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照君 作品

第119章 第 119 章

    蘭疏被他看出心思,倒也不尷尬,聞言只笑道:“那奴婢改日可得好好去瞧瞧咱們小郡主,生的什麼俊俏模樣?想必定然是像……像……”

    說到這裡,又頓住了,忽然迅速的轉移了話題,道:“王爺往日回來的都晚,我方才知曉小侯爺來了,已叫人去衙門和王爺通傳,只是如今太子被囚,王爺除了刑部、工部,還得分管著吏部、禮部決斷不了的差事,實在是忙的腳不沾地,也不知他今日究竟能不能早些回來,近日天寒,若是再等一會王爺沒回來,您還是回府歇著吧,該好好養身子的時候,可萬別落下了病根兒。”

    賀顧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太子被囚,那往日太子管著吏、禮二部肯定要分出去,以忠王的脾性皇帝必然不會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辦,那自然是落在了裴昭珩的肩上,他一個人管著這麼繁雜的差事,這些日子竟然還能每日天昏都往公主府去看他和雙雙,真是……

    三殿下來的一日比一日晚,可笑賀顧雖然知道他忙,卻也從沒想過他竟已忙成了這樣,忙成了這樣還不算,每日下了朝回來還要去看他和小黑猴父女兩個……

    賀顧沉默著沒說話。

    ……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蘭疏正要再言語,外頭卻傳來了小廝的低語和一個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賀顧一怔,回過頭去便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琥珀似的眼眸。

    “……子環,你怎麼來了?”

    賀顧站起身來,這次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便是裴昭珩有些泛青的眼底。

    他喉結滾了滾,不知怎麼聲音便有些發澀,道:“……你能去看我,我便不能來看你麼?”

    裴昭珩一愣,半晌才道:“自然並無不可。”

    蘭疏見自家王爺回來了,很有眼色的指揮著小丫鬟在廳中放了炭火盆子,又朝徵野搖了搖手,徵野見狀也立刻意會,一行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掩了門退出去了。

    屋中便只餘下賀顧與裴昭珩二人。

    裴昭珩察覺到賀顧今日有些不對勁,走近了拉過賀顧的手,感覺到那手背的皮膚一片冰涼,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道:“子環今日……這是怎麼了?”

    賀顧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北風吹的,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總之鼻腔裡不大通暢,他抽了抽鼻子,抬眸看著裴昭珩道:“殿下,顏姑娘今日來見我了。”

    便把顏之雅今日和他說的,都一一轉述給了裴昭珩。

    賀顧說完,又抽了抽鼻子,悶聲道:“這事,你……你本可不告訴陛下,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裴昭珩沉默許久,答道:“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想子環和寶音,都能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

    賀顧道:“可萬一……萬一即便寶音是個女孩,陛下也對我不放心,我若有什麼還事小,如果連累了你,那這麼久以來殿下的努力,就都付之一炬……”

    裴昭珩垂眸看著賀顧。

    恢復記憶以前的裴昭珩,眼神一向是溫潤柔和的,無論是行動還是言語,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塊柔潤的暖玉,散發著恰到好處的光澤,而恢復了前世的記憶後,賀顧明顯感覺到三殿下給他的感覺變了——

    他望著自己的眼神,雖然是那樣的沉靜,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可卻又好像會說話一般,蘊藏著不曾出口的萬語千言。

    ……一如那個夢中,無聲、卻也無力的看著他離去的帝王。

    裴昭珩道:“子環,我已是活過一次的人了。”

    賀顧一愣,半晌才怔然道:“我……我也是啊。”

    裴昭珩抬手撫上了賀顧的額髮,又順著那額髮,指腹在他頰畔遊|移著、跳動著、像是一抔不安分的火,撩|動的賀顧的呼吸也稍稍急促了幾分。

    他呆呆的看著垂眸注視著他的三殿下,臉上卻不受控制的開始發燙。

    裴昭珩分明神色淡淡、可指腹卻在賀顧的耳後、頸側……跳動著、遊移著,他動作間平靜的彷彿不帶一點情緒,卻又實實在在的在逗弄著賀顧、掌控著他每一分每一毫的情|欲和渴|望。

    賀顧受不了了,聲音有些發顫,重重出了兩口氣,抬手想去抓他的手,道:“殿下……你……你別這樣……唔……我有話要和你說……”

    裴昭珩卻不回答他,只低聲道:“子環……我已活了兩回,活的太長、太久,旁人想要的東西……我卻早已厭了,你可明白?“

    賀顧愣愣的抬頭看著他,他仰著頭,呼吸間唇齒吐出一縷縷帶著水汽的白霧,感覺隔著這一層朦朧的白霧,裴昭珩看著他的眉眼卻好像帶著一種別樣的、幾乎能蠱惑人心的魔力。

    許久,賀顧才好容易回過神來,有點磕巴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覺得,為了那個位置……太累了……殿下也太累了,可卻又不能不去搶……若是……若是太子登基,必不會放過你我,若是忠王,皇上卻又絕不會傳位於他……雙雙還那麼小,我一想到竟還要用雙雙來做賭注,我心中便不是滋味……”

