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六十五章

江水湍急,身體像是搖搖晃晃的浮萍。




九死一生的危急關頭,施黛顧不得細想,眼見一個浪頭打來,抱緊江白硯後腰。




斷水一劍橫去,水浪碎作白沫。江白硯身形偏轉,為她擋下冰涼水花。




“謝謝。”




施黛不好意思:“你不用……反正我已經溼透了。”




施黛心態放得很開。




江白硯在水裡揮劍禦敵,本就非常耗費體力,她不至於嬌弱到淋不了一點兒L水,給他添麻煩。




全當冬泳一回嘛。




帶在身上的符籙被水浸溼,萬幸還能發揮作用。




施黛回神,用滅鬼除兇符誅除幾隻從水底冒頭的怪物。




她和江白硯都在水裡,雷火符是萬萬用不了的,否則江白硯得變成她電過的一條魚。




懷裡的姑娘纖瘦柔軟,江白硯左臂用力,因她縈繞頸間的呼吸,氣息驟亂。




只有這個時候,他可以肆無忌憚。




擁抱和殺戮都是。




他對殺伐擁有骨子裡的偏愛,出乎意料地,此刻竟更貪戀懷中的觸感。




頭一回,面對層出不窮的對手,江白硯心生厭煩。




江白硯覺得,他在一點點變得很奇怪。




眼底浮起短暫的茫然,轉瞬即逝。




斷水再起,將一隻只前湧的怪物斬作泡沫,熟悉的快意令他重回清明。




江白硯輕揚唇角。




他的殺意著實駭人,劍氣縱橫,逼得畫中怪物難於近身。




因而當柳如棠從水下浮起,一時居然分不清誰才是窮兇極惡的案犯。




很有江白硯作風的打法。




鋒銳畢露,煞意難當,滿身上下是散漫而純然的殺氣,偏生他懷裡抱著個人。




紅瞳微閃,柳如棠摸了摸自己嘴角。




她記著施黛的話,知道後者不會游泳,三人墜入江中後,柳如棠第一反應是去救她。




緊接著,在黑濛濛的水下瞥見江白硯的白衣。




做好事不留名,柳如棠選擇默默撤離。




“你們沒事吧?”




見形勢穩定,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柳如棠朝兩人靠近:“我們儘快上岸,否則——”




柳如棠神色一凜:“小心身後!”




不等她說完,江白硯抬臂揮劍。




近處浪濤騰起,竟化作野獸張開的巨口,利齒尖銳,勢要咬上三人脖頸。




斷水斜出,正中血盆大口的舌尖,隨江白硯腕骨微動,將它徹底撕裂。




柳如棠大為震撼:“浪花變獸嘴,虞知畫真會玩。”




但凡江白硯出劍慢些,已經掉腦袋了。




“我們沒事。”




施黛也被這怪誕奇譎的場面吸引注意力,拭去鼻尖一滴水漬:“你還好嗎?”




“蛇是會游泳的。”




柳如棠咧了下嘴角:“上岸吧。”




現在是深冬,天氣最冷的時候,他們被扔進寒意透骨的水裡,不曉得會不會染上風寒。()




我們的行蹤,虞知畫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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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黛想了想:“起初是山巔,後來落入峽谷,也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她在水裡身手不好,但腦子能用,還算清明。




東西兩側有群山阻擋,南方是一望無際的水波,視野很低。




把四面環視一遍,回想自己和柳如棠的行動軌跡,排除有視覺死角的地方,施黛眸色微亮:“虞知畫最有可能在北方的山上,與我們正對。”




江白硯撩起長睫。




與他和柳如棠不同,施黛並不習慣下水,被凍上這麼一遭,臉頰血色褪盡,後背止不住輕顫。




饒是這樣,當她出聲,雙眼如同熠熠生輝的瑰麗珠玉,在月下溢散光華。




是生機勃勃的模樣,像被暴雨打溼,仍肆意生長的竹。




施黛一向如此。




因她眼中的亮色略微分神,江白硯應了聲嗯。




下一瞬,身下的水流陡然生變。




江水凝聚,陸地重現。




施黛剛有雙腳落地的實感,眼風一掃,頭皮發麻。




環繞在三人周身的水流團團聚攏,化作無數只豺狼虎豹,把他們圍在中央。




野獸齜牙咧嘴,距離最近的那隻張開嘴巴,露出森然獠牙。




柳如棠沒忍住罵了聲:“不是吧,這麼多?”




白九娘子吸溜吸溜:“餓了。”




它曾在山中修行,最愛狩獵這類野獸,對方越強,白九娘子越興奮。




柳如棠一把按住脖子上的蛇鱗:“你自己化形,待會兒L別用我的嘴咬!”




