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照君 作品

第114章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一場變故來的太快, 以至於在此之前,壓根兒沒人能想到賀顧肚子裡揣了許久的這個孩子,竟然是以這樣一種猝不及防、忽如其來的架勢降生的。

    顏之雅上一刻功夫, 才親口說了小侯爺的胎像穩如泰山, 只要好好養著, 等再過一陣瓜熟蒂落, 便可順理成章的把孩子生下來, 這也是最好的情況——

    親爹和娃娃都能平安康樂,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可此刻聽見背後“砰”的一聲悶響,她心中不祥的預感立刻浮上心頭,匆匆折返回去看, 果然便親眼瞧見了賀小侯爺閉目緊皺著眉頭, 昏在地上,原本月白色的褲腿和鞋襪也被順著一雙長腿緩緩淌下的血液浸的殷紅一片。

    顏之雅心中“咯噔”一聲, 立時便回頭火急火燎的喚來了蘭宵和徵野。

    徵野一進屋看見這情形, 哪還能有不明白的?

    當即便急急兩步上前蹲在了賀顧邊上,可侯爺這樣子, 徵野卻又不敢動手碰他, 一時挪也不是抬也不是,只好轉頭連珠炮一般問顏之雅道:“姑娘,侯爺他這是……這可如何是好?怎會流了這樣多的血?分明之前都還好好的……”

    顏之雅蹲下身, 一邊伸手去探賀顧的脈搏,一邊閉了閉目, 很快便轉頭低低疾聲對徵野和蘭宵道:“這孩子……怕是在侯爺身上留不住了,你們快叫人去準備乾淨的熱水和帕子、還有剪子進來,再叫兩個穩當的長隨,把侯爺擔進屋裡去, 眼下地上太冷了,萬不能叫他在此處娩身!”

    徵野聞言,立刻“嗖的”一下站起了身來,道:“好,我這就去。”

    語罷便轉頭一陣風一樣的刮出了茶廳。

    賀顧本來還沒把自己懷著孩子這事告訴蘭宵,他本是打著再過個十天半月,便下京郊莊子,在那悄沒聲的把孩子生了的主意,不想驚動任何人。

    至於蘭宵,賀小侯爺也因著死要面子,一直拉不下臉來、也不知如何同她坦誠此事,但她貼身伺候賀顧,要瞞卻又不能,一拖再拖,便只想著還是等去了京郊莊子,再告訴蘭宵不遲。

    他不願說,徵野和顏之雅雖然知情,也不好違逆賀顧的意思,只好不約而同的對蘭宵保持了緘默,守口如瓶。

    但顏之雅此刻見蘭宵神色,卻瞧出她分明對賀顧懷了身子這事絲毫不吃驚,顯然是早知道的。

    只是蘭宵雖不意外小侯爺懷著身子,卻顯然很意外他沒頭沒尾摔的這要命的一跤,急道:“只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我去叫人請幾個穩婆來。”

    顏之雅一怔,剛想說不用,外頭徵野卻已經風風火火帶著兩個長隨進來抬人了,被打了岔,顏之雅的話便沒來得及出口,只這麼兩息功夫,蘭宵已然站起身來風風火火轉身出門去了。

    蘭宵跑得太快,顏之雅一時也實在顧不上叫人去追她回來,只能先盯著、又叮囑了兩個長隨哪裡不能碰,叫他們小心擔著賀顧去了正院臥房。

    公主府正院裡如何一派兵荒馬亂、水深火熱,暫且不論。

    與此同時,被言家二老遣來探看外孫子的曲嬤嬤,則正囑咐著馬伕裝了整車言家二老給外孫帶去的吃食物件,直拉了滿滿當當一車,這才整裝出發。

    卻說賀顧自打救駕回京以來,雖則人留在了汴京城,再也沒出去過,可前頭他留在宮裡養傷,自然是不可能來見外祖一家的。

    後頭出了宮也沒幾天,他又實在是身子倦乏、整日裡除了吃便是睡,既提不起精神、也著實不敢上門、怕被他們瞧出自己肚子的端倪,是以才並不曾登門探望過言家二老,只叫人去問過兩回平安。

    但是他不去,言老將軍言老夫人心中卻不可能不掛念外孫子,又得知他救駕時肩上捱了一劍,哪裡能放得下心來?

    只是賀顧畢竟是犯了錯,有無詔調兵這麼個錯處,被皇帝叫回家閉門思過的。

    沒兩天他們便上門探訪,傳出去多少有些不好,陛下一向想得多、疑的多,搞不好就要以為他們這是在宣洩對聖意的不滿,言老將軍為人謹慎,便好說歹說勸住了老伴兒,讓她稍稍按捺一二,先不要急著在這幾日上公主府去探訪。

    但眼下言定野還在北地,兩個孫子好歹回來了一個,言老夫人即便不自個兒親去,卻實在是憋不住去掛念好容易回來了的賀顧。

    一連七八日都沒他的消息,這日終於是蠢蠢欲動按捺不住了,便特意囑咐了曲嬤嬤裝了一車的好吃好喝和冬衣用度給賀顧捎去,叫她替自己去瞧瞧外孫今日怎麼樣了,傷好了沒有,人又可曾瘦了沒有。

    這便叫曲嬤嬤好巧不巧,在公主府的正門遇上了面色焦急、行去匆匆、帶著兩個穩婆的蘭宵。

    曲嬤嬤從車馬上下來,一眼看見她便立刻認了出來,有些意外道:“宵姑娘?”

