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魚禪師 作品

249 神仙局

    目送鐘太山離開之後,蕭溫便是轉身進去喚了一聲王角:“相公,我去找金姐商量個事兒,晚點再過來。”

    “哎,走了?”

    王角小聲地說著,還挑了挑眉毛。

    “剛走。”

    “這姓鐘的,能幫忙?”

    “他幫不上忙,他就是個傳話的,搭個梯子給李老兒。”

    “也不知道這個李老闆到底能不能明白……”

    “相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嗐,我就是見了金礦情難自已。”

    “趕緊休息一會兒,之後說不定還有人過來探望呢。”

    “成成成,你也別太折騰了,有些事兒吧,時候到了,你躲也躲不掉。”

    啪。

    房門被輕輕地關上,蕭溫沒有跟丈夫解釋什麼,她心中是帶著氣的,之前李昪小瞧了她蕭家,她這時候擺上一道,不論李昪上不上道,都得心裡長蛆。

    這麼輕鬆就想跟丈夫的師門搭上關係?

    門兒也沒有!

    蕭溫已經想好了,鐘太山只要回去說了“金飛山”,那麼李昪那邊,肯定知道金礦,那這金礦什麼情況,瞞得過誰?

    前一腳韶州州長唐烎過來探望王角,後一腳王角這邊就告訴了鐘太山,這將來啊,女兒上班去金礦,可不是前途一片金燦燦?

    吼不吼啊?!

    吼啊!

    正所謂“聞弦知雅意”,李昪這時候如果權衡利弊,就會出面幫忙,給王角和唐烎之間牽線搭橋。

    李昪在唐烎那裡消耗的人情,就看金家的金礦效益如何了。

    當然李昪也可以裝傻充愣,說沒聽懂王角夫婦的言外之意,他大意了啊,沒有準備,不是不講江湖道義。

    那蕭溫順勢就能“啪”的一下,很快啊,給他一個大耳刮子,“武廣線”有多長,李昪的“不義”就能傳播多遠。

    “五姓湯鍋”怎麼了?“五姓湯鍋”你也是江湖中人啊,不講江湖道義,誰跟你玩啊,出了嶺南省,怕不是就成了臭蟲。

    而且王角夫婦還能有禮有節地說李昪的不是,一個“謠言”都沒有散佈。

    還別說,李公館上上下下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拿王角怎麼樣。

    真鐵了心報復,說做掉王角夫婦,那這就是一巴掌抽在錢鏢臉上,又一棍子捅了耶律阿保機的腚眼兒,橫豎就是放飛自我不怕死了唄。

    蕭溫心中清楚地很,蕭家是不行,別人也的確可以瞧不起,但誰規定了自己要受著,並且不利用自己的優勢,不把自己的優勢用盡?

    所以,鐘太山帶回去的,就是兩條蛆,又肥又大,李昪不論如何都得選一條。

    裝傻充愣也是無用,畢竟王角於風雷之中,救鐘太山之女,這件事情,鐵板釘釘,韶州州長唐烎那也是慰問表揚了的。

    韶州州長辦公室連獎狀都弄好了,李昪能怎樣?他什麼都做不了。

    有種就說人家唐州長就是個屁,這韶州是他李某人的韶州,韶州的天姓李,韶州的地也姓李,那沒轍,蕭溫絕對認栽。

    這其中的算計,王角哪裡想得到那麼多,他就知道老婆在幫他摟錢,嘿,這可是合法金礦啊。

    他這個金家的姑爺,幫金家把非法金礦洗白,產出來的黃金,都成了真金,他這功勞,放在金家的族譜中,可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算金飛山是出來當小妾的,之前可能別說上族譜,就是被人承認,都得捏著鼻子。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金姑娘要得!新姑爺雄起!

    腦子慢一拍的王同學,現在整個人都是美滋滋的,有了金礦,他還寫個屁的小黃文,只管在京城浪就是了。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沒有網吧。

    要是有網吧,那就更好了。

    有錢了,在網吧吃泡麵,必須多加一根火腿腸。

    有錢,揮霍。

    “乍然而富”的王角,此時躺加護病房的病床上,就有點兒空虛的意味:“唉,爺的青春算是完了,這有錢了之後,不知道幹什麼啊。”

    此時此刻,王同學終於有點兒明白嫖嫖樂老先生了,他感覺自己是真的理解了,到了嫖嫖樂老先生那個地步,錢是什麼?錢什麼都不是。

    老先生缺少的是快樂啊,稱王稱霸那麼累,還不如去浪呢。

    稱王稱霸之後,不還是為了倆糟錢還有一堆美女麼,有啥意思呢?

    反正嫖嫖樂老先生已經有錢了,也不缺美女,那又何必再去折騰?

    王角覺得自己果然是狀頭之才,太容易跟人共鳴共情了,這就是境界,這就是段位啊。

    跟嫖嫖樂老先生比起來,錢老漢那個糟老頭子就是神經病,老不正經的天天貓著傳火,吃喝嫖賭不香麼?

    反正錢又花不完。

    “我對金礦沒有興趣!”

