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山】少年郎

    薛蒙聞之大怒:“什麼善人得償惡人得報!什麼能人居高庸人為奴!別人是善是惡,是能是庸,就由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說了算?你外頭做成棋子的那些人……還有南宮長英……還有……還有……”

    他偷偷看了一眼楚晚寧的臉色,不由地放低了聲音:“還有南宮駟。”薛蒙顯得很不忿,很冤屈:“他們願意為你操控嗎?他們就該死嗎?”

    “犧牲總是要的。”徐霜林淡淡看了他一眼,“薛公子,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他神情裡透著一種懨懨,似乎並不是很願意與薛蒙這樣激烈性子的人多說話,他重新把頭轉向了墨燃。

    “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隨便吧。”他甚至是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的乾坤袋裡還有一枚凌遲果,你們要覺得不解恨,餵我吃下也無所謂。”

    他說著,冷冷嘲笑道:“反正,二十歲那一年,我早已被你們這些名門義士凌遲過了,不差再來這一回。”

    黃嘯月道:“誰凌遲過你了?張嘴說瞎話,簡直無恥!”

    但墨燃卻清楚徐霜林的意思。

    二十歲那一年的凌遲不在身體,而在魂靈。

    南宮絮也曾潛心習術,也曾心懷良善,也曾聽師尊叮囑,要做一世君子,仗劍誅邪。

    而那一場靈山大會,卻將他千刀萬剮。

    墨燃閉了閉眼睛,見徐霜林悽慘,也活不了太久了。或許是因為他與自己的前生太像,即便有仇有怨,在這一刻,他竟也有些於心不忍,他說:“……羅楓華魂核仍在,你不若將那重生咒法再行施展,或許還能再見他一面。”

    “再行施展?”徐霜林笑了,他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手裡的靈核,又看著自己因為靈力匱乏、正在迅速潰爛的皮肉,他懶洋洋道,“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世上就沒有公平,他回來有什麼用?還不是受罪,受你們這些大門派的欺凌。”

    他說著,忽然眼色一沉,竟親手捏碎了那枚魂核,碎片扎進掌心裡,滿手鮮血。

    墨燃:“!”

    薛蒙:“你瘋了?!”

    眾人亦是茫然不知所以,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面色灰敗,有的滿眼警覺,都盯著地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

    徐霜林誰也不理會,他望著羅楓華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看著它徹底的灰飛煙滅,終於大笑著哭了起來,滿臉血淚縱橫,笑得可怖瘋癲。

    從今往後,誰也見不到誰,誰也恨不了誰,都成了土,成了灰,好極了,好極了。

    他慢慢起身,搖搖晃晃地在眾人的盯伺之下往前走,走到神武之陣前,那裡頭有一把武器,便是箜篌。

    他坐下,用枯焦腐爛的手指,撥動了幾下琴絃。

    珍瓏棋局的反噬越來越嚴重,他的七竅開始流血,手指也開始灼燒,最終整個人都被劫火吞沒,但他還是在火光中彈奏著。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快慰,有些放鬆,可那些快慰和放鬆很快都不再能看出來,他的皮肉在迅速地萎縮,蜷曲,乾癟。

    烈火欺天。

    徐霜林散漫的嗓音從大火中傳了出來,那聲音恬淡從容,依舊桀驁不馴,彷彿再大的痛楚也左右不了他,再近的死亡也脅迫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