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 作品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天公討酒

    身在此間巨城之上,彩雲高臺的四位,皆是彼此知曉性情,畢竟是身在此間已數不得多少春秋,大概也便是城中數度扯起飛雪,雲頭更迭變幻幾合,外頭塵世匆匆,早似爛柯,年月流轉不曉得幾度,而幾人常在,縱使是交情分深淺,性情有近遠,到頭總也是熟得難以再熟。



    南陽君乃是幾人之中性情最為跳脫的一位,縱是這般心性,都是瞧膩味了其餘幾人,時常便要道出幾句逗趣言語,說是四位老僧坐到寺中苦守不知數百載,行也見君,坐也見我,到頭卻已是打心眼裡膩味,哪怕是瞧見水瓢,都能想起其餘三人的額頂,怎會不生煩悶。不過好在除卻北陰西嶺兩位之外,南陽東簷兩人皆喜外出閒遊,甭管是去處如何,也總能找尋些新鮮行當,權且憑此解去煩悶無趣,而北陰君則是不同,不曉得多少年歲前頭便習慣隨處找尋個山麓,全身臥到此間,便已是善哉,並無甚太多嗜好。



    故而最常留足於此的,當屬北陰西嶺兩位。



    雲仲跟隨前頭神情無波無瀾,神色始終如常的白髮漢子行於亭臺之上,左顧右盼,當真是覺得蹊蹺,但見周遭巨城當中熱鬧非凡,販夫走卒,把式商賈,穿梭街中,瞧來似是由古木溝壑之間來去蟻蟲,分明是相距甚遠,卻仍舊能覺察出煙火氣極濃,由人家宅院或是酒樓客棧後院緩緩升將起來炊煙,直直抻腰探背,遲遲難以觸及雲裡。



    不過旋即雲仲便是收回這等心思,面色一時惶恐,但再轉念想來,周遭無數由亭臺之間穿行而過的女子,皆是朝自個兒這位外人瞧來,登時神色又是轉為平淡尋常,瞅瞅亭臺之間不過兩三指寬窄鐵索,麵皮微微抖動。



    男子並不等雲仲跟上,而是邁步走上鐵索,高處風急,渾身白袍經風吹得繃緊,人亦是隨繩索擺動來去晃盪,卻是依舊腳步穩當,不曾猶豫丁點,緩緩朝對岸亭臺而去,八面來風,鐵索驟抖,而身形譬如磐石壓住鐵索,半刻未停。



    “過與不過,皆系一念之間,過了興許有些好處,不過則是安心離去,當然能也不算是吃虧。”



    男子走到對岸亭臺回頭,平平淡淡道來,“刻意藏住胸中懼意,也是多此一舉,許多事總要想著日後再解去,紛亂如麻,只會愈纏愈多,到頭來也未必能盡數破開。”



    雲仲知曉的,是那四人之中,這位白髮黃目的男子性子最是冷清,且眯起雙眼的時節,殺氣最盛,大抵便是那等少年時一言不合起而殺人的主兒,更兼心性念頭冷硬,向來無有優柔寡斷的時辰。但云仲不曉得,方才瞧見亭臺之中鐵索時節,心生懼意,早已是被男子瞧到眼中,鼻翼微皺的時節,早已是知悉個大概。



    但凡是心有懼意之人,落在男子眼中,無壓於身在梢頭先知秋雨。



    如今譬如滾雲濃霧似怯意,盡數湧入少年胸口,男子看得很是分明,心頭也很是覺得蹊蹺。這少年當初前來此間的時節,險些將自己性命都落在險境之中,可如今自打瞧見高臺之下種種,渾身懼意便是猶如大河倒灌,壓住少年胸腹。當年也有一位瞧著舉動很是浪蕩的年輕人,劍使得不賴,卻偏偏怕女子,任憑是老嫗姑娘,但凡是瞧到眼裡頭,渾身便是顫抖,並無半刻寧時,原本油嘴滑舌,將一身性命置之度外,瞧過女子過後,膽魄竟是眼見得低微下去,再沒有當初跋扈氣。但男子分明瞧得真切,卻從來不曾開口問過,興許是心性使然,也或許是不願打聽這等私事,直到那使劍的年輕人身死道消,所剩無幾的一縷殘魂亦是無影無蹤,消散到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