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山崗 作品

第 14 章 昨夜

許初允沒想到江聞祈會直接這樣跟秦思婉說話,語氣一點也不客氣,甚至帶點居高臨下的訓斥。




一時間秦思婉的臉色精彩極了。




她從來沒在秦思婉的眼眸裡看到過這樣複雜的神色,有畏懼、難堪、不甘、後怕……五顏六色,混亂不堪。




許初允強忍住轉頭看江聞祈的衝動,等著秦思婉的反應。




只是。




那隻環在腰上的手,怎樣也無法無視。




明明隔著厚實軟糯的斗篷,層疊的衣料,她依然能感受到透過羊毛大衣傳來溫熱體溫,橫亙在腰側的有力胳膊灼熱似鐵,虛虛攬住她,加之現在的護人姿態,讓人腳心泛軟。




他是在替她撐腰嗎?




“不好意思。”秦思婉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只是語氣裡多多少少帶著一點不情願,一字一句像是擠出來的:“嫂、嫂。”




多的話便不肯說了,像是多說一個字都會要了她的命。




看向許初允的眼神,也冷颼颼的。




“沒事。”許初允也做足了寬宏大量的長嫂形象,輕描淡寫地道:“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




秦思婉臉色難看。




許初允毫不懷疑,秦大小姐人生的二十年裡,從來沒遇到過這樣憋屈的時刻。




在片場,她是目中無人當之無愧的劇組團寵,做事全憑自己喜好,現在卻不得不對著一個曾經看不起的人低頭道歉,甚至還要喚對方一聲‘嫂嫂’。




“哥哥。”秦思婉很快收斂了神色,轉而看向江聞祈,甜美的笑容又回到了她那張明豔的臉上,像無痕的水墨,“我們快進去吧?爸爸他們等你很久了。”




江聞祈沒說話,只看向許初允。




意思是等待她的態度。




秦思婉不得不看向許初允,徵求她的表態:“嫂嫂,你說是不是呢?”




像是害怕被許初允拒絕,秦思婉笑容盈盈,語氣嬌軟:“外面這麼冷,嫂嫂今天穿得這麼漂亮,怕你著涼了生病呢。”




不得不說,秦思婉長得好看,一看就與江聞祈一樣繼承了來自父輩的優良基因。這樣一個明豔美人軟語衝你撒嬌賣乖時,是很難拒絕的。




許初允欣賞了幾秒秦思婉難得的軟和態度,才道:“好呀。”




她想起一個詞,形容她現在的狀態很適合——狐假虎威。




秦思婉吐出一口氣,笑著帶他們進去了。




旁邊目睹了這一切的助理可謂是目瞪口呆,不敢出聲。直到秦思婉投來殺人似的眼神,助理才連忙跟了上去。




不過她沒有進小廳的資格,因此只能在大廳候著。




剛才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過精彩,助理強烈的分享欲讓她忍不住在和朋友的小群裡發了消息:【救命……剛才吃了一個超級大瓜!!真的超級大的瓜!一切根本不是組裡傳的那樣!!】




群裡的其他人紛紛冒頭:【什麼瓜什麼瓜?】




【盲猜跟秦思婉有關,難道她男朋友劈腿了?】




【不是組裡傳的那樣,所以上次來探班的那個不是男朋友嗎?】




助理回覆:【簽了保密協議,我不能說,只能說一切不是組裡傳的那樣……】




【你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急死我了,吊人胃口】




【不是秦思婉,難道是許初允?腦補了一場三人大戲,前者嫉妒後者,所以才喜歡在片場搞針對?】




……




小群裡的消息越傳越離譜,而許初允的心卻高高吊起。




前面的秦思婉只是開胃小菜,後面將要面對的一切才是對她演技的真正考驗。




進酒店後,暖氣撲面而來,酒店內部的裝潢偏新中式,大廳極其開闊,設計優雅而又古韻。




一進門,便有妝容精緻穿著工作服的迎賓笑容熱情而又不失禮節地迎上來,替許初允脫下披肩,遞給旁邊的服務員,帶領三人來到二樓小廳。




小廳曲水環繞,小山參差,新中式的設計和實木質感的用具,頗有古趣和靜水流深的美感,空氣裡沁著淡淡的茶香,橫斷的設計私密性極強。




繞過一處水榭後,眼前小廳豁然開朗。




秦思婉一路與旁邊座位上的人點頭示意,直至來到主桌,才揚聲道:“爸,真偏心,怎麼就讓我出去迎接哥哥和嫂嫂,不讓文柏去?冷死你閨女啦。”




許初允跟著秦思婉說話的方向看過去。




眼前坐在主桌主賓位置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歲出頭,反而沒有許初允想象中的肅殺和嚴厲,穿得低調,面相也是慈祥溫和。只有略顯凌厲的眉眼裡,能窺見一絲年輕時揮斥方遒的凌厲,成熟沉穩的氣場在一眾人裡,顯得分外醒目。




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絕不是普通人。




應當就是江聞祈的父親,江永濤了。許初允默道,跟心中的資料對上號。




旁邊副賓位置的女人柳眉鵝蛋臉,笑起來格外有親和力,氣質優雅特別,看著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著她和江聞祈。




“聞祈來了?快坐快坐。”




女人開口,起身迎接,語氣溫和又熱情,很能放下手段。




而旁邊的江永濤只淡笑了一下,算是回應秦思婉的撒嬌,並未看許初允和江聞祈兩人。




看來他的父親,對於她與他結婚這件事,並不算滿意。




“父親好、陳姨好。”




