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邪神祭·船屋

    淚融在水紋牆裡謝塔的臉上, 層層擴開,變成了一邊鏡子一樣的亮色牆面,黑桃在裡面倒映出同樣正落了一滴淚的塔維爾。

    這面鏡面的水紋牆橫隔在黑桃和塔維爾之間, 就像是之前舞臺上的那塊玻璃,兩個演員隔著玻璃互相看向對方, 只是這是一面單向的鏡面水文牆, 黑桃看不到鏡面後的塔維爾,塔維爾卻可以看到鏡面後的黑桃。

    鏡面水紋牆的另一邊, 白六站在黑桃的左邊,而在鏡面折射過來的這一邊, 白六站在塔維爾的右邊,鏡面這邊的白六帶著微笑開口:

    “看到自己的容器流淚, 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塔維爾?”

    白六輕笑著在塔維爾耳邊低語:“你不是早已接受這一切了嗎,那你此刻的淚為什麼會落下呢?”

    “你在痛苦什麼呢, 我的孩子?”

    “你是在痛苦, 你的容器也會和白柳相遇。”

    塔維爾的左手邊突然擴開一塊水紋牆, 裡面放映著白柳突然伸手拉住剛踏入遊戲池的黑桃的手的畫面,水紋牆裡的白柳緊緊攥住黑桃的手, 轉過頭看向他, 輕聲說出自己的名字:“白柳”

    白六輕語:“同讀。”

    塔維爾的右手邊擴開另一面水紋牆, 裡面是密林邊陲裡兩個人湊在一起看機械說明書的畫面,

    “相擁而眠。”

    水紋牆裡黑桃用雙手雙腳圈抱住想要掙扎的白柳, 躲在床下,兩個人的呼吸親密地交錯在一起。

    “親吻。”

    又一塊水紋牆出現,黑桃垂眸看著眼眸緊閉的白柳,慢慢地俯下身去。

    塔維爾的手指蜷縮地握緊了椅子的把手, 呼吸加快,閉上了眼睛。

    “我不想看了。”他別過頭拒絕。

    “為什麼不願意看呢我的孩子。”白六彎腰,他從塔維爾的肩膀後面饒有趣味地看向塔維爾面前水紋牆裡兩個人親吻的畫面,“你是在嫉妒嗎?”

    “——嫉妒你作為人類的那個容器,即將擁有你夢寐以求的白柳,嫉妒這個容器就像是當初的你一樣,因為被白柳所愛著,而從一個孤獨又冰冷的造物,變成一個擁有靈魂的怪物。”

    “嫉妒著黑桃會看到,擁抱到,親吻到你犧牲靈魂許願才能得到的那個幸福的白柳。”

    “是的。”塔維爾靜了很久,才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向水紋牆裡的畫面,很輕地承認,“我嫉妒他,嫉妒我的容器。”

    “我因為嫉妒和無法擁有而痛苦。”

    無數的透明絲線彷彿落雪一般從宇宙的星辰深處飄飄揚揚地落到了塔維爾的身上,將他籠罩在名為【痛苦】的繭房裡,連臉都看不到了,只能聽到他聲音穿透這些絲線,清淡平和地傳出來。

    “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他並沒有選擇自己因何而誕生的權利,這一切只是您的一場遊戲。”

    “我,白柳,黑桃三者之間的關係,是神,祭品,和侍從的關係。”

    “我們三個當中必然有一個是神,一個是因神而痛苦的祭品,一個是守護著祭品的侍從。”

    塔維爾身上的絲線越落越多,聲音也越來越細微:

    “無論誰成為神,誰是祭品,誰是侍從,大家都是痛苦的。”

    “所以你為了避免白柳成為神,所以許願的時候選擇了讓自己最痛苦的一種許願方式。”白六興味盎然地挑眉反問,“你是故意讓黑桃誕生的?”

    塔維爾靜了很久很久,才開口回答:“是的。”

    他目光穿過密匝包裹的絲線,一錯不錯地望著水紋牆屏幕裡神色冷淡地推開黑桃的白柳,瞳孔裡晃盪著斑駁的光影,語氣很輕:

    “我想不出第二種能讓白柳幸福,並同時我痛苦的方式了。”

    “真是偉大的犧牲。”白六語帶笑意,“你和陸驛站配合的這個計劃本來天衣無縫,按照你們的打算,接下來你會成為我的繼承人,成為邪神,守著門,不讓門另一邊的異端過來,這樣世界線的運轉就會恢復正常。”

    “白柳會被陸驛站封印掉記憶,在他的看護下正常長大,成為一個在這個俗世裡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然後遇到你被剝離出來的容器,也就是黑桃,展開一段輕喜劇般的愛情故事。”

    “陸驛站獲得了遊戲勝利,其他人獲得了世界和平,白

    柳獲得了親人,朋友,愛侶。”

    “只有你,我可憐的孩子。”白六將手搭在塔維爾落滿絲線的肩頭,彷彿憐憫般輕拍,“你失去了你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東西,在門旁邊看著這個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線,變成一個孤獨又痛苦的靈魂。”

    “這居然已經是你幻想出的最好結局了。”

    “但你沒有預料到的是。”白六將手放在了正對著塔維爾的水紋牆面前,打了一個響指,他微笑起來,“有個人並沒有按照你和陸驛站預料的軌跡走下去。”

    水紋牆上正在播放的畫面一頓,開始飛速地倒放,所有的畫面交雜成零碎的一片,最後停在十四歲的小白柳目光渙散地躺在池塘邊的畫面。

    那個時候陸驛站剛剛用技能強制抹去了小白柳所有關於謝塔的記憶。

    陸驛站問白柳願不願意改個名字,逃離這裡,但明明應該什麼都不記得的小白柳卻轉頭看向池塘,聲音嘶啞地說:

    “我不接受更改太多的名字。”

    陸驛站問為什麼。

    白柳眼睛無神又恍惚地說:“……不知道,我總感覺說不定有人……會用我原來的名字來找我。”

    “我不想他找不到我。”

    塔維爾藏在無數絲線裡的瞳孔驟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