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西球球 作品

第 88 章





他說的清淺又自然,馬車行得前所未有的慢,窗外仍舊是頭戴烏紗帽的官員互相隔著轎子說一些場面上的官話,宿懷璟此言一出,車廂裡兩個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容崢是觀念受到了衝擊,完全無法理解宿懷璟這句話是從哪本書裡學到的言論。




容棠卻是震驚於他超脫時代性的思辨能力,更何況,宿懷璟本是皇家子嗣,他怎麼會有這種思考?




宿懷璟催促幾人摸牌,抬眸輕飄飄地望了容棠一眼,好像自己壓根沒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出來一樣。




容崢機械性地摸著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踟躕著說道:“這……不可能吧?”




君主需要百姓來鞏固自己的君權,百姓何嘗不需要君主做自己信仰上的主心骨呢?




教化一詞說來簡單,但哪怕是大虞建國數百年,發展到如今國富民強的地步,真正受到啟蒙的學生不過十之二三,這二三里面大多又都是念完少學就回家務農的農民子弟。




暫且不提交給先生的束脩,便是筆墨紙硯,也是尋常人家消費不起的東西,要供上一個秀才,往往都需要三代人一齊在田裡勞作數十年才可能實現。




三年一屆的恩科,看似參與者眾多,但實際上那些考生不過是千千萬萬黎民中的滄海一粟,就連京城這般富庶之地,一杆子打下去仍有一半不識字的普通百姓。




宿懷璟說得過於輕易,以至於容崢恍惚了一下,認真思考了他那番說辭的可能性,可等到思考完卻認識到,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提出來叫其他人聽去了,怕都會笑掉大牙。




宿懷璟卻笑了笑:“十年百年或許不可能,千年萬年呢?”




他看過太多史書,見過太多人間,哪怕估測不出未來的全貌,可也能




囫圇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他說的那些,並非完全不可能實現,棠棠這幅與大虞流行的完全不一樣的葉子牌,也很難說是完全荒誕不經。




容崢還想再問,容棠打斷他:“出牌。”




宿懷璟瞥向他,只見容棠低垂著眉眼,望著自己手心的紙牌,看似其他什麼也沒想一般,只有指尖隱隱泛出了一圈用力過度的白色。




宿懷璟收回視線,陪他們玩了許久,直到馬車停在宮門前,接受完了審查,要步行入皇宮時,他才牽著容棠的手下車,手指慢悠悠地在他指尖打著圈地轉,幫他消解那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疼意。




天氣很好,陽光照在紅磚黃瓦的宮牆上,反射出瑩瑩的光。




宮道上成行地行著人,每個人都穩重謹慎,置身高的幾乎望不見頂的磚牆下,渺小如一粒塵沙。




宿懷璟像是隨口一問:“棠棠那副牌的打法很是新奇,為何那般起名?”




容棠心下一沉,不知該如何回答,緊緊抿著唇不吭聲。




好在宿懷璟向來不會真的逼他,自己笑著就遞過來了臺階:“也是夢裡看到的?”




容棠微怔,猶豫半晌,點了下頭:“嗯。”




白雪堆積在宮牆,大虞國界裡最繁華最莊重,又最古樸最悠遠的建築敞開大門,寬容地迎接每一位賓客。




樓閣上雕著的金龍威嚴肅穆,注視著國界巍巍。




陽光經過琉璃瓦,反射到經年不見的故人身前,宿懷璟眯了眯眼睛,輕輕笑開:“真好,我什麼時候也能進棠棠的夢裡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