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阿花傘大王 作品
第 42 節 我跟病嬌霸總提分手後
我推門走進房間的時候，顧亦深似乎剛洗完澡。
他只穿了一件浴袍，半遮半掩著，髮梢明顯還淌著水，滴落在胸前的浴袍上，隱約可見裡面呈小麥色的腹肌。
我有些不太自然，眼光不知道放哪裡才好，末了，只得裝做什麼都沒看見，匆匆上前，將托盤裡的牛奶放在他的電腦桌上。
「那個，我媽媽問你，有沒有需要換洗的衣服讓我拿下去。」
顧亦深手裡拿著一條毛巾，神色慵懶地擦拭著潮溼的頭髮，挑眉看向我，想了一下。
「還真有，你等一下。」
隨後，他走進浴室，拿了一件衣服出來遞給我。
我定眼一看，居然是一條剛換下來的男士內褲......
還這麼大剌剌地拿給我。
你妹的......
我忍住要爆粗口的衝動，想要掉頭就走......但是，誰讓我媽媽是他們家的傭人呢，只得忍辱負重地站在原地，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條噁心的短褲夾起來。
顧亦深擦好了頭髮，雙手抱胸，玩世不恭地看著我。
我儘量迴避著他的眼神，手臂向前伸直，讓身體和指尖保持最遠的距離，問道:
「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下去了。」
顧亦深嗤笑一聲，大概是對我此刻的動作表示嘲笑，涼涼回應:「著什麼急，等我把牛奶喝完，你再把杯子拿下去。」
我......
指尖上的東西丟也不是，拿也不是，難道就讓我這樣舉著他的髒內褲等他喝完牛奶？
我認命地放下手臂，嫌惡地將那條內褲拿在手裡，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大不了待會多洗幾次手」。
顧亦深好看的唇角輕輕勾起，露出一抹得勝的笑意，走到電腦桌旁，端起了那杯牛奶。
他喝得很慢，簡直就像貓咪在舔牛奶一樣，幾分鐘過去了，那杯牛奶看上去一點都沒少。
我手裡捏著他的內褲都快捏出汗來了，分分鐘都想丟掉，他卻還在那氣定神閒地握著杯子，半天才抿那麼一小口。
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不對，不用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就在我快沒有耐心繼續等他的時候，顧少爺突然開口問道。
下午？
我有些奇怪顧少爺為何沒頭沒腦丟出這樣一個問題。
回想起自己的行蹤，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
因為下午沒有課，碰巧好朋友李曉對我說她約了個網友，就在春天百貨對面的咖啡廳，然後非要拉著我陪她去見面，剛好對方也帶了個朋友，之後我們四個人便在那間咖啡廳裡聊了一會天。
難道說被顧亦深看見了？
不可能那麼巧吧。
我蹙了蹙眉頭，不管怎麼說，不承認就對了。
「哪裡都沒去，從學校直接回來的。」
聽了我的回答後，顧亦深一聲不響放下手裡的杯子，眼神就那麼直直地朝我掃射過來，犀利且奪人。
我感覺背後涼了一下，不自覺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
「是嗎？哪裡都沒去？」
顧亦深清冽疏冷的聲音響起，不帶一絲溫度。
我已經隱約聽得出來，他的情緒裡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難道真的被他看見了我在咖啡廳，可是，就算如此又怎麼樣，我又沒有做什麼，難不成我連跟人喝杯咖啡都要經過他的允許？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律打死不認，硬著頭皮繼續否定道:「沒錯。」
顧亦深看著我，哂笑一下，然後搖搖頭，繼而重複拿起那杯牛奶，一飲而盡。
我看他喝完，心下鬆了一口氣，準備走過去拿起杯子，隨時開溜。
他彷彿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麼，拿著那隻喝完的杯子在手裡不停把玩著，淡淡地開口:
「宋央，你是不是個笨蛋，我給你機會坦白，你偏偏不要，非要我跟你來硬的。」
我聽他這樣說，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全身心充滿戒備看著他:「你......你......你要幹嘛？」
顧亦深停止把玩杯子的動作，一雙深幽而陰鷙的眼眸盯著我，語氣無不嘲諷:
「你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還跟人去聯誼，那個男的怎麼樣，很合你的胃口嗎？」
聯誼？
我有些錯愕，原來還真被他看到了我跟別人在咖啡廳，而且還認為我在跟人聯誼。
不過，我也不打算跟他解釋什麼，他愛怎樣認為就怎樣認為，當務之急，我得趕快溜出房間，免得重蹈之前的覆轍。
於是點點頭，「是挺合我的胃口的，你牛奶喝完了吧，杯子可以給我拿下去了吧。」
顧亦深眸色漸漸陰沉下來，將杯子放在電腦桌上，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
「喝完了。」
我不知道又哪裡惹著這位大少爺了。
我媽媽是他們家的傭人，難道我就沒有一點點人身自由了嗎，去哪裡？做什麼？見什麼人都要向他報備？
