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42章

他聲音清潤,似月光如流泉,但每次像這般稍稍壓低時,都讓阿姒嚐到溫柔中極具蠱惑和危險的氣息,像豔麗月季下的刺、蕭蕭竹林中的竹葉青。




更何況,他說的又是“晏書珩”。




阿姒下意識迴避這個名字。




可記起曾在城主府遙遙相望時那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她疑竇再起。




難不成她真和姓晏的有過過節?




不可能,也不能。




阿姒當即否認:“我都去採蓮蓬了,定不會是世家女郎,更不能認識長公子。或許……那人的姓氏,不是‘天清日晏’之晏,而是‘燕雀處屋’之燕。”




晏書珩靜靜聽著,目光漸深。




不過轉瞬,她連語氣措辭都變了。




片刻前她脫口而出的那句回憶,就像繭球上一縷絲線,只消捏住絲線一頭,便能牽出越來越多的過往。




那些零碎回憶被抽絲剝繭扯出後,便露出被厚繭束縛著的幼蝶。




那隻幼蝶,才是真正的她。




不是失憶前的她。




也不是正失憶的她。




而是日後可能會復明、會恢復所有記憶的她,晏書珩憑空有種直覺,這一日或許不久就會到來。




她會掙破一切,破繭而出。




屆時的她可還願停落在他指'尖?




晏書珩擁住她:“阿姒突然‘之乎者也’不離口,為夫愚笨,能給我說說‘天清日晏’、‘燕雀處屋’都是何意?”




阿姒不相信他不懂這麼淺顯的東西,他這是故意給她掉書袋的機會,再適時捧場。她對他這知情知趣的性子很是滿意,一板正經道:“天清日晏,顧名思義,天朗氣清,一派祥和;至於燕雀處屋,先人有云‘灶突決上,棟宇將焚,燕雀顏色不變,不知禍之將及己也’,燕雀處屋之意便是身處險境卻自以為安樂也。”




晏書珩竟分不清她可是因為想起什麼才有所暗示,把她身後一縷青絲纏在指上,慢悠悠問:“阿姒現在的處境,是‘天清日晏’,還是‘燕雀處屋’?”




女郎眸光流轉,她湊近晏書珩,故弄玄虛般壓低聲音:“自然是晏——”




晏書珩眉心微攢。




阿姒感受到他瞬間變輕的氣息,笑得狡黠:“自然是燕爾新婚啊!”




燕爾新婚。晏書珩不由輕笑。




因這四個字,他驀地想起在淨房裡被她拿捏時的迷亂,和此前長指被溫暖間隙包裹著的癢意。心口一陣溫熱,晏書珩扶住阿姒的腦袋,想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但終是改變主意,按著她腦袋,讓她耳畔貼在胸口聽他因她紊亂的心跳。




“阿姒可還記得,你曾對哪位郎君說過讓他十七歲時娶你?”




話又繞回來了。




阿姒竭力回想著:“不記得,我總覺得,我不止認識一個姓晏的。”




晏書珩扯扯嘴角笑了。




的確不止一個。




除了兩個姓晏的,還有個姓




陳的。()




或許還有祁、蕭、鄭、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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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微暗時,阿姒眼睛微亮,喃喃道:“似乎是晏什麼沅?”




“晏少沅?”




青年語氣淡淡。




阿姒只顧著思忖,並未有心留意他為何能煞有介事地說出這個名字。她恍惚著搖頭:“我不記得了。”




但阿姒心裡有了個猜測。




會不會她失憶前真和那晏什麼沅認識,這可如何是好?




她每每思忖事情時,長睫不住微顫,平白顯得心虛。晏書珩不瞬目地直直看入她的眼眸,若不是他清楚她那句話十七歲娶她的話是三年前對他說的,只怕也會誤以為她和少沅有情意。




她喜歡誰都可以。




江回、陳九郎,甚至是莫須有的誰。




唯獨不能是從他四歲回到晏家起就一直笑他是野孩子、又因叔父晏三爺之故而與他不和的族弟少沅。




他並非聖賢,也沒有外人所說的那般雲淡風輕,遇到一個情字,也會像個少年郎般鑽牛角尖。青年看向窗外夜幕:“隨口編造的,夫人還當真了。”




這稍顯寂落的語氣讓阿姒迅速反應過來,她光顧著探尋過往回憶,竟是忘了自家夫君是個醋罈子!




他對晏書珩可真耿耿於懷。




她摸到他的手,與之十指緊扣:“無論晏書珩、陳書珩、李書珩,在我心中都如雲煙。只有救了我,對我不離不棄,與我同生共死,在大雨滂沱的日子揹著我淌水的夫君才獨一無二。我們家月臣可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能替掉的。”




晏書珩半是欣慰,半是無奈。




手掌輕順她髮絲:“過幾日我帶你去千清觀走走,聽聞那裡有位道士極通岐黃之術,說不定有治眼疾的法子。”




阿姒摟緊他:“我就說你最好嘛。”




晏書珩亦摟緊她。




兩人各懷心思地共枕而眠。




翌日,晏書珩晨起上朝。




離開前,他看了眼榻上安睡的女郎,眸中一瞬深意。晏書珩叮囑竹鳶:“若夫人有何復明或是恢復記憶的跡象,速去主院告知穿雲。往後,皆要如此。”




而後他回了主院。




一入院,方嫗先端上一杯藥酒:“這是老奴從三清觀求來的藥酒,有迎福去災之效,今日是長公子以中書令身份上朝的第一日,需格外鄭重。”




晏書珩不無懷念地看著酒杯。




祖母在世時,每月初一都要讓他喝藥酒,說是能驅邪避禍。




方嫗想起已故主子的囑託,趁著替他更換官服時絮叨起來:“老夫人去世前囑咐老奴照顧好長公子,可奴能盯著您喝符水的時日不多嘍!這身官服也甚繁瑣,奴老眼昏花,總歸您該早日娶妻了!”




晏書珩垂睫笑了,眼底漫上柔意:“的確繁瑣,我會盡快成親的。只是也不知我將來的妻子可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