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照君 作品

第66章 第 66 章

    王沐川叫了兩聲,卻始終不曾得到回答,只瞧見賀顧抓著刷子不住的傻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樂的手下力度都失了輕重,直戳的那馬兒不停的打響鼻,王沐川忍無可忍,只好以從未用過的音調,拉大嗓門十分有辱斯文的喊了一聲:“賀子環!”

    賀顧被他唬了一跳,差點沒嚇得把手裡的馬刷扔出去,回過神來便道:“二哥你那麼大聲做什麼,嚇死人了。”

    王沐川道:“叫你半天,沒點反應,怎麼了,如今都與聖上請過命了,才知道後悔不成?”

    賀顧莫名其妙道:“我後悔什麼?”

    王沐川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知你重情,但長公主殿下畢竟已逝,你與她也陰陽兩隔,你還年輕,眼下尚且未及弱冠,往後餘生還有幾十年,如今只圖一時意氣,便這樣草率決定,就不曾想過以後孤苦一人,你若後悔了,該怎麼辦?”

    賀顧奇怪的睨他一眼,道:“我不續絃歸不續絃,不續絃也未必就餘生孤苦了啊,我家中弟妹都懂事得很,也還年輕,往後誠弟、容兒成了婚,他們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賀家的爵位也不是無人承繼,何至於就像二哥說的那樣悽慘了?”

    又道:“且二哥如今都已弱冠了,不也還沒成婚麼,我瞧二哥過得不是挺好,也沒見你就孤苦到哪兒去了啊。”

    王沐川被他這話槓的一時失語,半晌才蹙眉道:“你與我,這……這豈能相提並論,我說的孤苦,那是等你老了以後,到時候……”

    賀顧聽得頭疼,暗想怎麼二哥和徵野學的一個模樣了,連忙打斷他道:“哎行了行了,別唸經了二哥,我自己心裡清楚,又不是傻,我自己做的決定,也想好了出路,來日也必不後悔的,你就放心吧,二哥的好意我也心領了。”

    賀顧表現的油鹽不進,王沐川也拿他沒辦法,只那雙死魚眼一言不發的瞅著他,他瞅了半天,直瞅的賀顧背後發毛,正要問他怎麼了,王沐川卻忽然冷不丁來了一句:“子環……便這樣放不下長公主嗎?”

    賀顧正要回答是啊是啊,我這輩子就是隻瞧得上長公主一個女子,也只有她一個妻子,卻聽王沐川道:“……可你與她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不過相處了短短一段日子,想必也是貌合神離,長公主殿下並不愛慕於你,心中更不曾如子環愛重她那樣愛重子環,你這般為了公主沉湎於過去,難道便真的值得嗎?”

    賀顧微微一怔,奇道:“……你怎知我與長公主殿下沒有夫妻之實的?”

    賀顧是真的很費解,他仔細想了半天,這小半年他也沒怎麼和王二哥見過面啊,就算見了面,也都是點個頭就走,更不曾一起喝過酒,也不可能是他哪天喝多了,和王二哥酒後吐真言的吧?

    賀顧想要追問,王沐川卻道:“……總之,子環聽我一言,你為了‘她’這般痴情,並不值得。”

    王沐川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看著賀顧目光一瞬不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也不曉得他究竟想說什麼,半晌才不鹹不淡、雲山霧罩的擠出一句:“……有些事……子環不知道,長公主……也並不像子環想象的那樣。”

    賀顧聽了這句,先是愣了愣,半晌回過神來,心中卻忽然咯噔了一聲,他把刷子往馬兒身上隨手一掛,抬步走到王沐川面前去,壓低聲音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賀顧的錯覺,方才王二哥話裡意思,總叫他覺得王二哥是知道‘長公主’身份有貓膩的。

    王二哥素日裡一向寡言,雖然嘴毒,也都是對著熟悉的人才會偶爾挖苦一二,但王二公子骨子裡畢竟還是個君子,他畢竟是王家這樣的累世清流、書香門第出身,平日裡言行穩重、並不孟浪,也從來不會談論一個女子的不是,更何況在所有人眼中,‘長公主’都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帝后的心頭肉,是皇室血脈,如今‘她’人都死了,王二哥這樣的人,怎會議論一個已逝女子的不是呢?

