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204.仇家 惡鬼......

第二天晨間負重跑,沈烈把王雲崢叫到身邊說了幾句,然後這一天的負重跑口號就變了,不是大小弟子都熟悉的《千字文》,成了王雲崢、沈安喜歡的《論語》了。

桑蘿想起昨晚睡前的那一句調侃,差點兒笑出了聲。

倒是頭一天在谷外住的秦芳娘遠遠聽到,目瞪口呆,轉頭問陳有田:“他們每天都這樣邊跑邊唸書?”

陳有田黝黑的臉上都是笑:“是,不止跑步念,不練武休息的時候還寫,阿烈要求的,定期會讓清和考校,所以二山就呆在這外邊好,身手好了,字也會認會寫不少了。”

又跟秦芳娘道:“其實不止咱們谷裡的,你要是跟到後邊就能瞧到,住附近的半大小子和年輕後生會隔一段距離跟在後邊跑,只不敢往我們住的這邊來而已,還悄悄跟著學棍法。”

秦芳娘咂舌,一陣子沒出來過,感覺天地都變了。

山洞裡,陳大山昨夜裡才識得滋味,這會兒正歪纏周葛,山洞裡門封得緊,先時還能哄周葛說天還沒亮,這會兒外邊讀書聲那叫一個響亮,再哄說天沒亮,周葛能信?羞得要死,怎麼也不肯隨他了,匆匆起床要去給公婆爺奶敬茶。

然周葛也就頭幾天見過婆婆、小姑子和爺奶了,三朝回門後的第二天,再早起時木屋裡就只有陳有田和陳二山住了。

她疑惑看陳大山,陳大山道:“我爺奶、娘和小妹另有地方住的,已經回去了,你嫁過來了,這個不會瞞你,等以後有機會帶你過去。”

周葛雙目微睜,想也不想就搖頭:“別,我就住這兒,這個你先別告訴我。”

她其實有覺得不對的,當初一起離開的幾家人,周村正一家人只看到周大郎到週四郎,卻沒看到周村正、女眷和小的兩個孩子,施家也少個施二郎媳婦和幾個孩子,盧家也只盧二郎和盧三郎。

剛嫁過是去打獵採集,年幼的孩子難不成也帶去?

但周葛一直記得當初剛進內圍時她娘說的話,並不去好奇,今早沒見家裡的長輩這才現出幾分疑惑。

陳大山看她搖頭搖得那樣快,正是情濃,當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笑著道:“現在是不用過去,我也不捨得,不過咱們這邊的事你回家也莫提,雖然我覺得你爹孃應該也能猜到幾分。”

看兩位舅兄送嫁送到村邊就走,陳大山哪會不知道?

甚至馮家甘家,其實都頗注意和他們相互扶持的基礎上各自保持一定的距離。

周家也好,還是馮家甘家也好,未必知道什麼,但不同的小團體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在這世道里其實已經是一種默契。

他抱了周葛道:“那邊算是我們幾家人的另一個藏身處,也是亂時的退路,放心,真亂到需要藏身才能避禍的時候,我不會不管岳父岳母的。不過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實都在外邊折騰,會進山裡的,要麼是避禍,要麼是不願生事,真正奸惡的也有,但應該不至於形成特別大的勢力,我們兩邊村子都在提升武力,自保應該還是可以的。”

周葛點頭,對這一點,她很信丈夫。

~

陳大山成婚的第四日,周葛也加入到了習武的隊伍裡了,只她幾乎沒有基礎,排在最後邊由陳大山單獨教著,對練時也是找桑蘿居多。

自己媳婦都來習武了,陳大山還會偷懶?正好沈烈一門心思撲在書上了,樂得把擔子扔給了他。

周葛和桑蘿一起練武的時候,甘氏手頭沒事也會過來湊湊熱鬧,遠遠看到沈烈和魏清和一起讀書,有不明白的地方不時在問魏清和,或還要用木棍在旁邊的沙盤上寫一寫,便與桑蘿道:“你們家沈烈我瞧著怎麼比雲崢和小安讀書還上心了?”

桑蘿能說是她一句玩笑折騰出來的事嗎?

竹簡受篇幅所限,一卷《論語》也不過只有三篇,兩千餘字,但其實不少字都是《千字文》裡沒有的,沈烈卻是學得快。

想到昨晚存心逗他,結果人被他按在腿上,明明呼吸都亂了,卻愣是什麼也沒幹,只指腹碾著她嘴唇,最後幾乎是貼在她耳側:“你等著,我只還有兩篇沒讀下來了。”

那眼神、聲音和落在耳邊又酥又熱的鼻息,桑蘿可恥的……心跳加速了。

這才幾次交鋒?