我又不是監獄裡的犯人，也是有人權的好不好。
每次只要顧亦深的情緒開始陰晴不定，我就有點點犯怵。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對我而言，他已經算得上是危險分子了。
我小心謹慎地走過去，拿過杯子，準備離開房間。
才走到門邊，手剛剛碰及門把，身體便被身後的人緊緊?住，我身體一顫，手裡的杯子差點掉落在地上。
顧亦深那張劍眉星目的俊臉近距離放大在我眼前，我甚至可以在他的瞳孔裡看到那個驚恐不已的倒影。
他輕而易舉將我的身體扳過來，然後抵在門背上。
我一隻手拿著牛奶杯，另一隻手還拿著他的內褲，就那樣狼狽不已地被他制服住。
我用力地吞嚥一下，試著讓自己不那麼緊張，然後儘量平靜地與他對峙:「你想幹嘛？」
他慢慢地湊近我，呼吸已經近在我的眼前，並且他的嘴唇愈來愈靠近我的唇邊，語氣邪肆:
「你覺得我想幹嘛？」
我記得上次也是這樣被他偷襲親吻，佔了便宜，氣得我要死。
我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蠢，剛剛根本就不應該上來給他送牛奶，即便媽媽要我上來，也應該找藉口拒絕才對。
我用力地抿住嘴唇，預防他的下一步動作，不管怎麼樣，今天誓死也不從。
顧亦深將手指放在我的唇邊，輕輕摩挲著，表情帶著一絲玩味，語氣戲謔:
「你覺得這樣我就沒有辦法親你了嗎，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然後，他居然捏緊了我的鼻子，不讓我呼吸。
我沒想到他會冷不丁來這套，瞪大眼睛望著他。
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變態。
我已經......完完全全沒法呼吸了。
如果繼續閉嘴的話，估計會缺氧而死。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實在堅持不住了，我不得不張開嘴巴來呼吸。
下一秒，顧亦深鬆開了我的鼻子，嘴唇湊了過來。
「唔......唔......」
我用力地想要擺過頭去，卻被他兩隻手捧住了臉，且被按得死死的。
稍後，他的舌頭也鑽進我的嘴裡，並且時不時用他的牙齒撞擊著我的牙齒。
我被他親到昏天暗地，差點窒息。
是真的快要窒息了，他才放開了我。
我用力地呼吸著，大口地喘氣，就像經歷了一場大戰。
顧亦深很滿意我的反應，嘴角勾起笑意，靠近我的側臉，形成一種異常親密的狀態，在我耳邊輕輕問道:
「下次還要去聯誼嗎？是那個人比較合你的胃口，還是我比較合你的胃口？」
呼吸終於平穩了一點，耳朵卻又被他撩得極癢，極不舒服。
我有些氣急敗壞，拒不回答這種問題。
顧亦深也不心急，一隻手扶住我的腰，一隻手已經開始在我的胸前流連，就在他的手即將要覆住的時候。
我眼明嘴快，脫口而出:「我不去了，可以了吧。」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有如黑矅石一般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在等著下一句。
「還有呢？」
我閉上眼睛，認命地說道:「你比較合我的胃口。」
這下，胸前的那隻手總算規矩了一些。
顧亦深擁著我，一隻手輕輕在我的頭上撫摸著，就好像我是他懷裡的寵物狗一樣。
他的身高有 183，又身強力壯，我在他如此嚴密的桎梏下，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稍稍不如他的意，反而有可能會招致更惡劣的懲罰。
我不明白顧亦深為何會突然轉了性，要知道他以前是多麼彬彬有禮、陽光燦爛的男孩兒，學校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他。
不對，現在的他，在外人面前亦是那個完美倨傲的顧亦深，只不過在我面前變成了一個惡魔而已。
在房間的氣氛稍微安靜了一會後，我才平靜地問道:「顧亦深，你究竟想要怎樣？」
頭上撫摸的動作並未停下，語氣變得暗沉:「我想讓你聽話一點兒。」
聽話？
我冷笑一聲: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我是你買的機器人嗎？是不是你顧少爺讓我去哪我就去哪，讓我不要做什麼就不做什麼，要佔我便宜就乖乖躺好給你佔便宜，你想讓我這樣聽你的話，是嗎？」
他居然笑出聲來，然後看向我，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可以這麼聽話嗎，可以的話我肯定會給你很多獎勵。」
我氣到無語，他是聽不懂人話嗎，以為他們家有兩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吧，我既不是他的奴婢，也不是他的性奴。
我惱羞成怒地盯著他:「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好了。」
顧亦深開心地笑眯了眼，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眼睛裡就好像有星星在綻放，露出他標準的八顆白牙。
我懷疑他真是有神經病，叫他去死還能笑這麼開心。
「不然我們一起死好不好，你想在哪兒死，床上，還是浴室？」
流氓......