江聞祈微微頷首,一一打過招呼。




“伯父好、伯母好,我是初允。”許初允也跟著打招呼,笑容溫婉,“初次見面,備了一些薄禮,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她將提前準備好的禮盒遞過去,一直等著的服務員忙接過放到一邊。




旁邊的秦思婉看了一眼,強忍住了低嗤的衝動。




就許初允那點片酬,夠買什麼?連這些禮物的禮盒都買不起,不消說,肯定是她哥出的錢。




主賓上的江永濤依然沒發話,倒是旁




邊的陳姨接過話題(),笑著寒暄:這麼客氣做什麼。




她目光落到許初允臉上?(),靜默了幾秒,而後又是滿眼笑意:“這就是初允呀?長得真標誌,怪不得聞祈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好說歹說,才願意讓你跟我們見一面,真的是。”




她語氣嗔怪,半真半假的樣子。




許初允只能裝作害羞,低頭赧然道:“最近工作比較忙,只有這兩天才得閒,是我的不是,後面一定抽空多上門看看您和伯父。”




“多好的閨女,比我那不省心的兒子懂事多了。”陳姨笑著道,一一給許初允介紹了下主桌在座的其他人。




二姨母、二姨夫、三姨母、三姨夫……一連串下來,許初允看得眼花繚亂,好在記憶力不錯,勉強能將人對上號。




只是察覺到一個細節,似乎都是陳姨那邊的親戚,並無太多江家人。




一番你來我往的寒暄結束,主賓上的江永濤才緩緩開口:“行了,少聊兩句,先吃飯。”




眾人應聲落座,服務員也很有眼色地開始上菜。




一時間包廂裡安靜極了,呼吸都幾不可聞,連碗筷瓷器碰撞的琳琅聲也極其輕微。




許初允也斂了斂神色,安靜吃飯。她大學的形體課和表演課上就認真學習過儀態和禮儀相關,此時也算應付得從容,並未出岔子。




吃飯時,她偷偷打量了一圈周圍,並未見到那天在電梯看到的美式前刺男,反而有另外一個面生的少年。




直到江永濤電話聲響起,去露臺接電話後,小廳裡的氣氛才稍微熱鬧起來,像一個家宴的樣子。




坐在許初允左手邊的是一個約莫十幾歲的少年,眉眼精緻,隱約能看出幾絲陳姨的影子,好奇地湊過來:“姐姐,你是做什麼的呀?怎麼看著有幾分眼熟。”




他語氣很自來熟,一看就從小家裡嬌養著長大的,還帶著世俗的天真,直接熱情卻並不顯得無禮。




許初允笑笑:“算半個演員吧。”




“演員?”少年肉眼可見的眼睛亮了,萬分期待地看著許初允:“我未來的夢想就是當演員!”




音量有些大,陳姨投來略顯冷沉的一眼,而後又笑著用公筷給小輩們夾菜。




少年縮了縮頭,顯然很怕陳姨的樣子,再次開口時聲音幾不可聞:“姐姐,你都演過什麼戲?”




許初允猶豫道:“之前剛殺青了一部,還沒上映。”




“那之前呢?”




面對對方純真而又期待的目光,許初允難得地有些羞於說自己最近一年,那些為了賺錢拍的爛片和不知名作品。




江永濤不在,觸及到其他人似有若無的探究的視線,彷彿都在等她的答案,等她這位‘侄媳婦’究竟是個怎樣的來頭。




許初允只能在腦海裡拼命回想自己之前拍的知名度稍高一些的廣告和微電影。




還沒等她想出答案來,江聞祈的聲音就在旁邊響起:“江文柏。”




語氣裡淡淡警告,算是解了她的圍。




()許初允恍然(),原來少年叫江文柏。算是主桌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姓江的人之一。




江文柏不說話了?()?[(),乖乖收了聲,看起來很怕江聞祈的樣子,讓許初允不禁有些好奇。




江家這麼複雜的家庭情況,他的父親一共有三任妻子,他究竟是怎麼做到讓底下的人都怕他的?還是說其他關係不和的兄弟今天根本沒有出面?




思量間,眼前忽而有一小碗剝好的蟹肉被推過來,輕輕放在她的碗邊。




蟹肉鮮嫩,蟹黃如膏,散發著誘人的味道。




梅子青的碗沿上搭著修長分明的指節,如一柄冷玉,襯得愈發白,往上是整齊的袖口,一枚鳶尾花的袖釦泛著冷光。




她微怔,側頭,對上江聞祈黑似極夜的眸子。




江聞祈的動作幅度不大,甚至算得上極輕,然而他一入座就是隱形的視野中心,攫取眾人的視線和關注,此刻,眾人不約而同地注意到。




對面的秦思婉投來古怪的目光。




像是在說明明後廚會處理好端上來,何必需要親自動手。




“不是喜歡吃蟹嗎。”江聞祈垂眼看她,取下手套,又接過旁邊服務員呈上的熱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手,問。




他什麼時候知道她喜歡吃……




桌下忽而人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小腿。




許初允反應過來——她此時該做什麼反應配合他才對?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家人面前,她該怎麼稱呼江聞祈?




叫老公?她實在叫不出口。叫聞祈?他好像比她大蠻多。




一連串想法在極短的時間裡滑過,許初允來不及仔細斟酌,眉眼微彎,軟聲出口:“謝謝阿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