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46章

離了叫人束手束腳的几案邊,兩人都如魚入水,陡然變得熱烈。




晏書珩睜開眼。




他於亂中抽出一隙神思看向阿姒,和他糾纏的分明是同一個她,但凝著她時,過去與現在時而交疊,時而分離。




陌生的、熟悉的,都是她。




青年唇上加重力度,欲用親近讓過去和現在重疊。




阿姒抓緊青年衣襬,眉心凝起。




她能感覺得到,今日的他和之前很不一樣,可能是酒意蠱惑。




但酒僅僅是個火摺子,真正一點即燃的,是彼此那些枯槁的心事。




朝堂鬥爭、過往心結……




這些心事像半黃半綠的葉子掛在枝頭,要麼來陣春風讓其重煥生機,要麼便刮一陣狂烈颶風將其徹底掃落。前者需要等待機緣,見效也更慢,於是他們默契地選了唾手可得也更乾脆利落的後者——用狂熱的宣洩擠走心事。




他尋著她的心,將其攏入掌間,但仍覺不夠,啟唇要把它吞吸入腹般。阿姒卻未推開,此刻她想要這樣的蠻橫。




早前被她踢落在地的雪衣多了個伴,少頃又飄悠悠落下一片。手中所揪那片繡著繁複花樣布料被輕扯了下。




阿姒醒過神,雙眼朦朧:“夫君?”




他沒有回答,只是忽然靠近。




阿姒立即從下方得到答案。以前不是沒有過,甚至也曾掌控過,但眼下不同,她不是握劍掌握生殺大權的人,而是被長劍抵指著柔嫩命門的末路窮途者。




前行會有危險,她怯怯往後縮。




“夫君,你……”




晏書珩雙手握住阿姒肩頭。




唇輕觸她頸側,像是回答她,更像低喃自語:“擇日不如撞日,既已水到渠成,不如隨心而動,就現在吧……”




阿姒讀懂了,她任他抵指著,垂眼道:“歇下時,內間的燈不能留。”




“好,我去吹燈。”




內間的燈就在榻邊几案上,晏書珩起身將其吹滅,只留外面的一盞。




屋內頓時暗如黃昏。




回來時,他想起一件要緊事,走到角落裡的箱篋前取出那個小巧玲瓏的香爐,點燃了它。淡淡香氣鑽入帳內,阿姒嗅了嗅:“這是安神香?聞著好怪。”




晏書珩耐心說:“是今日該用的香,我找人驗過,不會損及根本。”




阿姒懂了,她未再問。




他再次覆近時,她又想起一事:“我看不見你,你卻能看見我,這不公平……”




晏書珩極為溫柔地笑了笑。




他一伸手,抽來阿姒時常放在枕下的緞帶,塞入她手中:“未免夫人覺得我要舞弊,你親手替我係上,可好?”




阿姒接過緞帶,對摺將其加厚,摸索著尋到他雙眼的位置,給他繫上緞帶時,青年卻促狹地輕捏她心上,阿姒手一顫,狠心繞到他腦後,打了個死結。




“好了麼?”晏書珩柔聲問。




阿姒




別過臉,鄭重點了點頭。




想起他眼下也和自己一樣看不見,又輕輕“嗯”了聲。




他於是捏緊帶子輕輕一抽,阿姒周身發涼,抱住手臂:“我好冷……”




青年哄道:“乖,稍後會暖起來。”




他把她環抱的雙臂輕拿開。




阿姒心一橫,坐起身來,像個視死如歸的女壯士一樣甩掉那片綢布。緊接著她聽到對面的窸窣聲。




一片、兩片、三片……第四件許久未落地,或許已沒有第四件了。




肩頭搭上一雙溫熱的手。




青年與她面對面坐著,又摸索著取下她的髮簪,扔到帳外:“雖說看不見,但我喜歡阿姒散下頭髮的樣子。”




連發間的飾物都去了,真正稱得上是徹底“無所憑恃”。此刻阿姒才明白,先賢為何說要正衣冠,原來薄薄幾層料子竟能像堵牆一般厚。當這堵牆轟然倒塌,牆隔著的兩人坦誠相對,一切驟然變了味。




阿姒髮絲都要繃起,她知道他們是以何種狀態對坐,霎時手腳也無處可放,揪著膝側被褥。搭在肩頭的手掌要下行時,她福至心靈,有了個主意。




反正他和自己一樣,都看不見。




老祖宗也沒規定這種事一定要男子來牽頭。不如……




她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




晏書珩察覺她的停滯,低問:“怎麼了?你若怕,我們可就此安寢。”




“不、不是。”阿姒垂睫遮住羞赧,想起他看不見,又抬起臉。




“我是說,我想由我先來。”




晏書珩未懂。




這不是兩個人一道的事,就像水墨交融。如何分得出你先我後?




但他仍然由她去了。




阿姒手怯怯搭上他肩頭,不大熟練地學著他對她做的那般打著圈下行。




晏書珩下顎微收。




阿姒比他還緊張,但她不願露怯,借硬氣的言語讓自己顯得更從容:“之前都是你欺負我,現在總算換我了。”




她硬著頭皮搓玩稍許,不慎觸到那處傷疤,頓時不知所措。




他對她的欺弄是該討回來,但他的溫柔,也可以償還一一分。




於是阿姒湊近了些。一束頭髮從她肩上垂下,髮尾撓過晏書珩傷疤,他忍不住咬牙仰起脖頸。




阿姒停在離傷疤一寸處,不動。




氣息拂過脆弱的傷疤。




已痊癒數月的傷宛若火山復甦。




晏書珩手掌在將將按住阿姒時記起對她的承諾,又緩緩鬆開。




阿姒在他毫無防備時輕觸傷處,觸感塗了膏藥般潤澤,但和膏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