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一百零七章





一筆落,烏墨起,似數把刀鋒散開,將身前身後的黑影徹底誅除。




即將收筆之際,他卻驀地頓住。




——不止玄同散人動作停滯,與施敬承等人纏鬥的邪物們,亦如脫了線的傀儡一般,接連癱倒在地。




沒人出聲,洞中靜得詭異。




最終是殷柔的輕笑打破沉默:“指揮使,看出來了嗎?是他?”




施敬承收刀:“嗯。”




他看得分明,方才玄同散人避開偷襲的步法,與江白硯




孃親溫頤相似。()




玄同散人輕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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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傻,聽施敬承與殷柔的對話,再看地上形如傀儡的“邪祟”,心下明瞭大半。




從入洞起,一言一行皆是誘他的局。




“三位。”




千虛筆在掌心輕悠一旋,玄同散人懶聲笑道:“這是何意?”




“我倒不知,閣下有這麼多重身份。”




施敬承亦笑:“凌霄君。”




他一語落畢,洞中燭火曳動,從難以窺見的陰影裡,走出數道人影。




書聖神色莫辨,不知作何思忖,雙目浸冷,狀如寒潭。




紫衣女子面如春江,神情悲憫,一支玉笛別在腰間。




是留音門掌門人,穆真。




“真是他?”




少年模樣的男子挑起眉梢,亮出十指上的數條靈線,細細看去,每條都牽引著方才攻擊四人的邪祟。




傀儡師,葉風來。




“諸位。”




玄同散人輕哂:“是不是有誤會?”




施敬承和顏悅色,不緊不慢:“在百里泓的心魔境中,我們見過你。”




對方笑意一僵。




百里家滅門案後,施敬承嚴令封鎖了有關心魔境的消息。




世人所知的,僅是百里氏幾乎滅門,百里泓走投無路認罪而已。




玄同散人尚不知曉,在心魔境裡,自己被百里泓賣了個一乾二淨。




這一切說來很巧。




正因聶斬等人向百里氏復仇,他們才得以發現百里泓入了心魔,再順理成章地,由心魔引出凌霄君與江府滅門案。




世事無常,陰差陽錯,莫過於此。




“確切來說,我們見過凌霄君。”




施敬承道:“躲避殺招時,凌霄君用了溫頤的身法——還記得溫頤麼?”




玄同散人不語。




施敬承手裡,渡厄刀發出一聲嗡鳴。




他於青州探查多日,結合在江南得到的線索,把“凌霄君”多年來的行動軌跡逐一捋清後,與玄同散人大致相符。




好幾回凌霄君現身,都有人見玄同散人出現在江南。




倘若他與上古惡祟確有牽連,必然要來玄牝之門,確保惡祟順利出世。




於是施敬承守株待兔,設下這場局。




玄牝之門邪氣外溢,引來眾多邪物不假,這幾隻格外兇殘的,其實是葉風來操縱的傀儡。




八分真兩分假,最能蠱騙人。




在此之前,傀儡進攻的每一招每一式,施敬承都特意教授過。




他最明白,在怎樣的攻勢下,能逼出那步身法。




——十幾年前,溫頤參悟身法時,正是他、孟軻與江無亦一招招一式式,用三天三夜陪她練出的。




玄同散人不知心魔境裡的種種,更不會想到,自己已被看作頭等懷疑對象。




在毫無防備的狀態裡遭遇突襲,憑藉本能,他邁出下意識的那一步。




()殊不知,洞中從頭到尾發生的一切,都是為了等他邁出那一步。




“和他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葉風來是個暴脾氣:“玄牝之門到底怎麼了?”




在場六人全是高手,玄同散人被圍於其間,無處遁逃。




他是個聰明人,不至於鬧得魚死網破。




“我怎知曉玄牝之門的禍患?”




玄同散人邁近一步:“我——”




他話沒說完,視線下凝。




不知何時起,由白輕牽出的靈線密集如蛛網,將他四周圍了個遍。




靈線纖細,卻鋒銳無匹,只一碰,便能劃破血肉。




不遠處,白輕側過頭來,學他的模樣勾出淺笑。




“是與不是,用蠱蟲試試不就知道了。”




殷柔輕撫肩頭的碧綠甲蟲,笑嘻嘻道:“讓小青鑽進他腦子裡,看看有沒有邪氣——跟著邪祟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邪氣不沾吧?”