    他定然知道些什麼!

    可這又怎麼會呢,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王沐川又是怎麼曉得的?

    ……難不成,是陛下告訴了恩師王老大人此事,然後二哥才知曉的?

    可是他前些日子入宮,還見過王家大哥,路上王沐澤拉著他很是同情的安慰了一番,還叫他節哀不要傷了自己身子,看著也不像知道‘長公主’身份有貓膩的啊……

    且陛下怎會輕易將此事告訴別人呢,連他這個被忽悠的團團轉,又和長公主成了婚的駙馬,時至今日,皇帝都沒有告訴他‘長公主’身份的真相,他能知道這事,沒做個糊塗蛋,全憑三殿下還算有良心,和他坦白了,陛下又如何會把這事告訴王老大人?

    ……除非,除非陛下有別的用意。

    賀顧想及此處,心跳不由得都微微快了幾分,他從前一直以為陛下雖然愛重陳皇后、又疼愛她的孩子,可陛下對太子那般寬容,又培養了這許多年,他心中屬意的儲君人選也已是板上釘釘,就是太子裴昭元,可若是陛下真的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恩師王老大人……那就……

    賀顧心裡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個猜想忽然讓他覺得往日裡還有些拿不準、摸不清的前路,驟然明亮了起來,回過神來正想繼續問王二哥,卻聽王沐川道:“……你不必管我知道什麼,總之,就算要和陛下表忠心,你為長公主服喪也已是足夠了,再為她終身不娶,其實大可不必,你這樣是在耽誤自己。”

    賀顧卻沒回答他,只忽然道:“二哥不必兜圈子了,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我終身不娶也只是因著我自己不願意罷了。”

    他此言一出,王沐川當即怔了怔,便是他一向好涵養,半晌後回過神來也不由得神色驟然變了,他看著賀顧,唇顫了顫,道:“你知道?”

    賀顧雖然心中覺得,王二哥知道的“那件事”多半就是長公主便是三殿下這回事,但他也只有七八分把握覺得是這樣,因此並不敢輕易把話挑明,萬一不是,那他告訴王二哥,就是把這樁天大的皇室秘辛洩露了出去,以後萬一誤了皇帝、三殿下的事,要找他算賬怎麼辦?

    是以賀顧便和王二哥打起了啞謎,含混道:“啊,是啊,我都知道一段日子了。”

    王二哥聞言,臉色更震驚了,他聲音都變了,道:“你知道,當初我勸你別再繼續摻和,你卻還要執意如此?你……”

    賀顧聽他此言,心中又有點摸不準了——

    王二哥說的到底和他想的,是不是一件事?

    賀顧只得繼續瞎扯,套王沐川的話,道:“就算我知道,那又怎麼了,二哥勸我什麼了?”

    王沐川終於憋不住了,眉毛擰成了一團,低聲道:“我怎麼沒勸你?當初與你好說歹說,你卻一定要做這個駙馬,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何還要與殿下成婚?我原只道你被矇在鼓裡,又不便直接告訴你此事,可你既知曉,卻還要往火坑裡跳,如今落得這般尷尬境地,也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王沐川胸膛都起伏的急促了點,似乎氣的不輕,頓了頓又道:“……便是當初,你真的需要有人撐腰,理清你家那些個爛攤子,可卻也不是隻有找三殿下這一條路,眼下是得了陛下信重親近,可你為此把終身大事都搭進去了,難道值當得麼?”

    賀顧聽完王沐川這一番話,終於確認了,自己肯定沒猜錯,王二哥對‘長公主’便是三殿下這事是心知肚明的,他一時只覺震驚,過後又不由得生出三分火氣來,抓著王沐川的胳膊便道:“二哥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王沐川被他抓得肩膀生疼,卻也沒掙扎,他平復了一下呼吸喘了口氣,抬眸看著賀顧,道:“早兩年……陛下身邊的王內官來府中和父親交代事,密談之時,我無意聽見了兩句,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