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溪 作品

96.你也配當叔? 二更之第二更......

沈烈之於桑蘿,是隻存在於她們家籍書裡的兩個字符。

可這兩個她平時甚至都不太能想起來的字符,忽然有一天就這麼突然的在她眼前具象了。

 

他微彎了腰,真心實意與她道了一聲謝,謝謝她照顧了沈安和沈寧,這兩個經過幾個月相處已經完全被桑蘿當成是該護在自己羽翼下的孩子。

 

桑蘿有些懵,好像你辛辛苦苦勤勤懇懇架起一座橋,走到正中間了,來了一個人,他是那橋墩子、橋板子的主人,他看到已經架成的橋,滿眼的欣慰與感激,躬身道謝,多謝你幫忙搭好了橋。

 

他是真心實意的道謝,看著樣子好似應該也大概可能是個正直的人,不至於會暴起傷她,但那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

 

她辛苦搭的橋好像一瞬間就易主了,他可以允許她在這裡過來過去,怎麼走都行,但他也可以隨時抽走橋板子,因為這座由她架起來的橋名義上、理法上都是他的。

 

這橋對應到現實裡,可以是這個家,可以是她辛苦蓋好的房子,是她在這個時空安身立命的窩。

 

這種感覺真的,前所未有的糟糕。

 

但她又無法遷怒,沒錯,她很清楚這種情緒只能被稱之為遷怒,因為這裡原本就是沈烈的家,沈安和沈寧原本就是沈烈的弟弟妹妹,反倒是她,才是無根的浮萍,依託著他的身份、他的戶籍才由流民變成良民,在這十里村在這半山腰的小草房裡紮下了自己的根。

 

桑蘿想,但凡沈烈早些回來,在她穿越之初就在這個家裡呢,她必定剛到這個世界就會想辦法抽身,畢竟誰能接受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不,稱之少年好像更對一些,誰能接受和一個半點兒不瞭解的陌生人直接就成了夫妻?

 

可桑蘿又知道,這是誰也怨不得的,連老天也怨不得,因為老天給她的是再活一世的機會,除了感恩,怎能有怨言?

 

她長長嘆出一口氣來,點頭,算是領受了他這一句謝,便又無話了。

 

好在主屋離灶屋很近,沈安和沈寧已經搬了凳子拿好碗筷過來了。

 

沈寧一臉喜氣,把凳子擺好,彎著眼睛就要拉自家兄長到桌邊坐。

 

她只沉浸在大哥活著回來的喜悅裡,根本還沒有想別的太多,九虛歲的年齡,也還不懂得想得太多。

 

但沈寧不懂,沈烈卻不會不懂,他不會看不出來那年輕女子的鬱悶、困擾和滿身的不自在。

 

他只隨意往屋裡掃一眼,一張舊床,一張新床,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是簇新的,鋪得很厚,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定是舒適又暖和的。

 

靠外邊的架子上堆著滿滿一架子的袋子,那袋子裡裝的不知是什麼,但會這樣好好存放的,沈烈能猜到的是糧食。

 

只從進院到進這屋裡,再看桌上的飯菜,沈烈就得認,這個家被她經營得非常好,換作兩年多前的他都沒有這樣的本事。

 

周村正說她是在兩房分家前半個月嫁過來的,那麼也就短短半年。

 

半年時間要經營起這樣一份家業必然極其辛苦,他這個傳聞已經死了又突然回來的,在她眼裡更像個回來摘果子的吧?

 

沈烈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識清了清嗓,與沈寧道:“大哥一路往回趕,身上太髒了,就不上桌了。”

 

轉與拿了碗筷的沈安道:“小安幫我弄點兒飯菜,我站在外邊吃吧。”

 

這話一落,沈安和沈寧兄妹倆都愣了愣,桑蘿也抬眼看向沈烈,兩人目光對上,他友善的衝她彎唇笑笑。

 

眉眼間和沈安有三分的相似。

 

桑蘿:……

 

突然覺得自己成惡人了。

 

她起身:“坐下吃吧,飯菜應該不大夠,你們吃,我自己去做碗麵疙瘩吃,你們兄妹幾年未見了,想著自己起身準備去灶屋。

 

沈寧一聽大嫂要再做點吃食,忙要跟上:“大嫂,我幫你燒火。”

 

被桑蘿笑著按住:“坐著吃你的飯吧,也跟你大哥說說話,我這個不費什麼事。”

 