我覺得自己如果再跟他溝通下去，會得腦溢血，索性偏過頭去，不再理他。
可是下一秒，他便將我的臉扳過來，與他面對面。
然後，大拇指輕輕在我的唇邊摩挲，我看到他眼裡的慾望越來越炙熱，就在他的嘴唇再次要湊上來時，我輕輕開了口:
「顧亦深，別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你親口答應的。」
我的話成功讓他停止了下一步動作，看我的眼神也逐漸恢復清冷。
我自然知道，顧亦深還是那個驕傲自信、且高高在上的顧亦深，他的尊嚴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前女友死纏爛打。
尤其是，主動跟他提分手的前女友，並且是他們家傭人的女兒。
他慢慢地放開了我，臉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冷漠。
他往後退開一步，將身上半松半散的浴袍解開，觸及我一臉戒備的神情，丟給我一個無比嫌棄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團垃圾，然後重新將身上的浴袍穿好。
「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的身體終於恢復了自由，手中握著的牛奶杯也完好無損，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那條短褲也牢牢握在手裡。
可是，想到他剛剛那個嫌惡的眼神，我的胸口就像被什麼給堵住了，想出氣卻又沒地方撒氣。
顧亦深轉身走到床邊，拿起他剛才隨意扔在一邊的毛巾，繼續擦拭著他的頭髮。
「出去幫我把門帶上。」
他下了逐客令。
我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就當被狗咬了。
然後打開門走出去，再將門關好。
下樓後，我來到洗手間整理一下頭髮，確定自己看不出任何不妥，才走到廚房。
媽媽還在忙碌著，似乎在準備明天的菜餚。從菜品的豐盛程度來看，大概是顧太太又邀請了什麼權貴人物來別墅吃飯。
不知不覺，媽媽在顧家已經工作了五年，我作為她的拖油瓶，在這裡也已經待了四年。
我是在唸高二的時候住進顧家的，彼時媽媽在顧家剛好工作一年，徵得僱主同意後，媽媽決定將我帶在身邊，我當時的學校還是顧亦深的爸爸幫忙找好的。
不得不說，能遇到這麼好的僱主非常難得，媽媽也一直非常感恩，工作一直盡心盡力。
顧亦深比我大一歲，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在唸高三。
在我眼裡，所謂的天驕之子大概說的就是顧亦深這種人了，長得好，家世好，父親是企業家，母親是高知分子，還是家裡的獨生子。
簡直就是完美人生的代表。
在我不認識他以前，還以為這樣的人生只能出現在小說裡。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顧亦深的那天，他剛打完球回家，穿著一套短袖運動服，滿身的汗，一張帥氣逼人的臉，就像韓劇裡的少年男主角。
跟他一比，我感覺自己有點像片場的丐幫群演。
後來的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一開始他對我愛理不理，到後面偶爾會說兩句話，再後來聊得越來越多。
他父母一年到頭都很忙，爸爸全世界各地出差、籤合同，媽媽全國各地培訓、演講，家裡平時除了他，就是傭人跟保姆，喔，還有園丁。
因為他們家很大，這邊屬於高檔別墅區，每一棟都有單獨的花園、泳池。
後來，顧亦深高中畢業，他的成績十分不錯，他父母為他安排了美國的一所常青藤大學，一切手續安排妥當，他卻執意不肯去唸，非要在國內念大學，為此，他爸爸氣得整整三個月沒和他說話。
再後來，我也高中畢業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和顧亦深之間升出一些曖昧的男女情感。
當然，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明白我跟他之間巨大的身份鴻溝，在我察覺出自己內心對顧亦深有一絲異樣的情感後，我曾經很理智地與他保持了一段時間的距離感。
然而，這種努力最後並沒有成功。
在我剛剛進入大一的時候，我和顧亦深還是走在了一起，當然，是在雙方父母皆不知情的情況下。
之後，便是一段非常甜蜜的時光，也差不多算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了。
看得出來，顧亦深在那個階段也很開心，我們分享了很多小秘密，以及我們還沒認識之前各自的生活插曲。
雖然在那之前，我們的生活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但他永遠是那麼興致勃勃地聽我講述著，就好像在聽什麼精彩的故事會一樣。
每到週末的晚上，他總會趁我給他送牛奶的時間，在房間裡纏著我，我們擁抱，接吻......當然，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一是因為我有點害怕，二來，他每次都在盡力控制住自己。
那個時候的顧亦深簡直是謙謙君子，與現在的他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但是，這世上再怎麼轟轟烈烈的感情到最後也會歸結於平淡。
再後來，就如同大多數年輕情侶的結局一樣，我們分手了。