沈烈是懂得怎麼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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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糧有住,習武讀書,鄰居也還省心,山裡的日子寧靜平和,恍惚間倒真有幾分世外意味,甚至會讓人忽略了外頭如今仍是亂世。

但這畢竟只是以為。

臘月初一,山裡下起了雪。

不再只是極高的山峰峰頂處了,而是漫天的飛雪,積雪頗厚,一腳下去整個鞋面都能陷進雪裡。

沈烈索性停了晨練,讓大夥兒窩冬。桑蘿和沈寧早早做好的幾件皮襖子,一家子也終於穿上了身。

一幫皮小子是不會老實窩冬的,雪地裡捕山雞可比從前容易,每天早早就結著伴往附近山裡鑽,都有些自保的本事,大人們也就不去管。

穿越的第二年,天氣比之第一年要冷得多,這雪斷斷續續下到了臘月初六才歇。好在這山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柴,不然桑蘿都想不出今年藏在山裡的人要怎麼過這樣一個冷冬。

村外村的日子是相對好過的,臘八這天家家都很應景的熬起了臘八粥,粥還沒熟,雜豆煮出來的甜香已經瀰漫開來。原是溫溫馨馨過節的好時候,只粥熬好了還沒等到沈金和沈安回來。

山洞裡白日燃一堆火烤著,不閉門,桑蘿和沈寧就頻頻往外望,不知是看第幾回,看到二牛和週四郎遠遠往回奔,週四郎去了別家,二牛直奔這邊來了,大老遠就喊師父。

桑蘿心裡一咯噔,沈烈已經快步迎出去了。

“師父,有外人進內圍了,有四五十人,小金好像認出了幾個害了甜丫的仇家,跟著墜上去了,是往周家那片村子方向去的,讓我回來給報信。”

沈烈和桑蘿都變了臉色,好在許文慶、許文泓、週三郎、二山和大牛也在,許文博、沈安和沈金雖人小力弱一些,但幾個月的武也不是白練的。

沈烈回身就拿了刀和弓箭,交待桑蘿:“我找盧二叔和盧三叔出去一趟,你把村裡餘下的人都集中到咱們這屋來,應該沒人往這邊過來,但湊一塊安全些。”

這就是讓陳大山和大部分青壯留在這邊的意思了。

桑蘿想著對方四五十人,皺了皺眉,索性操了長棍和弓箭,把沈寧喊上,道:“門鎖了,我們一起出去。”

山谷的入口平時就隱藏得仔細,這會兒在厚雪堆下,更是不用擔心會被人找到,留守實在不必。

住得比沈烈他們更外圍的幾家也早得了信,不說青壯,就是周葛都跟著陳大山奔了出來。許文茵也跟在許家一眾人身後。

得,也不用動員了,都是利利索索操了傢伙鎖了門的,跟著領路的二牛和週四郎一起快步追了出去。

許文慶他們並不怕援手找不過來,因為雪地裡留下的腳印太清楚了。

從前往周家附近的村子去要走兩刻多鐘見人煙,可他們這群可是天天拿晨間負重跑當熱身的,這跑起來一刻鐘不到就已經找到了人。

太顯眼了,四五十號人,還近四十人都是青壯,已經和馮家為首的一村青壯對峙上了。

這才剛對上,還沒動起手來,許文慶就領著身後一群師弟藏在灌木林裡,準備見機行事的,結果沈烈他們來得可快,得,也不用藏了,小聲叫聲師父就一個個從灌木後冒了出來。

沈金緊緊握著弓箭,整個人都繃得極緊,看到沈烈才鼻子一酸,道:“大哥,娶了王美孃的那家人在那群人裡,四兄弟都在,甜丫就是被我爹抱到他們家沒了的。”

先說娶了王美娘那一家人的時候村裡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聽說甜丫是怎麼沒了的,大夥兒就都反應過來,是那幾個吃……的牲畜。

陳有田他們手裡的長棍、鋤頭和斧頭一瞬間都握緊了,那一夥除了七八個女人可一個老人孩子都沒有,全是青壯,還是跟那四兄弟攪和在一塊的,能有好鳥?

這樣的東西進內圍了,大夥兒臉色都青了起來。

許掌櫃和許叔臉色也很難看,往前邊那一片人望過去,那兄弟四個,他們只認得其中一個,可這會兒一片後腦勺,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個。

他打量前邊那片人,前邊的人也有人發現沈烈他們這一行人了。

青壯、女人、半大孩子,但無一不同的是手上全有武器,背後的揹簍裡還有弓箭。這配置,和前頭村裡發現他們這群外人出現時呼啦一群湧出來的青壯可太像了!

