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三十二章





“是嗎。”




假如應長川出事,整個大周都會隨之傾覆。




想到莊嶽常說的“為官之道”,江玉珣立刻看著應長川的眼睛無比真誠地說:“臣……或許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陛下無病無災。”




應長川的動作不由一頓,並緩緩抬眸向江玉珣看去。




這話從旁人口中說出,應長川心中定然不會起半點波瀾。




——身為天子,他聽過太多的恭維與討好。




然而當說話的人變成江玉珣,簡單的語句,似乎多了幾分特殊的意味。




應長川早已發現,江玉珣從不同自己撒謊。




船艙內,方才咳過一場的年輕侍中,眼睛還微微泛著紅。




江玉珣面對明月而立。




此刻辰江上的月色自天際傾瀉,全部傾灑於他的眼底。




視線相對的那一刻,江玉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末了移開視線輕聲說:“假如可以,臣希望陛下能夠長命百歲。”他的語氣真誠極了。




身為天子,應長川聽慣了“萬歲萬萬歲”。




可江玉珣是頭一個如此認真的願他長命百歲之人。




明月隨著風一道輕搖。




在辰江上盪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銀白漣漪。




應長川的心底,忽然在此刻生出一兩分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隱秘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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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切——”江玉珣又打了一個噴嚏。




“江大人您真的沒事嗎?”童海霖手下一頓,略帶關切地轉身向身邊人問,“若是著涼的話,還是去吃點藥休息休息吧,我們的事也不急於這一時啊。”




昭都與桃延郡相距千里,童海霖到了這裡之後便有些不適。




原以為過兩天就能習慣,誰料到他竟越發嚴重起來,這幾日上吐下瀉,臉色也變得蠟黃蠟黃。




擔心再被江玉珣傳染,他不由攥著毛筆,默默地向一邊挪了挪。




看出對方的嫌棄,江玉珣揉了揉鼻子湊近




()過去:“沒關係,童大人請放心,我昨晚吃夜宵時著了涼,不傳染的。”




昨晚應長川走後,便令桑公公進來送了薑湯。




但穿著中衣在外面站了一會的江玉珣,還是有些小小感冒。




童海霖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吧。”




說話間,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池沼中的地已經快要整理好了。江大人之前說的‘塘浦河網體系’,我也有了一些眉目。”




江玉珣垂眸地圖上看去。




應長川武將出身,比大部分人都清楚地圖的重要性。




將東南三郡納入版圖以後,便派人於三郡間行走繪製詳細輿圖。




此刻,桌上便有一張,且已被童海霖畫得滿滿當當。




童海霖一邊撫須看圖,一邊輕聲對江玉珣說:“江大人之前說的沒有錯,疏積排澇非常簡單,單憑百姓之力便可開出足夠田地。”




“但若是任由百姓隨意開挖,那東南三郡便會徹底亂了套,難以形成河網體系。”




江玉珣輕輕點頭。




百姓自挖河渠,的確能夠解決一時燃眉之急,並更為省工省時。




但是卻會給後世留下不小的隱患。




要想福澤後世、不留隱患,必須由朝廷組織屯田進行統一佈置。*




這工程並不急於在短時間內完工,可是對於未來河網水系的規劃,卻要先一步完成。




眼前的這幅圖童海霖已經繪了幾天,圖上的線條密密麻麻,已能隱約看見河網的雛形。




“童大人的速度可真快。”江玉珣也不由震驚於身邊人的效率。




童海霖這幾日水土不服,白天還有其他工作。




沒想到竟還能擠出時間將圖繪製得如此仔細。




童海霖自豪又欣慰地看了一眼桌上圖紙,末了忽然皺眉說:“這圖上只是辰江周圍一部分沼澤,若想全部繪完,還需要不少的時間。”




他的語氣有些沉重。




此時還沒有人相信,氣候溼熱、人煙稀少的東南三郡,未來將會物阜民豐。




身為前朝舊臣,並經歷過連年戰亂的童海霖,本能地懷疑應長川是否願意投入精力完成這項工程。




江玉珣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但並未直接回答。




江玉珣笑了一下,起身向船艙外看去。




——不遠處,十幾名士兵已經墾出了一片天地。




“童大人不必多慮,東南三郡駐兵眾多,哪怕是為了軍餉,陛下也必定會派人屯田,”江玉珣停頓片刻又說,“更不論東南三郡的流民問題,也可用此法解決。”




說著,他不由攥緊了手心。




前幾年大周的戰亂,主要爆發在南方地區。




無數流民隨之北遷湧向昭都附近——顧野九及家人便是如此。




昭都所在的怡河平原承載能力有限,養不起這麼多的人,時間久了必生禍端。




假如東南三郡能屯墾出來,那麼朝廷




也可將那些原本因為戰亂、災荒而背井離鄉的百姓遷移至此。




屆時(),天下定將更為安穩。









樓船停泊的位置?()_[((),距離桃延郡的首邑——也就是“省會”不遠。




而桃延郡又正好位於東南三郡正中央。




這幾日,不僅桃延郡太守宣文力,其餘兩郡的太守,也提前赴此處向江玉珣彙報政.務。




江玉珣一行人並沒有大肆宣傳疏田導水之說,但也沒有刻意揹著百姓進行。




時間久了,也開始有大膽的百姓湊上前來細看。




沼澤上的水田一點點變得清晰,圍觀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這一日,終於有人忍不住激動地上前,想要對江玉珣一行人說些什麼。




莊有梨聽了半天也聽不明白,終是忍不住轉身問道:“這個老伯說什麼呢?有人能聽懂嗎。”




俗話說,十里不同音。




原主雖也是南方人士,但是蘭澤郡與桃延郡之間有一定距離,眼前人的話江玉珣也聽不明白。




玄印監們不由面面相覷。




沉默片刻,曾是流民的顧野九總算站上前說:“他問,這塊田開好之後,可不可以讓他來種。同時還讓大人放心,說他未來定每年上繳租子。”




——遠離昭都的百姓,對朝廷的概念都很模糊,甚至時常有人不知已改朝換代。




老伯顯然不清楚江玉珣的真實身份。




江玉珣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身對顧野九說:“阿九,你問問老伯他們現在如何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