我們並沒有很矯情地形同陌路，畢竟住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平常都住在學校，週末也肯定會見面。
而且，我們是和平分手，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以為我們各自都能處理好自己的情感。
可是，我不明白，顧亦深為何突然轉變了性格，變得一點都不像之前的那個他。
上個週末也是，我從學校回來，便看到他臉色臭得很。我跟他並不在同一所大學，一個禮拜沒見面，按理來說，惹他生氣的也不是我。
因為媽媽那天晚上比較忙，便吩咐我上樓。
自從和顧亦深分手之後，雖然我儘量避免跟他見面，但有些時候也不能太明顯，否則會引起大人的懷疑。
推脫不過，我只得將媽媽已疊好的衣服送到顧亦深的房間。
結果，他就像變了個人，又好像積鬱了很久的情緒，統統往我身上招攬，結局就跟今晚一樣。
本以為過了一個禮拜，他的心情應該有所好轉，誰知道反而變本加厲了。
莫非他在報復我？
因為一些原因，分手是我先提出來的，他的個性向來驕傲得很，有可能一時心裡不平衡，所以才這樣對我。
再或者他本來就是那種陰晴不定、且控制慾強的病嬌型人格，只不過之前隱藏得很深罷了。
我嘆了一口氣，不再讓自己想下去。
翌日，清晨。
洗漱完畢後，我來到廚房，泡了一杯檸檬茶。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感覺自己這幾天有點上火，臉上都開始冒痘痘了。
吧檯上的手機傳來信息。
我拿過來一看，是好朋友李曉發來的微信語音。
點開。
李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興奮。
「宋央，跟你說個好消息，昨天下午你陪我一起去見的那個網友，早上發信息給我了，他約我晚上去恒大看電影，而且他還說，他的那個朋友想約你一起。」
我想起昨天見面的那兩個男生，性格都還挺好的，對女生也很有禮貌，很紳士。
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不過，我現在沒有什麼心思交男朋友。
於是便回語音過去。
「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畢竟是網友，記得多留個心眼，有什麼事你就給我打電話。」
幾秒鐘過後，信息又回覆過來。
「央央，一起去嘛，他那個朋友條件挺好的啊，長得也挺帥，而且還是交大的高材生喔，這麼優質的男生去哪裡找，最主要的是，我感覺他對你挺有意思的，看他眼神就知道。」
我無語地搖搖頭，李曉又開始冒充愛情專家了。
「我真不去了，你也知道我並不是很喜歡跟陌生男生打交道，大家又不熟，坐一塊也不知道聊什麼，尷尬得很。」
不久之後，手機又響了。
我嘆口氣，點開。
李曉開始了軟磨硬泡。
「就一起去嘛，央央，你不去的話，就我跟他兩個人也會很尷尬，四個人就不一樣了，起碼不會那麼冷場，去吧去吧。」
我真是服了她。
沒辦法，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總不好再繼續推脫。
我只能妥協。
「那好吧，什麼時候？」
李曉的聲音格外開心。
「晚上七點，他訂了安居匯韓式烤肉餐廳，吃完飯再去看電影，那就這麼說定嘍，不見不散。」
我發了一個 ok 的手勢過去。
喝完那杯檸檬茶，正要回房間的時候，發現廚房門口赫然站著一個人。
身穿一件黑色 t 恤及灰色休閒褲的顧亦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就那麼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
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
安靜了幾秒。
我率先開口問道:「有什麼事嗎？」
顧亦深神色漸漸冷漠起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部製冷儀，讓人從頭到腳一陣涼意。
「雲姨呢？」
同樣，說出來的話也不帶一絲溫度。
他問的是我媽媽。
我下意識地環顧一下，從進來廚房，便沒有看到過我媽媽。
「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吧。」
顧亦深冷冷地盯著我，就好像要把我額頭上盯個洞出來。
我有些莫名其妙。
一大清早的，不知道誰又惹到他了。
「我想吃培根薄餅，你跟雲姨說一下。」
說完這句話，顧亦深便轉身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
顧亦深的性格是越來越難以捉摸，若他是個女孩子，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那個來了。
過了一會，媽媽回到廚房，帶回來很多高檔食材。
原來她早上跟司機大叔去超市採購了。
我告訴媽媽顧亦深想吃培根薄餅。
她二話沒說，便開始忙碌起來。
媽媽的廚藝很好，不管中餐還是西餐，都難不倒她，而且做出來的菜品色、香、味俱全，無比美味。
這是她這麼多年能在顧家立足的根本。
我瞧見媽媽帶回來的那些食材裡，有魚子醬、松露、澳洲龍蝦......等等。
看來今晚的客人一定很尊貴。
顧亦深的媽媽偶爾會在家裡招待客人，那些人裡面有些是教授，有些是某基金會主席，還有些是顧亦深爸爸的生意夥伴。
我突然想起，廚房的另外一位幫傭阿姨因家裡有事，所以這兩天請假。
那麼下午，不就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廚房？
