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站不起來

    “娘知道你沒喜歡的人啊,所以這次赴會,你得多留心留心別家的姑娘。不一定要大富大貴,國色天香,只要人不錯,你中意,那孃親就肯定給你好好張羅,找人給你說媒去。”

    薛蒙的臉紅了:“八字都還沒有一撇,阿孃怎的就直接想到了說媒?”

    “娘也只是提一提而已……”

    “可是我誰都看不上,阿孃你就說上修界咱們見過的那些女的,一個個長得都還沒我好看,我要是娶了她們,還不是我吃虧?不娶,不娶不娶。”薛蒙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再說了,你們幹嘛只催我?墨燃比我還大一歲呢?你們怎麼不操心他?還有我師尊——”

    “玉衡長老那是什麼境界的人?你跟他比嗎?”王夫人有些好笑,“行了,不逼你,娘也就是這麼一說,要你留心看看,但你要真沒看上的,那就也算了。娘還能把綁著你拜堂不成?”

    薛正雍卻琢磨了一會兒,說:“不過我覺得蒙兒講的不錯,上回我就跟玉衡提了道侶一事。”

    “啊?”薛蒙一聽,很是吃驚,“爹爹你跟師尊提這種事情?他沒跟你翻臉?”

    “翻臉了啊。”薛正雍苦笑,“把我趕出來了。”

    王夫人:“……”

    薛蒙哈哈大笑:“我就說嘛,我師尊道骨仙風,不是天神勝似天神,像他這種人,早就斷情絕欲了,要道侶做什麼?”

    薛正雍嘆了口氣,顯然還是不甘心,正欲與兒子再辯,忽然王夫人以袖掩口,輕聲道了句:“夫君,莫要再說了,玉衡長老來了。”

    未散的晨霧中,楚晚寧踩著溼潤的青石板緩步行來,寬袍及第,衣袖飄擺。

    他披著一件繡合歡衣袍,袍身是端正的月白色,緣口壓著金絲線,隨著步履移動,金線在陽光下隱隱淌動流波,束髮的是一根白玉髮簪,簪尾鑲嵌了一朵紅寶石雕成的梅花,整個人素淨中染著端莊,清冷中帶著孤高。

    那一刻,薛正雍忽然有些無力,嘴張了張,閉上了。

    他想,還是薛蒙說的對。

    這樣的人,旁邊要擺上怎樣的女子,才能不被他的光華湮沒,因他的氣勢蒙塵?

    天神走到凡間,在山門前站定,皺了皺眉,看了薛正雍一眼。

    “尊主。”

    “哈哈,玉衡啊,衣服挺合身啊。”

    楚晚寧抬手,一隻線絡和造型都極為繁複香囊,在半空中晃動著,他道:“和禮袍一併送來的這個香囊,和尋常的不太一樣。”

    “啊,那是按臨沂的繩藝打的,怎麼了?”

    高高在上無人可及的天神道長,微蹙劍眉,他說:“太難了,不會系,請尊主指點。”

    薛正雍:“…………”

    他教了楚晚寧三遍,楚晚寧還是繞不過去繩結,最後乾脆放棄了,薛蒙看不下去,主動請纓幫師尊系香囊,三兩下就在腰間佩好了,楚晚寧瞧著,很有些意外,讚許道:“不錯。”

    薛正雍在旁邊又忍不住轉了念頭,他想,天啊,這樣的人如果沒有道侶,真的不會最終死於生活不會自理嗎?

    過了一會兒,墨燃也來了,他臉色不太好,昨天被楚晚寧那一腳踹得太狠,又不好意思找人療傷,別人肯定會問他這傷是誰踹的,他總不能說是輕薄了玉衡長老被踹的吧?

    只能自己打坐靜療,這會兒才總算是好些了,不至於胸口疼到呼吸都困難。

    可是他看到了立在薛正雍身邊,安靜地等著他的楚晚寧。這個男人穿著月白色繡金絲正服,領口壓得很高,又是禁慾又是莊重——好正經的一個英俊男子。

    墨燃覺得胸腔一動,好不容易順直了的氣兒,好像又岔了,又喘不過來,亂了套了。

    “咳!”

    這可真要命,他喜歡了一個他絕不能喜歡,他發誓再也不去觸碰的男人。

    重生兩世的老鬼這回真就像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子,年輕衝動,熱血澎湃,會因為喜愛之人的一個眼神,一件衣物的變更,就覺得天下大亂,風生水起,從此快樂與他有關,悲傷與他有關,心跳與他有關,呼吸與他有關,就連照進窗欞的月色,月色裡踽踽獨行的一隻螞蟻,吸引螞蟻來的那一脈花蕊,都與那個人有關。

    他在這樣的喜愛中覺得很煎熬,很憋屈。

    因為一花一葉都是他,但他又得不到,不能摘。

    媽的,人間處處為難他。

    把派中事務都暫交貪狼長老處理,薛正雍拿上請柬,攜妻帶子上路了。

    有楚晚寧出行的陣列裡,只要不是日程趕,往往都是坐馬車的,這次也不例外。一行人悠哉悠哉,沿著官道慢慢往臨沂去,一路上游山玩水,遇到些小妖小怪,也都順手幫著除掉。

    如此行了十來天,他們才到了岱城。

    岱城的胭脂有名,一到城中,薛正雍就先帶著王夫人去買胭脂,薛蒙嫌棄他們老夫老妻還膩歪,搓搓雞皮疙瘩,不肯跟上,和楚晚寧他們先找了個茶攤子小坐,等爹孃回來。

    故地重遊,師徒三人都有些感慨。

    薛蒙道:“可惜師昧不在,不然就和六年前求劍的時候一模一樣了,我們還能去旭映峰頂玩玩。”

    墨燃笑道:“你也不怕假勾陳還守在那裡,見你來了,拉你進湖底再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