如果腦中沒有,還可以讓小蟲探遍他的五臟六腑。




小青會不會順道吃些,就與她無關了。




此話一出,玄同散人面色稍沉。




“玄牝之門裡,發生了什麼?”




白輕道:“你同惡祟是什麼關係?”




她還想再問,猝不及防,耳邊爆開一陣巨響。




響音綿長,宛如惡獸瀕死的哀鳴,灌入耳中的一刻,似闊斧劈砍,震得耳膜生疼。




凡是經歷過十年前大戰的人,絕不會忘記這道聲響——




惡祟啼鳴,便是此般景象。




霎時間,鋪天蓋地的邪潮更濃幾分,山洞震顫不休,妖鬼齊聲尖嘯。




穆真蹙眉:“玄牝之門旁,有數位陣師鎮守……它怎能破除封印?”




渡厄刀橫斜而出,抵上布衣男人脖頸。




施敬承面若冷霜,不掩殺意:“你把惡祟的一部分,帶入了大昭?”




百里泓曾言,凌霄君帶他前往白玉京,一睹神明之貌。




假若這所謂“神明”,其實是世間至邪的化身呢?




以此推論,所有謎團都說得通——




玄牝之門的封印本身沒出岔子,惡祟之所以甦醒,是因它留在大昭的一部分漸漸復甦。




兩者彼此感應,才引動門內邪祟本體的奮力掙扎。




“十年前。”




眼中漸染血意,施敬承啞聲:“江無亦的入邪,是不是你一手操縱?你為何屠滅江府滿門?”




頭一次,他握刀的右手不自覺顫抖。




定定凝望洞穴深處,在震天撼地的驚變裡,玄同散人忽地一笑。




“你們還不知道吧?”




眼裡迸出近乎痴狂的光,他低喃道:“神明降世……是需要容器的。”




*




午時,青州。




今天沒出太陽,烏雲沉沉,似要落雨。




解除血蠱的儀式瑣碎複雜,施黛坐在紫檀木椅上,看薩滿




巫師唸唸有詞,用血勾畫陌生的陣法。




薩滿,是活躍於北方的巫師。




嚴格來說,柳如棠修習的出馬仙就屬薩滿的一種。這類巫師可通鬼神,大多擅長祭祀。




眼前的巫醫五十歲出頭,是個慈眉善目的婆婆,法服以獸皮製成,繡有五顏六色的圖騰。




在她周圍,靈氣有如雲煙,快要凝作實體。




以防萬一,孟軻從頭到尾在一旁盯梢,身邊跟著沈流霜和施雲聲,以及青州鎮厄司的術士。




儀式持續了近半個時辰,當巫師手裡的銅鈴無風自動,發出兩聲叮噹脆響,靈氣緩緩沉寂。




除了渾身上下沒力氣,施黛沒覺得哪裡不一樣:“結束了嗎?”




回想起來,綁定血蠱時,原主也沒特別大的感受。




孟軻喜上眉梢,千恩萬謝:“結束了?多謝多謝。婆婆留我們這兒,休憩幾日再走?”




表達感謝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得等到下回血蠱發作的時候,看看它是否當真沒了。




江白硯撩起眼:“血蠱確已祓除,多謝。”




與邪術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他感應得出體內的變化。




孟軻長出口氣:“解除就好。”




她為血蠱憂心多時,一顆懸起的心好不容易落下,對巫醫更添感激:“多謝醫師。我們懸賞解蠱之法已有好幾個月,幸虧遇上您。”




薩滿和煦道:“不必言謝。一切是天神指引。”




把阿狸抱入懷中,施黛抬頭:“天神?”




“幾天前,我祈求神靈降下啟示。”




婆婆笑道:“祂引我向東。在東邊的鎮子裡,我見到城牆上的懸賞令。”




與鬼神溝通、聆聽神言,是薩滿的日常。




孟軻笑意加深:“如此說來,真是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