「媽媽，黃阿姨不是請假了，下午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媽媽點點頭，笑著對我說道:
「應該可以，夫人說今天下午只有兩位客人，想來也不會太忙。」
我放下心來。
別墅裡偶爾招待的客人太多，媽媽她們忙不過來，我也會來廚房打打幫手。
久而久之，也頗得心應手。
傍晚時分。
我洗完頭髮，站在衣櫃面前有點發愁。
穿 t 恤跟牛仔褲的話，會不會太簡單了。
雖說不是什麼男女朋友之間的約會，但好歹也要去餐廳吃飯，還得看電影，最好不要穿得太過樸素。
還是穿裙子吧。
我考慮再三，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米色碎花連衣裙。
換上裙子之後，我又在外面套了件短款的紫色毛衣馬甲。
隨後，站在鏡子前面打量。
簡單大方，略顯甜美。
裙子的長度在膝蓋上面一點，不長不短剛剛好。
裙子是掐腰設計，也突顯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不至於太出挑，也不會太老土。
好像米色系衣服挺適合我，顯得膚色較白。
就在我糾結是要穿平底鞋還是小高跟的時候，媽媽推門走進來。
她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又注意到地上擺放的兩雙鞋。
先是有些意外，隨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的女兒這是要出去約會嗎？」
我聳聳肩，解釋道:
「算不上約會，只是跟朋友吃個飯而已。」
我媽故意「喔」了一聲，然後又問:
「那你那個朋友是男生嗎？」
「有男生，但也有女生。」我老實回答。
媽媽笑了一下，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然後提醒我。
「我覺得你應該化點妝，女孩子嘛，臉上有點顏色會更好看。」
「是嗎？」
我看看鏡子裡的自己，認真考慮她的建議。
我跟我媽的關係向來很好，大概是因為從小就只有我們倆相依為命的關係。
無論我媽做什麼工作，她都會想方設法地將我帶在身邊唸書，從小學到大學。
最後，我聽了媽媽的建議，化了一點淡妝。
果然，好看了很多。
房子外面似乎傳來汽笛聲。
應該是夫人回來了。
我和媽媽趕緊走出房間，來到大廳外面。
果然是顧亦深的媽媽回來了。
同顧夫人一同走下車的，還有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士。
那位女士穿著十分簡約，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套裙，脖子上戴著一串白色珍珠項鍊。
雖年近不惑，卻依舊身姿苗條。
氣質方面就更別說了，雍容華貴，舉手投足便能給人一種高貴典雅的感覺。
緊接著，車後座又下來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大約二十歲左右，五官精緻，長得很是漂亮，身材也高挑，穿著一條白色公主裙。
顧夫人見到我和媽媽，便對我們溫和地笑笑。
隨後親切地詢問我:「央央，今天週六，你沒出去玩嗎？」
我禮貌地回應她一個笑容，才大大方方地回道:「還沒到時候，同學約了我晚上看電影。」
「原來是這樣。」
她點點頭，又轉過頭問媽媽:
「對了，佩雲，怎麼沒有看到亦深，家裡來客人，他不會又跑出去了吧？」
「沒有，亦深少爺剛剛還在樓上的。」
媽媽平常很喜歡叫顧亦深為少爺。
我有時候覺得很好笑，有時候又替顧亦深感到尷尬，因為他至少跟我媽說了不下十次，讓我媽不要叫他「少爺」，直接叫他顧亦深就好。
但是我媽一直都沒改過口來。
「沒出去就好。」
顧夫人隨後吩咐平時負責打掃的桂姨，去叫顧亦深下來。
待客人在沙發上坐定之後，媽媽便開始奉茶。
沒多久，顧大少爺終於從樓上走了下來。
「亦深，天還沒黑，你終於捨得下樓了。」
顧夫人語氣嗔怪，但字裡行間卻無不透露著寵溺。
「這就是你們家亦深？」
那位貴婦人神色喜愛，彷彿看見的是自己兒子。
「長的可真是帥氣，這身高超過一米八了吧，明敏，想不到你生了個這麼好看的兒子，不去拍電影當明星真是可惜了。」
聽到別人誇讚自己家兒子，顧夫人自是開心的，但也沒有表現得太明顯，謙虛回道:
「修雯，你可別誇他了，一會兒他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對了，亦深，你還記得修雯阿姨嗎，你以前經常去她們家吃飯的，這是修雯阿姨的女兒愛洛，我記得你們小時候可喜歡在一起玩呢。」
「修雯阿姨好。」顧亦深彬彬有禮地向對方問好。
在長輩面前，他一向都表現得很有禮貌。
那個叫愛洛的女生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隱隱浮現出羞澀的笑意。
「亦深哥哥，好久沒見。」
顧亦深回覆對方一個淡淡的笑容。
「好久沒見。」
兩個長輩十分默契地看著這一對，臉上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顧夫人感嘆道:
「一晃十多年沒見，孩子們都長大了。」
那位叫修雯的夫人顯然也感同身受:
「誰說不是呢，我們也老了。」
看著這明顯的相親陣容，我默默地退到廚房。
顧亦深的運氣還挺好的。
那個女生長得那麼漂亮，家世方面應該也跟他們顧家差不多。
而且從剛才聊天的過程中可以聽出來，倆人小時候應該是認識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如此完美無缺的對象，都被他遇到了。
我自嘲地笑笑。
......
