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執念

    確定他摔不死後,沈清秋連一口氣也來不及松,猛地轉回頭,洛冰河已和嶽清源正面對上。

    洛冰河固然爆發力可怖,沈清秋卻沒料到,玄肅完全出鞘後,威力竟如此強悍,能和發狂狀態下的洛冰河戰成平手。沈清秋能感覺到,耳膜和喉嚨被空氣中激盪的靈力和魔氣壓得隆隆作響。

    他見這洞遲早要塌,搶上巖壁,徒手握住心魔劍,一用力,把它拔了出來!

    雖然拔了出來,可埋骨嶺下落之勢還沒緩住。洛冰河見狀,要來奪劍。嶽清源哪會給他機會,玄肅劍尖在空中劃出肉眼可見的炫目軌跡,一道巨型禁制,繁複的咒印生成一座無形的牢籠,將洛冰河禁錮其中。

    嶽清源見沈清秋拔了劍,沉聲道:“走!”

    還走?!沈清秋立刻搖頭,剛要把心魔劍拋給他,便覺腳下一軟。

    不是他軟了,是地面軟了。

    這個山洞,終於塌了!

    埋骨嶺第二層。

    沈清秋把嶽清源從亂石堆裡刨了出來:“掌門?師兄?掌門師兄!”

    嶽清源面色隱隱發白,唇角淌血,嚥了咽喉嚨,似乎把一口熱血嚥了下去。

    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沈清秋:“……其他人呢。”

    埋骨嶺內部結構類似不規則的蜂巢,一個洞接著一個洞。沈清秋四下望了一眼:“沒看見無塵大師和天琅君他們,可能埋在這裡,也可能隨著亂石塌到其他的洞裡去了。”

    他回頭:“師兄,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嶽清源不答,問道:“心魔劍還在你手裡?”

    沈清秋把劍拿給他看:“在。可埋骨嶺還在下落,合併應該還沒結束。師兄,你帶著劍下去,把它毀了吧。”

    嶽清源在他的扶助下,慢慢站起:“……你呢?”

    當然是回頭找洛冰河去。

    沈清秋避而不答:“師兄,你這傷怎麼回事?”

    嶽清源答非所問,道:“原本不想的。可我……終歸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沈清秋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卻沒心思細想,扶著他繼續走:“師兄你還能走嗎?你先下去,毀劍,找木師弟。洛冰河交給我。”

    嶽清源被他扶著,勉強站起,鮮血滴滴落地。沈清秋以為他沒問題了,便放開了手。

    誰知,剛放開手,沒站一會兒,嶽清源便倒了下去。

    沈清秋大驚失色,連忙把他又扶了起來:“師兄?師兄?”

    嶽清源神情恍惚,像是沒把沈清秋的話聽進去,低聲說:“金蘭城和洛冰河圍山的那兩次,我是穩住了,顧全大局了……可事後每每回想,倒還不如……衝動的好。”

    看他昏昏欲睡,沈清秋恨不得猛掐嶽清源人中,把他掐醒,又不敢幹這越矩的事,只得在他耳邊大聲說話,不讓他暈過去:“師兄,醒醒!你做的沒錯!”

    嶽清源閉上眼,搖了搖頭。

    他喘了口氣,又是一陣讓沈清秋心驚肉跳的劇烈咳嗽。

    血止不住地隨著咳嗽往外流。他勉強道:“幫我……把玄肅收回去。”

    沈清秋連忙將跌落一旁、劍身白光刺目的玄肅壓回鞘中,遞給他。嶽清源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緩過了一口氣。

    他怔怔望著沈清秋收起玄肅的手,沒去接,而是道:“若我在此身隕,你……便幫我把玄肅帶回萬劍峰吧。”

    沈清秋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身隕?嶽清源當真受傷這麼嚴重,到了很可能要死的地步?!

    嶽清源道:“玄肅威力奇大,我卻從不拔出它來應敵,你一定猜過原因。”

    沈清秋點頭。不止他猜過,很多人都猜過。

    嶽清源道:“玄肅即是我的性命。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完全不明白。

    但沈清秋知道,它肯定不是修辭手法。

    他還知道,嶽清源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一件從未告訴過別人的秘密。

    果然,嶽清源道:“每一次拔出玄肅,消耗的,都是我的壽元。”

    此話一出,沈清秋頓時覺得,手中的玄肅,陡然重了千斤。

    難怪他不到萬不得已,從不拔劍。

    以壽元催動靈力。將自己的性命和自己的劍捆綁在一起。

    為什麼嶽清源會修這種邪道!

    沈清秋震驚地說:“師兄你……這是走火入魔過?”

    嶽清源緩緩道:“我十五歲拜入穹頂峰,心有所繫,急於求成,追求人劍合一境界不成,反倒落得如此下場。與所求背道而馳,遺下大恨,懊悔終生。”

    他說著,臉上那因為咳嗽剛湧起的那一點殘餘血色,忽的又褪得乾乾淨淨。沈清秋忙打斷他:“別說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送你下去,找木師弟。”

    兩人艱難地走了幾步,嶽清源忽然低聲道:“……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嶽清源沒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反倒是自己,老是帶累嶽清源,惹出一堆麻煩。

    可嶽清源接下來的話,把他整個人都被震懵了。

    嶽清源聲音都在發顫:“……真的……對不起。”

    “明明是為了更快地回去,明明是想立刻去接你的……可反而壞了事。我畢竟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自那以後,師尊將我關在靈犀洞一年有餘,廢去全身筋骨靈脈,一切打亂,休整重來。”

    “我盡了最大努力,可再回去的時候,秋府早已廢敗多日了啊……”

    腦海深處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是沈清秋的世界觀。

    剎那間,往日嶽清源的殷切關懷,無聲相護,種種畫面,種種細節,走馬燈一般串聯在腦海中,清明無比。

    難怪“沈清秋”再怎麼作死,掌門也從來沒給他小鞋穿過,永遠都是無限包容,無限忍讓。

    難怪,沈九沒有等到回來救他的人。

    嶽清源,沈清秋;嶽七,沈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嶽清源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去的。只是,生生錯過了……”

    他每說一句,鮮血便越發洶湧。沈清秋攙著他,走一步就要停兩步,咬牙道:“別說了。”

    後來的事,他都知道了。

    嶽清源卻堅持道:“這一次,你就讓我說完吧。”

    “正如你一直所說,‘對不起’不過一句空言,根本沒有用。我也從來不解釋,今日告訴你,不是為求諒解。而是如今再不說……恐怕就真的遲了。”

    沈清秋心中酸澀,眼眶發熱。

    遲了。已經遲了!

    沈九已經不在了。

    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像沈垣這樣,魂魄轉移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可無論如何,嶽清源的話,他是再也聽不到了。

    系統傳來接連的提示:

    提示音一片大好,喜氣洋洋。沈清秋卻前所未有的沮喪。

    他說:“有什麼意義嗎?”

    系統當然不會回答他。沈清秋髮自內心地朝界面比了兩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