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照君 作品

第59章 第 59 章

    周圍人聲喧囂混亂,賀顧的耳朵和腦海也跟著一塊嗡嗡作響,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感覺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更不必說思考。

    那個從宗山回來的人,說了什麼?

    他說……蓮華寺裡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可是瑜兒姐姐還在那裡……這怎麼可能呢?

    半晌,賀顧的力氣才慢慢地重新回到了身體裡,眼下宴已然是行不成了,席上一片混亂,都在圍著昏過去的陳皇后探看、幫忙,而那個從宗山回來,口無遮攔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通傳報信的漢子,則正被皇帝叫來的侍衛往下拖。

    賀顧腳步頓了頓,走到他面前,攔住了那幾個拖著他的侍衛,道:“你們先等等。”

    他是駙馬,這幾個侍衛自然識得,面面相覷了一會,果然停下了動作,沒有繼續往下拖那個傳話的漢子。

    賀顧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面無表情的如同拎小雞崽那樣,把這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從地上硬生生拎了起來,懸到了半空中,那漢子被這麼吊著,一張臉憋得通紅,賀顧卻視若不見,只冷臉看著他,寒聲道:“……你是誰的人?”

    他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那漢子心中也不免猛地打了個突,險些就要露了異色,以為自己哪裡露了馬腳,還好他早有心理準備,這才沒露怯,雖然被賀顧拎的呼吸困難,墜在半空中,卻還是憋紅著臉道:“小人……小人隸屬十二衛,奉皇后娘娘之命,前往宗山探看長公主殿下安危的!”

    賀顧面無表情道:“哦?既然如此,你是十二衛哪一衛的?”

    那漢子愣了愣,半晌才答道:“小人……小人是十二衛螣蛇麾下……”

    賀顧拉著他的衣領,拽得離自己近了三分,嘴角掛了一絲冷笑,道:“放你孃的屁,忽悠人也不知道編個像點的,螣蛇麾下統統都是輕功絕頂,哪有你這樣體型的?房梁都能給踩塌了,你是看不起爺,欺爺面嫩,不說實話是不是?”

    那漢子看著這忽然變了臉的少年駙馬,不由得怔了怔。

    雖說他這身份的確有假,早晚要被戳破,但他也沒想到會這般快,這般容易就叫一個計劃外的人一眼識破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繼續細思,卻忽然感覺身子一輕,百五十來斤的成年男子軀體,竟被人如同甩一根輕飄飄的柳枝那樣,被掄到了空中,短短兩息就被一個過肩摔扔到了地上,這漢子瞬時感覺胸脯傳來一股劇痛,骨節斷裂的“咔吧”聲從身體裡傳出來,他眼前一黑,喉頭腥甜,險些就要噴出一口血來。

    然而這還不算完,不等他反應,左手便被人一腳狠狠踩住,右臂也叫人朝後一拉,活脫脫卸的脫了臼——

    賀顧踩著他的背,冷冷道:“爺問你最後一次,你是誰的人,宗山的事是不是你胡謅的?”

    那漢子疼的眼冒金星,額頭上冷汗不要錢一般、大滴大滴的落,卻還是咬著牙道:“小人……小人冤枉,小人不曾胡謅,宗山……蓮華寺的確遭了馬匪劫掠,一個活口不剩了,蓮華寺中血流成河、屍橫遍地,都是小人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

    賀顧道:“你親眼看到的,你親眼看到長公主殿下了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說殿下不在了,殿下便真的不在了嗎?”

    那人咬牙顫聲回答道:“駙馬爺說的輕巧……那些……那些姑子……還有跟著長公主殿下一同去的宮人,都是死無全屍、血肉橫飛、小人又如何能辨得出……哪個是長公主?”

    賀顧卻彷彿沒聽到他話裡的“死無全屍”“血肉橫飛”這些個聳人聽聞的詞,只喃喃道:“那就是沒看到,沒看到就可能還活著,姐姐吉人自有天象,一定還活著……”

    誰知那被他按住的漢子,聽了他這幾句低聲囈語,卻還不罷休,竟道:“……可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我等也尋到了穿著與長公主殿下相類的半具女屍,看身量便是殿下無誤,整個蓮華寺都遭了毒手,公主殿下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賀顧驟然面色大變,目眥欲裂的怒道:“你放屁!你放屁!”

    那漢子也是個人物,這般被摔得肋骨折斷,嘴角滲血、胳膊也被卸了一截,卻還是不鬆口,仍要咬死了長公主已然死無全屍,絲毫沒有一點膽怯模樣,道:“都是小人親眼所見,豈敢欺瞞駙馬,屍體成了那個樣子,根本帶不回京來,長公主殿下與宮人、姑子們那般慘狀,死不瞑目啊!小人們萬般無奈,也只得就地掩埋在宗山腳下,這都是小人親身所歷,小人敢以性命擔保,絕無半句虛言!”

    他說的真切,又這樣敢以性命做保,賀顧便是再不願意相信,心中也不由得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他紅著眼眶怒道:“你們憑什麼把她埋在宗山!我才是長公主的夫君,你們憑什麼把她一個人留在那!”

    ……不!他不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眼下什麼都還沒看見,他絕不信姐姐不在了!

    賀顧把那漢子往地上狠狠一貫,對旁邊的侍衛道:“這人身份有假,告訴陛下一定要嚴查,不可輕放了他。”

    轉身便快步行出了布宴的宮殿殿門。

    徵野見狀,也連忙跟在後面,小步跑著追了上來,此刻席間一片混亂,一時竟也無人注意到駙馬離了席。

    賀顧腦海一片空白,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遊走在一種瀕臨失控的瘋狂和極度理性冷靜的交界處,他面無表情,臉色卻是一片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衣袖下的手指也顫抖了一路。

    賀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宮門口的,除夕夜裡,數九寒天,天空中飄著細雪,徵野在背後叫了一路,一直在問他要去哪兒,賀顧卻恍若未聞。

    行到宮門口,今晚入宮赴宴的勳貴家中僕從車馬多等在此,賀顧問也不問,悶頭就一把搶過了個正和旁邊人談天的小廝手裡馬匹的韁繩。

    那小廝愣了愣,正要衝上來攔阻,卻被徵野拉住了,徵野苦著臉道:“哥哥勿怪,這位是慶國公主府的駙馬爺,我們家駙馬爺他……”www..co(m)

    可他話沒說完,餘光瞥到賀顧拉了馬疆,便又嚇得連忙道:“一會我再與哥哥賠禮!”

    語畢就去扯那馬屁股上的尾巴,苦著臉道:“爺您這是做什麼啊!”

    賀顧勒了馬疆,轉頭看了他一眼,徵野本以為自家侯爺已經在發瘋的邊緣了,不想竟然卻瞧見他笑了,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笑完了他才道:“還不撒手!馬尾你也敢拉,不怕它尥蹶子,把你給蹬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