮譽、為貴族的榮耀、為忠誠、為情懷而工作和從政,堅決不肯承認他們是為了地租而奮鬥。

    實際上,倫敦街頭悄悄流傳的小報、社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沃波爾政府主導的間接稅改革,之所以遭到前所未有的反對,根本原因是因為英國的大部分土地的經營模式,是依靠農業僱工來完成的。

    首相試圖討好土地貴族,降低農業稅、提升間接稅。但實際上,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沒有深入瞭解英國的土地經營模式。

    他犯了和我們在中國外交與貿易上一樣的錯誤,自以為是。

    間接稅酒類等消費稅的提升,意味著農業僱工成本的提升。

    在大量土地採取農業僱工制的時候,提升間接稅消費稅,等同於提升僱工成本。這是中國故事裡的朝三暮四、朝四暮三。

    反對沃波爾的許多人,只是因為波沃爾的改革增加了他們的僱工成本,使得土地收益降低。但他們決絕承認這一點,並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但不會提及他們的利益受損——來反對這一項政策。

    這和中國的士大夫們沒有什麼區別,他們對改革的反對,從來不會承認是因為改革觸動了他們的利益,而是用各式各樣的聖賢先王的藉口。或許,唯一誠實的,是宋朝的一位士大夫大臣,但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承認了。

    公使先生無疑也是這樣的人,我還是不要揭開這一切比較好。

    但我還是儘可能說清楚了英國與荷蘭的區別,已經大順帝國為什麼不可能用對付voc的方式來對付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