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照君 作品

第42章 第 42 章

    蘭疏生了這個念頭,再觀三殿下神色,越看越心驚,也越看越覺得自己沒猜錯,她心中震驚,聲音竟也一時沒抑制住,稍稍拔高了幾分,道:“殿下,您……您這是……”

    裴昭珩見蘭疏這模樣,心知蘭疏多半是猜出來了,不由微覺有些難堪,他偏過頭垂下眸,纖長眼睫微微一顫,半晌才道:“若是子環知我這般心思,定會嚇著。”

    蘭疏方才還只是猜測,雖則她看著三殿下長大,知道自己多半是沒猜錯的,但親耳聽他承認,還是驚得瞠目結舌,直過了半天,才長長嘆了口氣:“殿下……您……您這是糊塗了啊……”

    “駙馬爺如今什麼都不知道,便是真知道了,殿下與駙馬爺同為男子,這……這……”

    裴昭珩道:“蘭姨,你說的我都明白。”

    蘭疏聞言,不由得怔住了。

    ……是啊。

    殿下自小何等聰明懂事?

    若不聰明,這些年來,如何能就著這個女子身份,幾乎瞞過了所有人?

    若不懂事,他身為帝后獨子,如何能願意為了皇后娘娘,委屈自己這麼多年?

    那些個大道理,殿下又豈會不明白?

    可殿下……

    終究也是人。

    是人,便有七情六慾、有愛恨嗔痴,總歸是□□凡胎,哪兒就真能做得到無愛無慾了?

    殿下把自己,包在殼子裡這麼多年,卻也終歸是遇見了那個敲碎殼子的人——

    “前日宮宴,我回慶裕宮路上,遇見了威寧伯家的獨女,她說她有事,相求於我。”

    蘭疏聞言疑道:“威寧伯家的小姐?她能有什麼事要求殿下?”

    裴昭珩便將那日聞天柔所言,複述了一遍,最後低低笑了一聲,道:“……我雖叫她回去了,但心中卻是敬佩這位聞小姐的。”

    “她比我灑脫。”

    蘭疏聽三殿下說完,心中一時百味陳雜,最後只化成一句無聲的低嘆。

    這些年來,她也不是未曾替殿下擔心過,若是皇后娘娘的病一直這麼下去,難道殿下便真要這麼,做一輩子的“長公主”麼?

    可她畢竟也只是個下人,可以在心裡替主子擔心,卻不能真的置喙什麼,且也更輪不到她來做主。

    是以,陛下和三殿下如何決定,蘭疏從不多問一句。

    時日久了,看著三殿下,總是那般淡漠、從容,蘭疏心中的擔憂,便也漸漸淡了。

    就好像殿下永遠會這樣——

    淡漠、從容、無懈可擊下去。

    她的擔憂也彷彿是不必要的。

    ——直到今日。

    蘭疏卻並不想勸他。

    這麼多年了……

    殿下為了娘娘活著、為了陛下活著、甚至為了死去的姐姐活著。

    如今他終於破天荒的,為自己動了一回心,蘭疏又如何能狠得下心,勸他放手?

    她沉默半晌,只問了一句:“那……殿下可要將真實身份,告知駙馬爺嗎?”

    裴昭珩從八仙桌前,站起了身來,他邁步走到了門前,這才頓下腳步,道:“不可。”

    蘭疏問:“為何不可?”

    “子環本是正常男子,會心慕於我,也只因我是“長公主”,而非三皇子,他若動了真情,我在此時,將真實身份和盤托出,豈非是利用子環感情,逼他接受我男子身份?”

    “只是,我原以為……子環赤子之心,於情愛一事,也定是如白紙一般,堅貞如雁鳥,可近日一看……”

    裴昭珩說著,忽然停了下來,低下頭去,半晌才如自嘲般、微微搖了搖頭,道:“……近日才發現,我對子環,實在知之甚少,他亦可能……並不是如我所想那般。”

    蘭疏越聽,越摸不準他心思,心中十分疑惑,她原以為,三殿下這是在介意蘭宵、以及城南養著的那個外室,可見他神色,卻又彷彿並不如何著惱,忍不住問道:“那……殿下可是失望了麼?”

