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但那個夢十分完整真實,他甚至還能感覺到屠刀落在脖子上那種冰涼冷厲的痛感,就像是某種預示將來的徵兆。

    而在夢裡,那些讓他獲罪的證據,居然是由他自己身邊人所收集。

    出賣他的人,正是桌子底下這個只有他膝蓋高的小女兒。

    這也是俞相早起後,對俞佟佟態度不好的原因。

    他在考慮如何處置她,先下手為強?

    但事情畢竟又沒有發生,那只是個夢。

    就算寧可負天下人,不可讓天下人負我,那刀子也該衝著外人去。

    虎毒還不食子呢,他總不能為個噩夢就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傳出去他成什麼了?

    顯然俞相對於自己在外的名聲不甚瞭解,所以才會如此苦惱。

    他一邊欣賞畫作,一邊思考。

    俞中天此人有個癖好,他愛在名畫上題字。一副張道乾真跡黑市上能炒到上萬兩銀子,提上他的名便算是糟蹋了,即刻變得一文不值。

    因為我們這位好歹也是文臣出身的俞相,不愛題詩不愛題詞,他提——‘到此一閱’。

    這‘閱’字剛落一筆,突然聽見外頭傳來吵嚷。

    王滾聞聲去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而後慌慌張張回來,站在書房門外稟報:“相爺,是馮太師求見。”

    “那老不死的來了?就說我不在!”

    “下人已經跟他交代過了,說相爺您尚未回府。可馮太師不信,他在門口叫囂著讓您出去見他,甚至還高聲叫罵。”

    “哦?”俞中天眉尾一挑,“他罵些什麼?”

    “這……”王管家不敢說,額頭汗全冒出來了。

    迂腐文官們一向自詡君子聖人,髒字過耳便要吾日三省,再罵能難聽到哪兒去?

    不必俞中天去過多猜測,那罵聲已經由遠及近,傳入了他的耳朵:“狗官誤國!俞氏奸賊!”

    馮太師不顧阻攔直接闖入了相府,破鑼嗓子被咳嗽聲與喘息聲裹挾,果然措辭不痛不癢。

    引人不適程度,甚至不及那老頭喉中一大口不上不下的濃痰。

    俞中天站在書房門口,見馮太師手裡高舉著虎頭柺杖,正跟攔他的守衛對峙:“膽敢對本太師無理,你們可擔待得起?”

    馮太師已年過八十,頭髮鬍鬚全白,走路一步一喘,聽說他能活到如今全靠源源不斷的千年人參吊命,身子佝僂看著幾乎折了一半,整個人如同被風朽了的老枯木,一碰就能碎成末,誰擔待得起?

    這也是相府守衛眾多,卻攔不住他的原因。

    老傢伙是先皇的老師,朝中上下不論誰都得給他顏面。

    馮太師便是仗著這一點,站在院中就指著俞中天鼻子大罵:“俞賊,你既在府內,為何躲著不見老夫?難不成是做了虧心事,怕了!皇上宣我入宮都得對我行站禮賜座,十步外相迎,難道你俞中天竟比皇上還高貴嗎?”

    俞相手中端著白釉蘭花茶盞,並未將馮太師的話聽進耳朵裡,反而神情悠閒:“喲,太師今日怎麼這樣大的火氣?來人,泡一盞雪頂含翠給馮太師消火。”

    “不必了!”馮太師冷哼一聲,“大家說你素來陰毒,你府上的茶我不敢喝,你知道我今日來是為何?”

    事實上,昨天早朝被皇上廷仗後打入天牢的兩個禮部官員,正是馮太師的得意門生,他來就是要個說法。

    可偏偏俞中天裝傻:“我哪兒知道太師是為何而來?這些不知死活的守衛誤解本相命令,居然敢攔著太師,真是活膩了!若不是靠太師你勇闖相府,我恐怕見不著您,還被矇在鼓裡呢。”

    馮太師簡直要被他這副死不認賬的口氣噎死,心裡想著分明就是你躲著不肯見客,裝什麼模作什麼樣呢?

    張嘴還沒等說出話來,老頭先梗著脖子咳嗽一氣:“咳咳……”

    總算,把喉嚨中那口痰給咳出來了。

    “你……”馮太師用手指著俞相。

    半天,沒想出詞來貼切形容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不過看他滿不在乎,馮太師自覺糾纏這個問題無趣,還是得自己引入正題:“聽聞今日早朝,俞相你以莫須有的罪名將賈彬與夏謙兩位大人打入了天牢。這些年來你蠱惑聖上,打壓了多少於社稷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