沒過多久，晚宴開始。
因為客人不多，大多菜品都已事先準備好，也沒什麼好忙的。
媽媽一個人應該可以應付過來。
我看看時間，時鐘指向六點半，差不多也該出門了。
「媽媽，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我再次跟媽媽確認道。
「真的不用，你快跟同學出去玩吧，萬一遲到就不好了。」
媽媽無奈地看著我，催促道。
我點點頭，準備去房間拿包包出發。
剛走出廚房，卻聽見一個聲音傳來。
「宋央，幫我倒杯水。」
我循聲望去。
長長的大理石餐桌盡頭，顧亦深優雅地靠在真皮餐椅上，及時叫住了我。
就好像他早已在那守株待兔一樣。
媽媽聽到顧亦深的聲音之後，立刻走出廚房，耐心問道:
「亦深少爺，你要喝什麼水，我幫你倒。」
「白開水就好，宋央，你幫我拿過來。」
顧亦深說完這句話，便扭過頭去。
那個叫愛洛的女生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兩人不知道聊到什麼，表情看起來都很愉悅。
站在廚房門口的媽媽和我，面面相覷。
稍後，媽媽從廚房的玻璃壺中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到托盤上遞給我。
「央央，你把這杯水給亦深少爺端過去再出門，乖哈。」
我接過托盤，勉強朝媽媽笑笑，示意沒關係。
走到餐桌邊，將杯子拿給顧亦深。
他沒有看我，不疾不徐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我正要轉身。
「我要的是冰水。」
顧亦深叫住了我。
我有點不大明白，他剛才說的明明就是白開水。
「你剛剛不是說白開水嗎？」
「我要的是加冰的白開水。」
他語氣篤定。
難道我聽錯了？
沒有辦法，我只能回到廚房，再幫他換了一杯加冰的白開水。
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見他並沒有提出異議，我準備離去。
卻見顧亦深輕輕搖晃一下杯子裡的冰塊，又開口道:
「幫我拿根吸管。」
我有些惱火，很是生氣地瞪著他，壓低聲音道:
「顧亦深，你存心的對不對。」
他沒有理會我的話，而是轉過頭去，繼續跟旁邊的女生說話。
「愛洛，你剛說你在墨爾本唸的什麼專業？」
兩個人頗為盡興地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非常投機，完全將我晾在一邊。
我沉默地轉過身，走回廚房，在櫥櫃裡找到一包全新的、未開封的吸管。
再次回到餐桌，放到顧亦深面前。
他將包裝袋打開，拿出一根吸管放進杯子裡。
這次，我沒有動作。
想看看他還有什麼把戲。
果然，他喝了一口，又道:
「冰水的味道太淡了，幫我切兩片檸檬放裡面。」
我冷笑一聲。
顧夫人在這裡，加上客人也還在用餐，我自然不會隨意衝顧亦深發火。
面無表情地將杯子拿進廚房，切開半個檸檬，然後放了兩片到杯子裡。
再一次放到他面前。
「幫我放蜂蜜了嗎？」
顧亦深看也沒看，接著問道。
愛洛終於發現我們倆人之間有些不對勁，看了看顧亦深，又看了看我，眼神漸漸變得迷惑不解。
就連對面一直在聊著過往話題的顧夫人與她的朋友，也開始將目光向我們這邊駐足。
我的神色有些慌亂。
心中卻變得悲涼起來。
很好玩嗎，顧亦深？
把我當成白痴一樣地耍，很好玩對不對？
反正我只是你們家傭人的女兒。
我的尊嚴在你們這樣的人面前，一文錢也不值。
我懶得再理他了，平靜地說道:
「你愛喝不喝。」
