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間臥房建在地底,透不進外界陽光。燈燭成為僅有的光源,勾描出四四方方的隱蔽空間。




紗帳影影綽綽,一撇光暈掃過,施黛緩慢眨眼。




橫亙在江白硯鮫尾的刀痕大概一指多長,癒合大半,沒再滲血。




她不必多想也能知道,十天前,這裡是副鮮血淋漓的模樣。




濃烈沉重的情愫壓在心尖,飽脹又酸楚,泛起鐵鏽味的隱痛。




對於“愛”這個字眼,江白硯沒得過太多,因而認知極其有限。




邪修侵奪他的鮫淚,惡祟覬覦他的軀殼,在他看來,自己最有價值的,大抵是這副身體。




在身體裡永遠留下施黛的印記,是他抒發愛意的方式。




施黛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仿似漲起一陣洶湧的潮,熱騰騰,溼漉漉,滋長細細密密的酸。




見她緘默不語,江白硯微仰起頭。




與自剖血肉的瘋勁不同,他目光平靜溫和,宛如一碧春江,讓所有光暈心甘情願停駐在裡頭。




他問:“你不喜歡嗎?”




江白硯在越州看過些話本子,故事裡的人族表達愛意,從不用這種方式。




他們更擅長濃情蜜語、詩詞相和,用山盟海誓互訴情衷,可言語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做不得數。




施黛倘若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




施黛猜到他的心思:“你別再剜一道口子,把它剖出來了。”




以她對江白硯的瞭解,但凡她表現出一丁點兒抗拒,這人能重新把翡翠血淋淋取出來。




誰的身體經得起這麼折騰。




低頭看向鮫尾處的疤痕,施黛平復思潮,探出右手。




江白硯的尾巴色澤瑩潤,是她最喜歡的淡淡幽藍,被施黛觸上,尾鰭上下一擺。




好敏感。




她不敢用力,在刀痕旁側摸了摸,聲線澀然:“怎麼可能不疼嘛。”




翠玉是外物,江白硯把它放進尾巴里,傷口不會發炎吧?鮫人體質這麼好?




施黛放心不下:“這兒現在是什麼感覺?”




江白硯道:“無礙。痛意將消,約莫半月便可自愈。”




“別再這麼幹了。”




施黛戳戳一片鮫鱗:“我以後還要送你好多好多東西,你如果喜歡一個就塞一個——”




她小聲嘟囔:“我今後給你送禮,肯定挑大件的,讓你想放也沒法子。”




江白硯輕笑出聲。




“再說,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燭光落在她眼底,施黛抬頭,瞳仁盛滿碎金:“你想我的話,直接抱抱我就好了,哪裡用得著這塊玉。”




輕軟的聲調有如蜂蜜,無比熨帖地融在心上。




江白硯安靜聽完,尾鰭貼上她小腿:“好。”




施黛板起臉,故作嚴厲:“你再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話,我會生氣的。”




其實更多是




心疼。




她做不到對江白硯發狠(),語氣一本正經(),尾音卻是柔軟,剛把一句話說完,腿灣傳來微弱的癢。




是江白硯小幅度擺動的鮫尾。




“你高興的時候,”施黛好奇,“它會一直這樣擺來擺去嗎?”




她見到江白硯尾巴的次數有限,前前後後不過兩回。當時兩人不如眼下熟絡,施黛常有顧忌,舉止拘謹禮貌。




到今天,她的態度自然許多。




雖然還是有點兒害羞就是了。




江白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