而且她呆在這屋裡也真有點兒多餘,相信沈烈估計也想知道他自己離家後發生的事情,包括沈家分家,還有她這個便宜媳婦,這些事情她就不摻和了,由兄妹倆自己與他說的好。

 

沈烈站在門邊,桑蘿過去的時候他忙往退出屋外,把門邊的位置給她讓了出是衣裳其實就是裡邊單薄秋衣,外邊裹著獸皮,不知道是狼皮還是什麼皮,禦寒約莫就全靠這個了,就那麼裹在身上,用粗麻繩在腰部綁著作了固定,身後還揹著好大一個包袱。

 

好在雖是風塵僕僕,卻並不是特別髒,也沒什麼奇怪的味道。

 

只這麼擦肩而過的功夫,除了這些也沒留意別的了,她徑自往灶屋去,把主屋留給了沈烈兄妹三人。

 

沈安極有眼色,看出大嫂可能是不太自在,去了灶屋恐怕一時都不會過來,忙把桑蘿剛才坐的那條方凳幫著給她送過去。

 

進到灶屋裡,看到大嫂往灶火本就還沒全熄的灶膛裡添柴,小傢伙把凳子放好,湊了過去,話在嘴邊轉了兩轉才道:“大嫂,我大哥人很好的,你別不自在。”

 

桑蘿有些驚異,忽而失笑,也對,沈安一向心細又敏感,覺察到什麼也不出奇。

 

她笑笑點頭:“好,只是還不太熟悉,也想著你們應該有話說,你回去吃飯吧,我一會兒就在灶屋吃了,晚些再燒些水給你大哥梳洗一下。”

 

原身記憶裡朝廷近兩年大規模用兵是在大乾朝東北部,跨越了小半個大乾朝才回到這邊,穿過北方數州,那邊現在處處封鎖,桑蘿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回來的,又有沒有經過疫區,還是好好洗洗吧。

 

想到家裡澡盆只有一個,能住人的屋子也只有一間,她已經開始愁上了。

 

沈安倒沒瞧出她已經愁得這樣遠了,只聽到大嫂說只是有些不熟悉才避開,還會幫他大哥燒點水梳洗,他一顆半提著的心一下就落了下去,歡喜的應了:“那我先過去。”

 

等桑蘿點頭,快步往主屋跑了。

 

~

 

主屋裡,沈烈已經在桌邊坐下了,沈安和桑蘿說話的音量並不高,但山裡寂靜,加之主屋和灶屋是緊挨著的,哪怕沒有刻意去聽,兩人的對話沈烈也聽了個全。

 

等到沈安回到主屋,兄妹三人坐在一處,吃飯倒是次要了,確實如桑蘿所想,沈烈有太多事情想知道。

 

屋裡絮絮的低語聲一直在,桑蘿也不去打擾,她給自己調了點麵糊,簡單煮了一小碗麵疙瘩吃,東西吃到一半,主屋那邊似乎有些異樣動靜,桑蘿從窗外看過去,就看到本應在吃飯的沈烈大步走了出來,穿過院子,直接出去了。

 

桑蘿:???

 

沈安和沈寧很快也從主屋出來,桑蘿放下碗走出灶屋,道:“怎麼了?”

 

沈安眨了眨眼:“我們把大嫂你是怎麼過了聲出去一下,走了。

 

桑蘿挑了挑眉,彎眼笑了:“沒事,你倆繼續吃飯去。”

 

有些人要倒點兒黴了,看在沈金幾個的份上她這會兒就不急巴巴跟去看熱鬧了,但只要想想沈三大概率要被收拾一頓,桑蘿心情就很愉快了!

 

她是一點不擔心沈烈收拾不了沈三的,這沈烈也不知道吃什麼長的,十八歲,再過一個月過年,充其量也就是將將十九歲的少年,生得真的很高,少說一米八八,還不是那種瘦柴杆兒的高,可能是戰場上九死一生回身形和那種氣勢的話,桑蘿剛才打他身邊過的時候,要不是他及時退開那兩步,她都會覺得很有壓迫感。

 

沈安和沈寧顯然也知道自家大哥是幹嘛去了,和桑蘿的想法如出一轍,看在小金幾個堂弟的份上,他們就不要去湊熱鬧了,反正知道三叔一定會倒黴的就很歡樂了。

 

~

 