    裴昭珩的動作頓住了,這次他抬手撫了撫賀顧緊蹙的眉,低聲道:“子環放心,你和雙雙,都會平安無事,以後你我是堂堂正正的夫妻,雙雙是你我堂堂正正的女兒,不必活在陰影下,我亦決不會讓你們活在陰影下。”

    賀顧一怔,道:“堂堂正正的夫妻……這……”

    裴昭珩道:“承河兵權如今在我手上,父皇不會、也不敢拿你如何。”

    賀顧幾乎睜圓了眼睛,道:“……什麼?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裴昭珩道:“我親自去捉拿楊問秉,一是為了除去此人,二則是為了此事,父皇也心知肚明,否則若只是因我擅作主張除去楊問秉,他不至大動肝火。”

    賀顧有些恍惚,心中卻電光火石的明白了過來——

    ……是了,眼前這個三殿下,是和他一樣活過了兩世、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的九死一生,才逆風翻盤、篡了已登大寶的兄長之位御極天下的裴昭珩,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即便生身母親被害,也只能咬牙隱忍不發、白紙一樣單純的少年郎了。

    他仍然愛著這個完整的裴昭珩……

    可卻也無法避免的心疼。

    賀顧身上忽然不知哪裡冒出了一股力氣,用力的把眼前這個人一把推在庭柱上按著他的肩抬著頭兇狠的親吻著、咬噬著他的唇。

    然後在對方有些意外和怔愣的眼神裡,抬起頭看著他,用舌尖舔了舔唇角,低聲道:

    “……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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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拖著不處決太子,朝臣們先是不敢催,後頭又催到懶得再催,皇帝卻還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太子始終在行宮幽禁著,卻不曾廢黜。

    皇帝要拖時間,時間卻不等人,日子一日一日的過著,很快春去秋來,過了中秋,賀顧的日子倒是過得也自在又閒適,每天早起練刀,在家裡陪陪小黑猴,喔,不對,現在已經不是小黑猴了——

    月份長著,寶音的眉目便愈發的舒展開來,好在公主府不差錢,她兩個爹也不差錢,幾個奶孃輪番伺候著,才喂得飽這個小飯桶,一日日的白嫩胖嘟嘟起來。

    人大約是過了那股子倒黴勁,運氣便會漸漸的好起來,賀顧就明顯的感覺到自寶音出生以後,自己的日子便過得越來越舒心了。

    中秋一過,秋闈放榜,賀誠一鳴驚人,高居榜首,做了大越朝開國以來汴京府最年輕的解元。

    這下子可把賀顧給高興壞了,雖然只是秋闈,但是賀誠可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能有這份出息,一向只出粗人沒有半點文墨氣的賀家,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雖說鋪張不好,但弟弟有了這麼大的出息,他這個做兄長的,若不替賀誠好好操辦慶賀一場慶功宴,豈不是枉為人兄?

    便特地回了長陽侯府去,替賀誠張羅了一席豐盛的慶功宴,又去請了一眾親朋好友、還有賀誠在國子監談得來的同窗,這才算是妥當了。

    外祖言家二老、妹妹賀容自不必說,替賀誠治好了眼睛的顏之雅也不必說,都是來了的,還有當初幫忙通融賀誠進學讀書的王家人、以及他大哥賀顧的家眷——還傻笑著牙牙學語的郡主侄女,也都被抱著來了。

    賀誠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一再和賀顧說不用如此費事的弄什麼慶功宴,他春闈還沒考,尚且不知道是個什麼成績,這就敲鑼打鼓的慶賀,傳出去了未免現眼,卻被賀顧瞪著眼給堵了回去,道:“難道解元還不夠嗎?舉人都已夠選官了,這也就是在京城,若在咱們樊陽老家,還不得大擺七天的流水席,如今不過是宴了兩桌賓客而已,怎麼就鋪張現眼了?”

    賀誠說不過他,只得訕訕作罷。

    王家倒是很給面子,王老大人、王老夫人都親自來了不說,成了婚的王家大哥、大嫂、還有他夫婦倆那剛滿兩歲的小女兒,以及新婚的王二哥和崔氏夫婦也都來了,真可謂是傾巢出動。

    這事賀顧倒是知道為什麼,應考前半個月賀誠厚著臉皮找他,說想請王家大哥給開開小灶講講應考經驗,賀顧去問過,王沐澤尚且年輕,雖然在國子監做祭酒,卻並不涉及秋闈巡考、出題一干差事,是以也不必避嫌,爽快的應了。

    結果賀誠上王家還沒兩天,王大哥這頭還沒怎麼使上功夫,倒是讓被革職留在家中閒出屁來的王老大人給撞見了,賀誠性情謙遜有禮,年紀雖輕、學問卻很紮實,哪個長輩見了能不愛?

    何況還是一向惜才的王老大人了。

    於是這邊賀誠一舉得中,那邊王老大人也十分欣慰,畢竟他只教了半個月,就教出一個十五歲的解元來,就算不好說出去得瑟,心裡卻還是熨貼又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