說完以後，也不管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頭也不回地來到房間，拿上包包和手機便出門了。
等我到達安居匯那家韓式烤肉店的時候，李曉她們三人早已經點好菜在等我。
因為自己的緣故害別人久等，我很是不好意思。
那個叫李承澤的男生很體貼地寬慰我。
「沒關係，宋央同學，我們也是剛到沒多久。」
隨後，他細心地將菜單放到我面前，問我想吃什麼。
我其實並沒有很餓，見對方好意難卻，便象徵性地點了兩個青菜。
經過昨日後，李曉和她的那位網友明顯升溫很多，兩人就像認識多年的好友，話題就沒有間斷過。
我和李承澤看著他們二人皆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不覺都有些感慨。
相視一笑。
「宋央同學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麼？」
李承澤率先問我道。
論起我平時的愛好，跟其他女生都差不多，無非是看書、追劇、逛街、運動之類的。
我隨便撿了兩樣說出來，之後又問他。
「你呢？」
話匣子打開，氣氛就沒那麼冷了。
李承澤屬於那種斯文內斂的男生，長得眉清目秀，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就很儒雅。
他今年大三，在一所知名大學念法律系，妥妥的一枚學霸。
雖然性格內秀，但知識量卻很豐富，說起話來也很風趣幽默，總之，和他聊天不失為一件愉快的事情。
吃過晚飯後，我們四個人又去看了一場最近剛剛上映的電影。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上一次在電影院看電影還是跟顧亦深在一起。
因為害怕媽媽發現我和顧亦深在談戀愛，在家時，我從來不敢和他有過多接觸。
後來，我們開始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約會。
顧亦深 18 歲時就考取了駕照，他爸爸送給他一輛很名貴的小車，這輛車大大方便了我們。
一般情況下，我們會提前做好攻略，等到週末，他就開車帶著我去各種各樣的旅遊景點打卡，只要不太遠的。
到了晚上，就會去到各個夜市，嚐遍所有美食。
偶爾也會去電影院看場電影。
我們會特地選個比較偏僻的位置，一邊看電影，一邊說著悄悄話。
然後，肆意地接吻，安全不介意對方嘴裡剛剛吃過零食。
親到我們兩人都氣喘呼呼，難捨難分。
即使坐在相鄰的兩張椅子上，卻依舊靠得很近，十指緊扣。
恨不得嵌進對方的身體裡去。
我們曾經那麼相愛，形影不離，簡直可以為對方做任何事情。
然而......
事過境遷。
我搖了搖頭，試圖甩開以前的回憶，專心地盯著大屏幕。
李曉喝了一口可樂，悄悄湊在我耳邊道:
「怎麼樣，我就說這個李承澤對你有意思，你還不相信，一會兒你們倆把微信加上，多好的潛力股啊，可千萬別錯過了。」
我略略扶額，生怕旁邊的李承澤會聽到。
李曉自大一開始，就熱衷於為自己找一個潛力股男友。
她的目標是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然後在家當全職太太，她負責貌美如花，丈夫負責賺錢養家。
這回看來，她的願望應該算是有些眉頭了。
等到電影散場，已是十點半。
李承澤很紳士地提出送我回家，我正要拒絕，卻看見李曉不停地朝我擠眉弄眼，嘴裡說著唇語。
我居然還看懂了。
「記得加微信。」
......