事實也是這樣,沈烈聽說弟弟妹妹之前過的竟是那樣的日子,人都差點餓死,原本因為看到兩個孩子都好,又被桑蘿的事分了心神而緩下去的怒氣一下子騰了起來,下了山就直奔他三叔家去了。

 

沈三自打入了冬後,一天除了做兩頓飯的時候起來一下,大部分時候就窩在被子裡呢,倒不是沒衣裳,純粹就是懶,能躺著絕不坐著。

 

前頭猛不丁聽得外頭的人又是哭又是叫的,他想起床看看,又嫌太冷,想找沈金幾個出去看看回,結果幾個小崽子也不知道野哪去了,壓根沒在家。

 

他細聽了聽,好像也不是什麼危險之類的事,好奇心和被窩之間他就選擇了被窩。

 

結果重新躺下去都沒睡到一刻鐘,忽然就聽到怦的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邊一腳踹開砸在了夯土泥牆上的聲音,黃泥都簌簌落了一層。

 

等他看清踹門進不出話來時,被人提著衣領照著臉上就是一拳。

 

看到沈烈下山湊過來瞧熱鬧的村民還沒進院子就聽到沈三殺豬一樣的嚎:“沈烈!我是你三叔!”

 

“三叔?你也知道你是當叔的?你也配當叔?”

 

緊接著是拳拳到肉的悶聲和沈三一聲接一聲的殺豬一樣的慘嚎,嚎叫又轉成哀求:“別打了,別打了,太痛了,會死的……啊!啊!”

 

沈三後悔了,他就應該老實在外邊服役,今天就不會挨這一頓了!

 

院子裡圍過來一圈人,就連隔壁聽到動靜的陳家人都顧不得一家人剛團聚人,一家老少全都匆匆奔了出來。

 

沈三是被沈烈提雞仔一樣提出來的,搡在地上。

 

沈烈衝圍在院子裡的村民們道:“諸位做個見證,我沈烈十六歲被三叔換了名字代他上了戰場,他們倒好,聽聞我戰死了,給我弄個媳婦回來,就兩小袋子糧食把我們長房掃地出門,致使他們差些餓死。”

 

“我沈烈命大活著回來了,這一頓打只是出心頭一口惡氣,打今天起,我們沈家長房和三房再沒關係,我沈烈也沒有什麼三叔三嬸。”

 

他說到這裡,側眸看向蜷趴在地上的沈三:“當人叔嬸,你們這樣的不配!”

 

圍觀人群有人叫好,有人議論,沈烈也不在意,看了眼跟進來的陳大山,轉身就走出了沈家小院。

 

陳大山才剛回家,在村口那會兒他爹和阿爺都圍了上來,尤其他爹,抱著他哭得那叫一個悽慘,緊接著他奶和娘還有弟弟妹妹都聽到動靜趕了離家後的事呢,沒來得及問別的,壓根不知道沈安和沈寧被分出去的事,這會兒聽了沈烈這一段,他一臉震驚,再看趴在地上蜷著的沈三,要不是看沈三蜷成那樣,怕他不經打,一腳就給送走了,氣得險些要上去給他補上一腳。

 

“阿烈替你去了戰場,幾次都差點死了,你倒是連把小安和阿寧養大都不肯,良心都叫狗吃了吧!”

 

說著啐了一口,出門追上沈烈去了。

 

沈烈也沒走遠,就在院外不遠處,看陳大山出一聲,大家也好有個準備,早作打算。”

 

陳大山點頭應下,看沈烈要走,忙一把拉住:“你剛說你那三叔三嬸給你娶了個媳婦?”

 

沈烈想到沈安說的他三叔給他娶妻的原因,腮角不覺就繃了繃,轉念想到半山腰的那個處處都透著妥帖的院子,院子裡照了兩面的人,心裡的氣恨又成了慶幸,箇中滋味實在複雜。

 

他點頭,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對人其實也完全不瞭解,遂含糊點了點頭:“嗯,遲些再說,我先回去。”

 

沈烈說到這裡抬腳要走,只是腳才抬起,想起先前聽到的小安和她的對話,那句說燒水讓他洗洗的話。

 

他下意識抬手嗅了嗅,問陳大山:“我身上沒有什麼不好聞的味道吧?”

 

在山裡穿行指定乾淨不到哪去,他怕自己聞不著自己身上的臭。

 

不過他們四天前有在深山裡發現一間獵戶落腳的屋子,有燒水的大釜,幾個人還是在那裡收拾收拾了自己的,這會兒是冬天,不至於就很髒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