    蘭宵一愣,轉頭便也瞅見了曲嬤嬤,只是她跟賀顧的晚,和曲嬤嬤也沒見過幾面,自然是沒認出這位高瘦而面容幹練的褐衣嬤嬤是誰的。

    蘭宵心裡還掛記著此刻府中不知安危生死的小侯爺,這兩個穩婆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快,走的不緊不慢,蘭宵這一年來在書坊和綢緞鋪裡都是風風火火說一不二,光等她們磨蹭都是心急如焚,此刻簡直恨不得兩手提上兩個穩婆插了翅膀飛進府去,又哪裡有功夫同一個不認識的婆子掰扯?

    一時也顧不得曲嬤嬤是帶著車馬停在公主府前的,只急急道:“這位嬤嬤有什麼事,還請與門房通傳,我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畢竟三王爺臨走前那一晚,可是特意把侯爺懷著身子的事告訴了她,又叮囑吩咐過蘭宵一定好生照顧好小侯爺的身子的。

    蘭宵雖如今在公主府算是熬出頭來了,但畢竟還是宮中出去的,恪王殿下的吩咐她自然不敢不聽,何況她自己也希望賀顧平平安安,否則倘若小侯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哪裡再去給她找個這麼好、願意讓一個婢女看管家中產業、家財、獨當一面的主子呢?

    和侯爺的平安一比,男子懷孕這事,倒也顯得沒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了。

    何況,蘭宵也是個聰明人。

    只是她想走,曲嬤嬤卻不放她走,她皺眉瞧了瞧跟著蘭宵的那兩個穩婆,心裡莫名感覺有些不對勁——

    曲嬤嬤道:“這兩位不是成媽媽和錢媽媽麼……府中是有女子生育嗎?”

    蘭宵是當初公主殿下選給侯爺的貼身婢女,後來她雖不怎麼貼身侍候小侯爺了,可卻也很得看重,只見侯爺願把三小姐的嫁妝鋪子交給她打理,便可知一二,可今日她不看鋪子,卻不知為誰親自去請穩婆,若不是個在公主府中頂頂要緊的人,哪裡用得著動用蘭宵?

    蘭宵卻已經帶著那兩個穩婆敲開了公主府硃紅色的大門,不見影兒了。

    曲嬤嬤心中生疑,猜測的念頭便亂七八糟浮起了一堆。

    蘭宵一時沒認出她是誰,公主府的門房卻是機靈的,一眼便認出這位是駙馬爺的外家言府的嬤嬤,又見了曲嬤嬤帶著的拜貼文書,自然不敢攔她,還很貼心的叫了幾個小廝來幫著給車馬卸貨搬進府中庫房去。

    畢竟言府兩位老人給外孫子送吃送喝,也不是第一回了。

    小廝們搬進搬出卸東西,曲嬤嬤心中的疑雲卻沒散,方才蘭宵那副著急忙慌的模樣、和她親自去請了全汴京城最好的穩婆這事,實在是叫人連不多心都不行。

    也是趕了巧,公主府裡下人本來就不多,曲嬤嬤一路上甚至都沒遇見過幾個攔住她問身份的丫鬟,倒是見了一群婢女端著水盆物件行色匆匆的往某個方向趕,便攔住了領頭的道:“這位姑娘,眼下府中可是有什麼人生育麼?”

    領頭的丫鬟無端被攔住,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是哪個院子的婆子?怎麼這麼沒有眼色,沒見著我們忙著給正院送東西嗎,一會耽誤了主子生產,你擔待的起嗎?”

    曲嬤嬤被她急赤白臉數落,倒也並不生氣,只道:“我是駙馬爺的外家言府叫來替老夫人探親的,不知姑娘說生產的,是哪位主子?”

    那丫鬟聞言一愣,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曲嬤嬤無論是穿的衣裳、還是周身氣度,都的確不像是公主府中的尋常粗使婆子。

    那領頭的大丫鬟這才微微福了福身,道:“是奴婢一時心急冒犯了,這便給嬤嬤賠個不是,還望嬤嬤別見怪。”

    “今日正院裡的確有位姑娘在娩身,我們是正院外頭的丫鬟,也只知有位姑娘生產,並不清楚裡頭的情形,方才得了吩咐,要準備這些物件送進去……”

    曲嬤嬤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姑娘快快去送東西吧,可莫耽擱了正事。”

    那丫鬟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領著一隊小丫鬟端著物件飛快的離開了。

    曲嬤嬤跟在她們後頭一塊去了正院,剛到外頭就見有丫鬟挽著袖子滿頭是汗的端著一盆冒熱氣的血水出來了,整個正院裡叫人的、傳東西的忙成一團,臥房則大門緊閉,隱約聽得裡頭有人在說話,那語調還很著急。

    曲嬤嬤心中便立刻有數了,這事她自然不敢瞞著老夫人,轉頭便原路回了公主府正門大門口,吩咐了馬伕回去給老夫人傳話。

    雖然不知道孩子的生母究竟是公主府的哪個丫頭,還是什麼外面的歌姬舞女之類的,但畢竟生的是小侯爺的骨肉,這麼要緊的事自然得趕緊告訴老夫人。

    那馬伕聽了曲嬤嬤囑咐,心知這事要緊,也不敢耽擱,立時便快馬加鞭的縱馬馳過長街,回言府報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