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如何擁有五棟樓

    聚集在c區新樓盤售樓處前面的人出現了短暫的騷動, 人群像一群被驚擾的蜂群,飛快地以售樓半開不開的門為中心聚集。

    小冬被擁堵過來的人群驚得縮進了門裡,在門上掛上了鐵鏈阻攔他們衝進來, 驚慌地大聲呼喊:“大家保持秩序!等明天我們部門一定給大家一個結局方案!?

    其實她也不知道解決方案是什麼,她只是在被上面售樓部領班以難看的臉色推出來解決問題的罷了, 到現在為止小冬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她和這些人一樣, 睏倦地熬夜等待著房產證地下批,突然發現財務部門的人驚慌失措地亂成一團, 大喊著錢突然沒了,然後外面的房子上突然出現了血紅的倒計時。

    小冬從售樓處望著那棟黑夜裡高聳的新樓盤, 她只是隱約的有一種預感,眼前這些人的房子, 可能拿不到手了。

    被擋在門外的人群裡有人被擠掉了鞋子,但根本沒人在意,他們急得跳赤腳, 大吼著:

    “為什麼要等到明天才能辦下來?!”

    “樓盤出什麼事了!”

    激烈和緊張的質問聲在黑夜裡連成一片, 有人對著小冬憤怒地投擲紙團和石塊:

    “關門幹什麼!說啊!為什麼不說出什麼事了!”

    “遇到事情就知道躲!打開門讓我們進去!”

    小冬攥緊售樓處的制服, 她死死地卡住門不讓任何人進去,不斷地鞠躬道歉, 眼眶一點一點地變紅, 說話的聲音裡帶了泣音:

    “我代表整個樓盤向各位說對不起。”

    售樓部的主任要求她不準開門放人進來, 同時要求她出面代表道歉, 一定要平息這群房奴的怒意。

    如果平息不了, 出了事情,她就會被解僱,同時會被扣掉這個月的工資。

    她太需要這份工作了,於是她選擇了仍由這群人向她發洩憤怒, 低著頭強忍著疼痛和眼淚,一次又一次地超過90度鞠躬,一次又一次地誠懇道歉。

    “一句對不起有屁用!你知道我為了這套房子付出了多少嗎!”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我tm幹到快要猝死,什麼都不敢吃,什麼都不敢用,辛辛苦苦攢錢,只是想在這個城市有個睡覺不

    會被趕走的地方!”

    “你滾開!讓c董出來!他是代理開發商!”

    終於有人顫抖地,小聲地說出那個讓所有人害怕到不敢承認的答案:“c董不會卷錢跑了,讓這棟樓爛尾了吧?”

    這句話就像是一滴水滴進了滾油裡,激起了所有人的討論:

    “不會吧?c董那麼有錢,不會卷我們的錢的!”

    “e區,b區都有過爛尾樓,這兩個區的代理開發商也很有錢啊……”

    “不是說是樓層建造問題嗎?”

    “但是最後把這些爛尾樓推到重來修建,說建造材料已經花光了錢,也沒有賠原來買房的那些房奴任何錢啊……”

    “鬧事的房奴都被巡邏隊打死,屍體送到醫院拆分拍賣抵押爛尾樓貸款了……”

    原本準備鬧事的一群人聽到這裡齊齊一靜,用一種絕望的,帶著懇求的目光看向站在售樓部門內,用鎖鏈擋開他們的小冬:“……你剛剛讓我們明天過來繼續等證書,我們應該不是爛尾樓吧?”

    小冬緩緩地抬起身子,她雙手交疊在身前,咬了咬下唇,隔了很久才擠出一個微笑:“不是的各位。”

    “只是這次房屋成交數目太多了,需要大批量辦理,所以延後了。”

    “如果明,明天不下來……”小冬向所有人一個深深的鞠躬,她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虎口,讓顫抖的聲線恢復平靜,笑容甜美地撒謊,“這周或者下週應該也能下來。”

    “請各位回去耐心等待。”

    小冬抬起身子來看著所有人,她的嘴角在笑,眼淚卻從眼角滑落下來:“大家一定會得到自己的家的!”

    一群人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在售樓處泫然欲泣又竭力微笑的小冬面前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突然有個人臉上也紛紛擠出勉強又自欺欺人的笑容,說著話自言自語向回走:

    “我就說嗎,c區買房還是要靠譜些的,低風險。”

    “等就等嗎,明天就明天,一週就一週,兩週就兩週,等了那麼久了,我也不是等不起……”

    “我先去看看,我就先看一眼我未來的房子,就回去老老實實地等。”

    這人自言自語,神色恍惚地說著,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正在施工的新樓盤內,一層一層地向上爬,他

    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了一群沉默的,同樣是購買了這個樓盤房子的住戶們。

    他們沉默地,一言不發地從底層向上爬,樓盤裡有些地方根本沒有水泥階梯,有些高層只有水泥和鋼架,他們帶著孩子和妻子,順著這些危險的建築支架拖家帶口地向上爬,然後從一堆還沒貼房門號的水泥基地裡依次尋找,彼此還自然地交談著:

    “我是1305,應該是這個吧?”

    “我看了戶型,你的應該是這個,我是1304。”

    他們站在只有一個毛抷的,只有十幾二十平的狹隘水泥房屋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輕觸房屋的四壁,眼睛裡亮起非常微弱,細小的光:

    “爛尾樓只要不被他們收回去的話,也不是不能住吧?”

    有人站在四面透風的房屋邊緣,俯視著一片漆黑的c區地面,唯一亮著的只有那棟售樓處,和四周房屋的頂樓,再眺望遠處,只能遠遠地看到遠方一點非常隱約的月亮輪廓,和市中心徹夜不眠,燈火輝煌的工作區。

    月亮皎潔的光倒映在他眼裡,是一點晃人到彷彿淚意的白光。

    “真漂亮。”這人望著夜空,扶著空曠的牆面喃喃自語,“我在公墓房住了那麼久,原來地面上晚上是能看到月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