    裴昭珩卻忽然轉過頭來,他看著蘭疏,神色定定,卻答非所問——

    “蘭姨,我已鍾情於子環。”

    見他忽然一掃惆悵神色,心中倒好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蘭疏心頭不由一突,遲疑道:“……殿下……殿下可是有什麼主意了麼?”

    裴昭珩道:“子環若是因我這副容貌動心,那我為女子時,子環喜歡,我為男子時……他又會否動心?”

    蘭疏:“……”

    今日三殿下,真是頻頻語出驚人,蘭疏聽了他這話,不由得驚道:“殿下……您這……這是打算……”

    裴昭珩卻只笑了笑,沒答話——

    反正子環也不是專情之人,私下又寫龍陽話本,可見男女之別,於他倒未必是最緊要的……

    既然如此……

    姐姐可以,為什麼弟弟便不可以?

    倘若子環也會對他男子身份動心,屆時他在坦白身份,將當年男扮女裝的起因經過,告知於他……

    便也不算是利用子環對“長公主”的情意,逼著他接受自己男子身份了吧?

    裴昭珩如是想。

    ----

    卻說賀小侯爺,飯不好好吃,匆匆出了門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昨日他聽了劉管事的話,知曉賀誠因著眼盲一事,入國子監求學受阻,再想到那日宮中,賀南豐所說,當初賀誠眼盲的經過,便決定管一管賀誠求學這事。

    如今萬姝兒在侯府關禁閉,他孃的陪嫁也還回來了,雖然有些短斤少兩的地方,賀顧倒也不欲繼續和她斤斤計較,只要賀老侯爺不再多事,按照家規關完萬姝兒這兩年禁閉,日後這兩人願意怎麼樣,他也懶得管了。

    只是賀誠,卻是的確可憐。

    其實讀書進學一道,賀誠無論是天分、還是勤勉,都是勝過他這個大哥的,否則當初萬姝兒,也不會打著讓他走科舉一途的算盤了。

    只是賀誠這隻眼睛,瞎的實在要命,如今還只是國子監把他拒了,賀顧重活一世,卻知道日後,賀誠要因為這隻眼睛受的委屈,可不止是這麼一點。

    便是不說賀誠是他弟弟,只賀誠上一世,願意為他這個異母哥哥,舍了功名,在他落獄後,帶著妻兒、為他在宮門前敲了整整三日登聞鼓這一件事——

    這一世,賀顧便不會袖手旁觀,冷眼看著他繼續走上輩子的老路。

    賀顧昨日便索性請了顏之雅,去給賀誠看看眼睛。

    顏之雅一向爽快,昨日賀顧在書坊見了她,只是分別時,才提了提此事,今早上,顏之雅竟然就已經請了劉管事引薦,去侯府給賀誠看病了。

    是以賀顧在公主府中,還沒用午飯,便得了侯府下人傳訊,說是顏姑娘給二少爺看完了眼睛,有些事要跟他商量,請他去一趟。

    賀顧這才匆忙出門,剛一上了馬車,他還沒如何,徵野倒是又彆扭上了,十分不忿的念念叨叨道:“夫人當初……那般對待爺和三小姐,如今爺竟然還請顏姑娘,給她兒子看眼睛,爺這般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這些日子,徵野說話越來越喜歡掉書袋了,可見私底下沒少用功,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

    賀顧道:“倒也不是以德報怨,只是以德報德罷了。”

    徵野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氣道:“德?夫人何曾對爺,有過一丁點德了?!”

    賀顧心道,報的也不是她的德,嘴上卻沒回答,只看了看徵野,半晌忽然賊笑兩聲,低聲道:“你這模樣……怎麼倒好像比我還氣?究竟是氣我以德報怨,還是氣顏姑娘,給誠弟看病去了?”

    徵野聞言,從雙頰到耳畔,頓時竄上一層淡淡紅暈,結結巴巴道:“爺……爺可別胡說!醫者父母心,顏姑娘何等妙手仁心,便是給……給別的男子看病,那也只是行醫的本分罷了,不能如此調侃的……”

    賀顧卻迅速的,發現了徵野話裡的不對之處,“嘖”了一聲,摸摸下巴道:“哦?別的男子……什麼叫別的男子?難不成……除了你言徵野外,都是別的男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