一群在外邊專門搶別人的,沒想到才進內圍剛發現有人煙還沒來得及興奮,就被人前後包抄了,再一數人家兩邊的青壯合起來,竟是比他們人數多出一大截,一時竟也虛了起來,側轉了身子往後退,和這兩路人馬形成了三角之態,兩邊防備。

領頭的那一個此時已經收了看到菜地雞舍房屋時臉上的貪婪,變了一張臉,頗有些無辜的樣子:“這是怎麼說的,我們只是路過,這持棍拿棒的,這地兒不許人路過?”

馮氏幾位年紀大的老者盯著這一群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善茬,正要說話,後邊的沈烈和陳大山已經帶著人又近了一截。

“過路可以,不過你們中有我們仇家,把人留下先。”說著話已經搭了手中的箭,衝一邊的沈金道:“張弓搭箭,哪四個你看準了自己射,力道不夠只要給我把人指出來也行,射不死的大哥替你補箭。”

又對那一幫人道:“我弟弟箭術還不太精,亂跑亂撞的,射死了算你們自找,要是有人想跑,那仇家我不認得,誰跑我們這箭就追著誰去。”

他這邊一搭箭,陳有田那些個只能用鋤頭斧頭的便罷了,一幫弟子那是齊刷刷的箭都搭上了,只一眨眼功夫,連陣列都變了。

另一邊,馮大郎馮二郎和甘二郎那可是沈烈正正經經的弟子,師父說有仇家在裡邊,那還用商量?唰唰的一字排開,箭也搭上了。

如果說這三個是徒弟,跟著他們三人學的那些後生們也算得半個沒名份的徒孫了,都不用招呼,幾乎是馮大郎他們一動,滿村的後生也跟著動了。

剛才還只是試探,這照面才一句話的功夫,直接被七八十支箭瞄準了,一群在外邊沒少作惡的人,這會兒大雪的天后背唰一下冒了一層的白毛汗,下意識後退,再想到沈烈剛才那話,哪裡敢動?

“什麼仇家?我們才剛進來!”

好幾個人面上都繃不住了,彼此都清楚他們這些人之前幹過什麼,只根本不認得沈烈和他身邊那小孩,氣得簡直想大罵,特麼的到底是哪個在外面惹了這樣的煞星!

但這會兒哪是內訌的時候?只急急道:“你們別亂放箭,指出哪一個,什麼仇什麼怨先說清楚。”

沈烈卻不跟他們廢話,沈金的箭術他親自教的,什麼水平他清楚得很:“搭箭。”

那夥人裡邊的幾個女人尖叫了起來:“別亂射箭,讓我們散開!”

人群顯見得是亂了,再往後是圍了木籬的菜地,退不過去,紛紛往兩邊排開,許文慶他們都猜到這夥人的底子,哪會容情,只要有跑的,擔心誤殺,命不要他們的,一箭就往他們腿上招呼。

一時□□聲痛呼,沈金什麼都不看,只盯著那終於認出他來的兄弟四個,照著其中一個,一箭就射了出去。

打從許文慶開了第一箭起,那一群人就全亂了,為首的幾個男人揮刀擋箭,氣憤道:“跟你們拼了!”

沒勇過三息,又嗷嗷抱頭往一處樹後藏,箭太多了,好在很快有人反應過來,只要他們不亂蹦,沒人攻擊他們,一時倒都舉起了手蹲了下去。

沈金出了第一箭,沈烈直接就補了一箭過去,鐵箭和竹箭是不一樣的,何況沈烈那力道?冬日裡的厚衣也被一箭穿透了。

到底還是怕誤傷的,沈烈補箭大多是往腿上補。

沈金看到一個仇家跪了下去,手顫著就又搭起了第二箭,那家兄弟三個已經開始往三個方向逃了。

這一下醒目,沈烈和陳大山一人兩箭,另一邊的甘二郎和馮大郎各一箭,那兄弟三個兩隻腿就都不敢大動了,因為沈烈和陳大山的鐵箭幾乎是貫穿了他們大腿。

沈烈這時才問沈金:“是他們四個?”

沈金握著弓箭的手攥得死緊:“是。”

~

結了這樣的仇,怎麼可能真的放這一群人跑,沈烈隔空把和那兄弟四個結的什麼仇說了,馮家、周家、甘家、鄭家人都變了臉色,持箭的,操長棍的,包圍圈在縮小。

也正是把那群人圍住,越圍越近,左手操一把殺豬刀的鄭屠戶和鄭家幾個兒子都變了臉色。

一個被射中了腿的年輕婦人,見自己被鄭家人認了出來,哭著就求饒,“親家,親家,我是大妞的大嫂,救救我。”

“救你?”鄭屠戶的殺氣一下子騰了上來,一個猛衝,左手掄著殺豬刀就砍了下去。

那一殺豬刀只斬在女人腿上,鄭大郎把他爹拉住了,再看那一夥人,看每一個人時眼裡都帶上了審視。

“惡鬼,一群惡鬼,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