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御貞趙玉真 作品

第332章 春燕歸,巢於林木


                 明德帝不愧是帝王,一眼看破這深邃的思想並非餘理領悟。

  看到餘理這般表現,心中已有計較,冷靜問道:“朕的北離上下,只你一人正直,憂國憂民?”

  蘭月侯感受到了身邊那君臨天下之人一掃沉痾,燃燒起一股如少年才有的鬥志,他知道,自己的皇兄要堂堂正正地打敗這個小子,讓他死得瞑目。

  “朕御極二十三年,不說有功,但求無過。”明德帝說道,“你既然在朕面前,大談史書,那朕問你,北離歷經數朝,稱聖君明帝者首推何人?”

  餘理想了想,道:“首推劍開太平,拯救黎民蒼生於水火的天武帝。”

  “天武帝勇武,橫掃八荒,勵精圖治。”明德帝不敢否認祖宗的聖明,但接著道,“你可知,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朕治下北離,人口鼎盛,國運昌隆。而你卻因一點小瑕疵,便對朕求全苛責,以貶抑朕之辛勞。”明德帝說道,“試問,天下間又有何人可做到,令世人皆滿意,無一怨言者?朕封其為一等侯!你心目中的聖賢,又是何人。”

  餘理心中的聖賢,自然是青城山那位師父。師父有生而知之的姿態,在印象中從未困惑過,所有問題都可隨手解決,連搬山鎮江這樣大膽的方案都敢實施。

  可他不能說出口,一來是會連累師父,二來明德帝早先便給他定了八個字“無君無父,棄國棄家。”若是這方面反駁得狠了,怕是引來皇帝更大的憤怒,從而連累師父。

  他提高了聲調說道:“亡幾千百姓,在陛下眼中只不過是一個數字,一個小瑕疵。陛下可有想過,攤在上千家庭中,便是多麼大的一股悲劇?”

  “陛下治國有道,卻惠民無心,掠奪無方。”餘理死磕說道,“以一人之心,奪天下人之心。不肯將眼看萬民生計,百官如家奴,乃使上耗下貪,虧空國庫,更生馬匪。民生日益困苦。”

  近兩年來,明德帝身體開始大不如前,江河日下的他治理起來有些力不從心。

  若是年富力強之際,又怎麼有身後皇子如此大膽地黨爭豪奪。

  這些問題明德帝都知道,告知蕭瑟之時也在思考破局出路,不曾想這潛入宮的賊子卻在他面前又一次撕開這遮羞布,露出來後邊淋漓的傷口。

  世界就是那麼的可笑,明德帝自省自查,在以皇室乃北離最大的蠹蟲,前夜痛批皇族子嗣。而江湖草莽的餘理不瞭解其中意,固執地認為至高無上的權力,不體恤民情便是天子失德,從而冒險入宮審問。

  二者消息並不能互通有無,正如未央宮萬壽宴,在天啟看來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而餘理眼中盡是民脂民膏。

  廟堂與江湖,身處階級的不同,註定了二人不可相互理解,不可調解。

  “北離上下,無人敢對陛下實言。今夜唯有我餘理言之。我若不言,煌煌史冊自有後人言之!養不教,父之過!陛下自視己為君父!則不養不教,只會於史書中徒留罵名!”餘理依然大聲說道,他的聲音迴盪在偌大的未央宮上方。

  “逆賊住口!還敢妄談後世之史!”蘭月侯聲張道。

  “王爺可知,後世會以何等血腥的文字記載,當日新安江決堤之事?”餘理突然問道。

  見蘭月侯久久沒能回答,餘理便自己答道:“會這般記載:春燕歸,巢於林木。”

  “荒唐!”蘭月侯道,“此等文字,浪漫優雅,描繪初春之時,燕子歸來。何來血腥!”

  “蘭月侯讀不出血腥?”餘理道,“那餘理便提示一番,天啟城朱雀大道上,有一條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餘理念了第一句。

  “烏衣巷口夕陽斜。”蘭月侯並沒有感到什麼特別的,接著默唸道,“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蘭月侯默唸完了“舊時王謝堂前燕”,咯噔一下,“飛入尋常百姓家!”

  餘理不是在故意挑事,說什麼北離也會如同王家謝家這種高門大戶沒落衰敗。

  重點是後面那句“飛入尋常百姓家”!

  “春燕歸,本該築巢於尋常百姓家。為何巢於林木?”餘理說道,“因為洪水滔滔,赤地千里。房屋盡毀,沒有一個簷頭可讓歸來的春燕築巢!只能巢於林木!”

  “春燕歸!巢於林木!咳咳!”明德帝跟著念,咳得吐血。

  “皇兄!莫要聽信他的鬼話!”蘭月侯急忙上前拂拭明德帝口中鮮血,然後回頭怒斥,“餘理!你好大的膽!竟敢將此等江湖浪蕩帶入宮中!”

  “餘理!這便是你所說的。橫豎皆為仁義道德,仔細看,才透露著吃人的血腥?”明德帝強撐起身體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