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晉江首發

阿姒在某些事上頗沒心沒肺。




譬如她並不認為“夫君”這個稱謂意義非凡,不得輕易喚出,一旦喚出便會使她的生活發生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喝完交杯酒,她便無比自然地改口喚江回“夫君”,從此“夫君”長、“夫君”短。




有時這稱謂是她不動聲色逗弄江回的小招數,大多數時候,則是情分的象徵。這情並非“有情飲水飽”,而是“重情重義、不離不棄”,是一種憑恃。




就像此刻,在歷經數日的忐忑後,阿姒這聲“夫君”也叫得也格外情真意切。




剛受過一番膽戰心驚的磋磨,她的嗓音顫軟,舉止亦怯生生的。揪住青年袖擺不放的姿態,像極總算等到父母歸家的孩童。




被她揪住的郎君一如往常的沉默,他們本就不算如膠似漆,這沉默也合乎江回性情,只是阿姒需要得到一些回應來平復連日以來的不安,於是她又輕聲喚了一句。




“夫君?”




這回嗓音更溫軟了。




雖不能視物,但阿姒直覺青年的視線正定在自己面上,可他為何不回應她?




她將那片袖擺攥得更緊。




門邊傳來一聲訝異低呼,但戛然而止,像是被硬生生壓了回去。




阿姒思緒頓止,失明後,她變得格外怕生,突兀的笑聲嚇得她一怔,這才想起有外人在旁,小心翼翼地朝夫君身側躲去。




這尋求庇護般的姿態,放在夫妻之間再尋常不過,可在場眾人卻忍俊不禁,被青年溫和卻微帶薄責地看了眼後才齊齊噤聲。




不怪他們,實在是這一切太令人咋舌。




誰能想到,長公子親自來抓刺客,刺客沒見著,倒多出來一個“妻子”!




適才他們剛邁入屋裡,晏書珩甫一出聲,角落的櫃子就發出“吱呀”的聲響,眾人拔劍戒嚴,卻見櫃門上扒著一隻纖柔的手。




晏書珩抬手,示意眾護衛收劍屏聲。




隨後一女郎小心摸索著,像只受驚的兔兒般,怯怯鑽出櫃子。




正是他們要尋的那郎中之女。




此刻見到畫中人真容,眾護衛才明白為何歷城城主會想認她做義女獻與長公子。




女郎未施粉黛,一身素簡衣裙,赤足而立,韻致天成,如山間精怪。




溫柔婉約的婦人髮髻非但不顯俗氣,反而更添出塵,像是初入人間,因不諳世事才被多情郎誘哄而誤入紅塵。




舉手投足間盡是新婦獨有的羞赧,欲說還休,讓人越看越挪不開眼。




尤其那一雙眼,本生得嫵媚,但因目光清澈空茫、不諳世事,讓這媚意如隔薄紗,像晨霧氤氳下的山間溪流。




但很快,他們發覺這空茫是因那女郎眼盲了,只見她不甚熟練地摸索著,赤著腳踉踉蹌蹌走到長公子跟前,牽住他袖擺。




神態充滿依賴,聲音柔柔怯怯。




原本僵滯的空氣頓時摻了曖昧的氣息,還伴隨著些微尷尬。




這眼盲女大抵是太過驚慌失措,竟把長公子錯認成了她的夫君!




幾人徵詢地望向晏書珩。




青年沒出聲,目光停落在女郎面上。




含情目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凝著她,屋外射過來一箭日光,深眸中有微芒一閃而逝,像月夜下雪狼眼底的幽光。




隨即他嘴角輕牽,眼底那抹危險的異色霎時消散,又是那清雅如竹的風華郎。




眾護衛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前後諸多巧合表明,女郎的夫婿十有八九是那領頭的年輕刺客。




刺客之妻,等同於刺客。




若是尋常人,必會冷眼以待,甚至遷怒,但晏書珩卻笑意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