她嗓音落下,身後浮起一道巨大白影。




足足有一座樓高的白蛇舒展身體,眸中猩紅更甚,張開大口,向烏泱泱的獸群俯衝襲去。




一口咬下,墨汁四溢,滋味並不好吃,白蛇露出苦巴巴的表情。




柳如棠手持長鞭,迅疾橫掃,所過之處群狼潰散,融作水霧。




登上陸地,施黛從江白硯懷裡離開,來不及擰乾衣服上的水漬,快速驅符禦敵。




她可算明白,為什麼連白九娘子都說本命畫不好對付了。




這裡的每一筆每一畫皆由虞知畫操控,只要她想,能讓他們永遠被困在墨潮裡頭。




畫中的怪物不覺疲倦,他們的氣力卻在一點點流逝。




更多墨汁化為獸潮撲來,柳如棠打得頭昏腦脹,忽地驚呼一聲:“陳澈、流霜!”




話音方罷,一隻半隱半現的手掌從高空落下,靈氣溢散,把大群豺狼拍散。




這是請神後,天官降下的掌印。




施黛仰頭望去,一男一女立於不遠處的山巔。




陳澈眉眼冷峻,沈流霜手持長刀,被颯颯疾風揚起一邊袍角。




“虞知畫在北。”




柳如棠揚聲:“包抄!”









()白硯神色不變,劍氣掃蕩,破開一條通途。




北方群山連綿、重巖疊嶂,若要尋人,難度可見一斑。




但江白硯懂如何剋制花裡胡哨。




斷水直攻山巒,劍意與畫中仙的靈氣相撞,須臾將其破開。




山峰坍陷,融化成一灘墨汁,飄散天地之間。




一座山沒有,就斬斷下一座。




“我覺得,”柳如棠嘴角一抽,“畫中仙肯定很後悔,把他拉進本命畫裡。”




山水圖被這麼玩兒L,她想象了一下虞知畫此刻的心態,覺得畫中仙有些悽慘。




白九娘子重新與她融為一體,一邊看熱鬧一邊吐信子:“誰說不是。”




不過——




柳如棠眼珠挪了挪,瞥向身前的施黛。




也就施黛能立馬接受江白硯的腦回路,並對此興致十足。




原先步步殺機的困局成了消消樂,她覺得有趣,時而指一指某座山峰:“江公子,試試那一座。”




於是江白硯起劍,劈碎那團巋巍屹立的墨。




柳如棠:……




你們開心就好。




謝謝你,畫中仙。




被江白硯這麼一搗,沒過多久,黑墨中現出裙裾翩躚的白影。




虞知畫面色沉沉,手持玉筆與畫卷,輕盈躍向另一座山峰,右手輕揮。




她畫得急,墨汁變成混沌不清的黑色漩渦,正要繼續下筆,覷見身側刀光掠過。




靈官面具隱隱發熱,沈流霜的刀風裹挾龍騰之勢。




虞知畫咬牙,黑墨護於跟前,形成一面鐵盾。




她欲閃躲回避,發覺身後亦有追兵。




陳澈的長槍帶有天官威能,槍尖上挑,與沈流霜的刀光聚作繁複巨網,難以掙脫。




臉色慘白至極,虞知畫神態平平,只輕微蹙了眉。




剎那間,這座山頭轟然崩塌。




陳澈與沈流霜一瞬怔忪,她趁機後撤,卻撞上一道金光。




——施黛眼尖手快,拋出一張符籙,靈氣恰好聚在虞知畫的逃亡路徑,兜頭罩下。




金光如刃,毫不留情擊上她後背。




劇痛襲來,虞知畫悶哼一聲,又見劍氣流瀉。




在數人的圍剿下,她處於絕對劣勢,根本不可能逃開。




斷水劍意大盛,刺穿她胸腔,也絞碎她手中緊握的本命畫卷。




鎮厄司需要她的口供,江白硯遏制殺念,沒下死手。




“終於。”




前前後後折騰這麼久,柳如棠氣喘吁吁:“結束了。”




施黛累得夠嗆,抬手摸摸自己額頭。




渾身上下被水浸溼,隨即一直追在虞知畫身後,她這會兒L反應過來,才發現寒氣幾乎滲進骨頭。




目前還不燙。




等明天,不會發燒吧?




沈流霜來到她身前,壓低聲線:“落水了?”




看江白硯和柳如棠的衣物,同樣水涔涔的。




“沒事。”




施黛不覺得有什麼,更想向她分享本命畫裡的所見所聞,眉飛色舞:“畫中仙的筆能填山。我們站在峽谷裡,兩邊的高山忽然變成江水,把我們給淹了。”




正說著,身體被一件漆黑外衫牢牢裹住。




沈流霜的面具掀開在頭頂,露出一雙凌厲鳳眼,動作輕柔,為她理好衣襟:“別吹到冷風。”




另一邊,陳澈一言不發,把外袍罩上柳如棠後背。




他沒多話,看向虞知畫:“可知罪?”




胸口被刺穿,淌出汩汩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