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紅了 作品

第445章 烈火烹油,龍游太安

    齊陽龍笑著搖搖頭。

    桓溫哈哈笑道:“最早啊,可不叫坦坦翁,有個傢伙幫我取了個酒葫蘆的綽號,如果有些事情惹惱了他,還要被他罵成酒囊飯袋。”

    “坦坦翁這個叫法,相對而言是很後來的事情了,有次陪那傢伙一起在禁中當值,我管不住嘴,就偷喝了酒,剛好給通宵批本的先帝逮了個正著。”

    “我呢,喝高了,言談無忌,就跟先帝說我桓溫只要一天肚中有酒,就一天心中坦蕩,但是哪天陛下不管酒喝,就要滿肚子牢騷。”

    “然後先帝就逗樂了,當場就讓當時的掌印太監韓生宣去拎了好幾壇酒來,那一次,有個從來都滴酒不沾的傢伙也破天荒喝了杯,臉紅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我醉後笑話他別叫什麼碧眼兒了,就叫紅臉兒好了。”

    “他就回了一句,管住嘴,好好做你的坦坦翁。”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成了坦坦翁,也許很多官員覺得這個綽號是說我桓溫在離陽官場上,不論如何朝局動盪,我都是個跟著一起搖搖晃晃偏偏最後都沒倒下的不倒翁。”

    齊陽龍感慨道:“坦坦翁無論為人還是做官,都不曾行心上過不去事,不存事上行不去心,我不如坦坦翁多矣。”

    桓溫翻了個白眼兒,道:“中書令大人,這話可就溜鬚拍馬太過了啊,如果換成別人來說,我甚至都要覺得是罵人了。”

    齊陽龍笑而不語。

    先帝也好,現在的天子也罷,對待這位與張鉅鹿私交甚好的坦坦翁,都視為可以信任的帝師人物。

    這次沸沸揚揚的桓溫辭官讓賢一說,齊陽龍最清楚不過,哪裡是年輕天子對桓溫生出了忌憚猜忌之心,分明是桓溫自己有了退隱之意,這才有了桓溫一人獨得三方御賜硯臺的美談。

    桓溫輕聲道:“少年人要心忙,忙起來,則能震攝浮氣。老年人要心閒,閒下去,方可樂享餘年。”

    齊陽龍搖頭沉聲道:“這個時候,朝廷上誰都能閒,唯獨坦坦翁閒不得,廣陵道,北涼道,兩遼道,處處都不安生,朝廷這邊很需要坦坦翁幫著拿主意。”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哪怕坦坦翁不開口說話,但只要你坐在那裡,哪怕是打著瞌睡,朝廷的人心就不會亂。”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說的就是坦坦翁。”

    桓溫繼續望了一會兒那座小山,皇帝就在小山後邊的涼亭裡。

    他緩緩轉頭笑道:“論年紀輩分,中書令大人與我恩師同屬一輩。”

    齊陽龍很快就擺手道:“別來這一套,我跟你恩師當年不對付是出了名的,對於儒法兩家的皮裡之爭,兩人一輩子都沒談攏,在我入京以後,坦坦翁沒有為難國子監和中書省,我就已經很慶幸了。”

    桓溫不再用中書令大人這個恭敬中透著生疏的稱呼,語氣誠懇道:“齊先生雖然與恩師政見不合,但是恩師當年便對先生做學問的功夫極為欽佩。”

    “在桓溫看來,世人都說那與其衣冠誤事不如布衣遁世的道理,其實要麼是做夠了官,要麼是做不成官的虛偽措辭,遠不如先生這般布衣即學問、衣冠即濟世。”

    齊陽龍笑了笑,道:“坦坦翁啊坦坦翁,咱們兩個老頭子在這裡互相拍馬屁,也就罷了,問題是也沒人旁聽進耳朵啊,如何傳為美談,如何青史留名?”

    說到這裡,齊陽龍略帶譏諷道:“想我年少時讀史,初讀某人某事,總覺得血脈賁張或是感人肺腑,後來回過味來,才知道是沽名釣譽至極,其心可誅啊。”

    桓溫爽朗大笑,道:“先生好見地,學生年輕時也有如此感觸。”

    齊陽龍沒來由嘆氣道:“以前的寫書人啊,以後的翻書人啊。”

    桓溫突然道:“我記得黃三甲曾經和我說一句話。”

    齊陽龍道:“什麼話?”

    桓溫道:“他死之後,這世上的翻書人恐怕便是葉千秋了。”

    齊陽龍微微一怔。

    “這是黃三甲說的?”

    桓溫微微頷首,道:“是他說的。”

    齊陽龍沉默片刻,道:“或許還真是這樣。”

    “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現,神霄派的這位葉真人,出現的太過蹊蹺。”

    “翻書人,翻書人。”

    “黃三甲這個翻書人佈局天下,讓天下一統。”

    “葉千秋這個翻書人,又會做些什麼呢?”

    桓溫面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陛下還是年輕氣盛了一些。”

    “看來,我們得早做準備了。”

    “若是葉千秋和曹長卿聯手。”

    “那這太安城,恐怕就再也不得安寧了。”

    “若是天變了,離陽該當如何?”

    齊陽龍面色微變,道:“他們敢?”

    桓溫道:“有什麼不敢的,有人和我說武英殿前的那柄百丈巨劍就是葉千秋的劍。”

    “那是葉千秋對陛下在青城山動徐鳳年的反擊。”

    齊陽龍深吸一口氣,嘆道:“唉,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兒,終究還是讓人看不過去了。”

    “好好的天下,徐徐圖之,自有幾百年的氣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