    王同學抄起一根香蕉含嘴裡嘬了一口籽,總覺得這香蕉還應該再進化進化……

    醫院住院大樓的一樓有閱覽室,這光景鍾瑕光被金飛山帶著在那裡瞎轉悠看書,陡然找到了報紙雜誌的掛架,金飛山抄起一本書,然後賊兮兮地湊到了縮到角落中的鐘瑕光身旁,然後小聲地說道:“么妹兒,你看哈子嘛,嘞個就是官人哩家當哦,不過你還小哈,瞄倆眼兒就行了,不興多看哈~~”

    一聽“官人”兩個字,鍾瑕光頓時精神一振,一掃之前的頹廢。

    之前爆炸案的恐怖、血腥、殘酷,於殘肢斷臂和滿目瘡痍之間,讓鍾瑕光徹底地被嚇到了。

    世界的運轉,絕非是李公館,絕非是韶關,絕非是曲江,絕非是韶州……

    哪怕是李總那麼厲害的人,見了子彈橫飛、狂轟亂炸,也是要提心吊膽、無可奈何的。

    子彈不長眼睛,不會分你什麼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不會分你貧富貴賤還是美醜好壞,爆炸之下……人人平等。

    以前總聽“阿彌陀佛”的僧眾說什麼“眾生平等”,此時此刻的鐘瑕光,此時此刻的十二歲少女,只覺得這世上,唯有“眾死平等”。

    她被嚇到了。

    真的被嚇到了。

    “啊……”

    嗓子眼兒就像是被砂紙摩挲過一樣,艱難地發出了一個音節,金飛山嘿嘿一笑,“騙你幹啥子嘛~~老子跟你說,老子早那哈兒跟了官人哩時候,就知道嘞娃兒不簡單,你看咋樣嘛,老子哩眼光咋個樣嘛~~”

    鍾瑕光直接驚了,不是驚詫於王角如何如何,而是她發現,金飛山就聽了她“啊”一聲,居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她剛才,就是覺得奇怪,小王相公那樣的人,怎麼會弄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她不信。

    而這一切疑惑,金飛山居然都看懂了。

    這可真是厲害。

    “……”

    “嘿嘿,老子這點兒東西嘛……不算啥子。么妹兒以後要是來我們家嘞~~你就記到起,家裡頭老大,那是夫人~~夫人之下,就是我!官人嘛~~娃兒懂個錘子~~憨批一個,不消多說……”

    “……”

    “黑皮妹兒嘞~~是個假正經兒,悶墩兒好吃狗,不過你可不能惹她喲~~嘞兇婆娘心狠手辣,你嘞朵小嬌花兒,哪兒經得起她三下五除二哩喲~~曉得不?”

    “嗯……”

    鍾瑕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忽地,她猛然一抬頭,“嗯???????”

    滿頭的問號,她要懂這個幹啥?

    “你看啥子嘛~~老子跟你說,你以後就是我們家哩人,你不會懂不起吧?要說嘞,么妹兒你才十二歲,可別個家哩十二歲,可能是哈戳戳哩,但么妹兒你是嘞種憨批娃兒嘜?李老闆兒,他是啥子想法,瞞得到哪個嘛~~”

    “嗯。”

    “對嘍,你也懂噻~~你家裡是啥子條件,李家又是啥子行市,嘞個韶關又是啥子環境。么妹兒,你現在就是跟我們家官人拴到一起哩噻~~你沒得選擇得……”

    一臉篤定的金飛山,這番話說得鍾瑕光直接雙眼霧濛濛的,眼淚水直接打轉轉,不多時,吧嗒吧嗒開始掉眼淚兒。

    止也止不住,只是,卻連半點兒哭腔都沒有。

    這世上的事情,很難說的。

    越是冰雪聰明,越是人小鬼大,越是活在周圍人口中的“懂事”環境中,越是心累到無以復加。

    尤其是當發現自己全然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這種“懂事”,不過是傷口上撒鹽罷了。

    鍾瑕光清清楚楚地明白,她就是一個擺件,一個籌碼,甚至可能是一個添頭。

    她的爸爸是護不了她的,這無關乎鐘太山是不是愛他的女兒,而是鐘太山跳不出那個“義氣”。

    江湖的枷鎖,就是“義氣”,能跳出來的人,又怎麼可能以位列“三十六英雄”而沾沾自喜,甚至是無比得意?

    鐘太山生平引以為傲的,便是輔助李昪開堂立館,更是打出一片天,另闢蹊徑成為韶州一方豪強。

    這在皇唐天朝這三百來年的歷史中,也是可圈可點的能耐。

    這樣的鐘太山,當得知自己的女兒,可以換來更多的“義氣”以及“威名”的時候,他可能都不會過腦子,江湖的“規矩”,推著他達成交易。

    事成之後,還會越發得意,甚至不會覺得自己傷害了女兒,只會覺得給女兒安排了一條不錯的出路。

    “好了嘛,哭啥子唵?么妹兒你腦袋瓜兒又不笨,好好想一哈嘛,我們家官人咋個樣?哈呢……是哈了一丁點兒,可心腸不壞,真哩不壞哦。而且對夫人對我也很好,然後官人哩腰桿兒呢……不咋個樣,也不是沒有好處噻?至少在外邊兒拈花惹草、顛鸞倒鳳……他有心無力噻?”

    “噗……”

    人小鬼大的鐘瑕光頓時笑出了聲,金飛山嘿嘿一笑,摟著蹭著臉頰道,“等你過個幾年,長大嘍,你看好嘛,官人不會少了你好處……你要是想讀書,到了河南,找個好學校沒得問題得,老先生對官人也是好,就是不咋個說出來。”

    “嗯。”

    “好點兒嘛,女娃兒家難做,嘞個行市就是這樣,搞不贏就找個能搞贏哩噻。”

    “嗯!”

    “慢呵點兒夫人下來哩時候,要乖乖哩哈,算算時間,夫人也差不多要去騙官人嘍,把你帶走,不能讓官人開嘞個口,要你老漢兒開腔,這才算數~~”

    “嗯!!”

    “你也不要怪你老漢兒,他雖然說是你爸爸,但是江湖中人,絕大部分都是豬腦殼,沒得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