最後，我和李承澤還是一起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途中，他果然問起我的社交賬號。
就當多一個朋友。
或者，我確實應該談一場新的戀愛。
李承澤的條件足夠優秀，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於是，我們互相加上了對方的社交賬號。
我自然不能讓李承澤送我到顧家別墅的門牌號前，當車輛行駛在別墅小區附近的一個公交站牌時，我適時叫住了司機。
李承澤大約也能理解，很體貼地幫我打開車門，送我下車。
「今天謝謝你的晚餐，也謝謝你的電影。」
我禮貌地朝他笑笑，語氣溫柔。
「不用客氣。」他的語氣有些靦腆，眼裡卻是眸光璀璨。「那麼，我們下次再約。」
「好。」
我朝他揮揮手。
車輛離去，我慢慢走回顧家。
抬頭看看天空。
今晚星光燦爛，想來明天是個晴朗的日子。
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看來人確實應該多交些朋友。
畢竟，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過去的。
打開庭院大門，別墅的二樓依舊是燈火明亮。
顧太太的客人應該還沒回去，今晚必定是住在這裡了。
也不知道媽媽忙完沒有。
我穿過別墅前院，來到後院，正準備回房間換衣服洗澡。
卻看見花園的長椅那邊，似有一明一滅的星火。
我有些好奇。
莫非司機大叔還沒睡，這麼晚了還在那裡抽菸。
走到長椅前，我才看清楚。
抽菸的人居然是顧亦深。
我有些驚訝，竟不知道他何時學會了抽菸。
看看地上，零零散散的有五六個菸頭，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在這抽的。
四周一片寂靜。
我本來不想理他，轉身走了兩步之後，還是停下來，問道:
「顧亦深，你在這幹嘛？」
顧亦深吸完最後一口，將菸頭扔在地上，神色清冷地看著我。
「這裡是我家，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算我多嘴。
我搖搖頭，轉身離去，卻聽見他淡淡的聲音繼續在身後響起。
「去約會了？」
我停下腳步，又看向他。
顧亦深閒閒靠在長椅上，自帶一種倨傲衿貴的氣場，就好像我是他們家的粗使丫頭，而他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
也對，現實本就如此。
我可不就是他們家的丫鬟嘛。
「沒錯。」
我也不打算跟他藏著掖著，索性大方承認。
如此坦白的態度並沒有換來他的好臉。
顧亦深眉峰緊蹙，眼神凌厲地朝我直射過來，一抹濃濃的鄙夷與蔑視瞬間在他臉上呈現，竟彷彿對我帶著恨意。
我有點被他的樣子嚇到。
稍後一轉念。
奇怪，我為什麼表現出一副被他捉姦在場的模樣。
他是我的什麼人？
我跟任何人約會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就算我是去約會又怎麼樣，顧亦深，你今天還相親了呢？」
我有條有理地反駁。
顧亦深看著我，態度似緩和下來，眼裡不知怎麼變得亮晶晶的。
他起身朝我走來，嘴角略揚:
「吃醋了？」
吃你個大頭鬼。
我看著他，臉上恢復正色。
我想我和顧亦深兩個人，確實應該好好談談。
「我沒有吃醋，顧亦深，真的。那個叫愛洛的女生，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跟你在一起特別的般配，簡直就是郎才女貌。我們倆以前確實在一起過，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都翻篇了，生活就應該往前看不是嗎。從今以後，你有你的美妙伴侶，我也有我的戀愛要談。我們都理智一點，和平相處不好嗎？」
「理智一點？」
顧亦深嗤笑一聲，彷彿我講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
「宋央，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的腦部構造，你昨天見面的那個眼鏡男，他是長得比我好？還是家世比我好？抑或者......吻技比我好？只要不是腦子裡有坑的女人，都會選擇我而不是他。」
顧大少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不過，我最討厭他這樣自以為是的態度，就好像他顧亦深有多了不起，任何人給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他不想好好談，我也不願浪費表情。
「你還真猜對了，人家的吻技確實比你好。」
我故意露出一個笑容，氣死他不償命。
也許是因為太過了解，我跟他都知道如何去攻擊對方的弱點。
「你跟他接吻了？」
如我所料。
只是剎那之間，顧亦深的眼裡就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這跟你沒關係。」
我冷冷地與他對峙。
然而下一秒，我就後悔了。
顧亦深像一隻狂怒的野獸，猛然拽住我的一隻胳膊，將我拉到旁邊那間漆黑的工具房裡。
手臂冷不丁被他猛然一拉，簡直就快脫臼一樣，痛得我直吸氣。
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完全掙脫不掉，只能氣憤地瞪著他。
「顧亦深，你瘋了。」
他對我的話置之不理，死死將我壓在牆壁上。
黑暗中，我們都互相看不清楚對方的臉。
但我知道，此刻的顧亦深已經處在爆發邊緣。
我有些後悔，剛才不該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而與他針鋒相對。
「我確實瘋了，宋央。」
顧亦深低聲叫著我的名字，語氣冰冷，一隻手緊緊卡在我的脖子上，使我動彈不得。
然後......一寸......一寸地發力。
我開始痛苦地咳嗽。
雙手使勁地去掰開他的手指，可毫無用處。
我這才意識到，男女之間的力量有多懸殊。
而且，顧亦深從小練習跆拳道，我更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的手愈發用力。
我感覺自己就快死掉。
這一刻，我真的懷疑他會掐死我。
只能拼命地掙扎，開始手腳並用，不停地踢他。
「他吻了你哪裡，臉？耳垂？還是嘴唇......」
顧亦深極為陰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某種咬牙切齒的憤恨，就好像我是他的世仇。
我下意識搖頭，從口腔裡擠出幾個字。
「我......沒......有。」
大概是察覺到，我真的快要被他掐死了。
顧亦深慢慢鬆開了他的手掌。
我一隻手按住胸口，不可抑制地大聲咳嗽起來，就好像重新活過來一般。
一段時間過後，我感覺自己終於好了一點。
我有些害怕地看著顧亦深，今晚的他，就好像喪失了理智。
我得離開這兒。
這個念頭在心裡剛剛升起，便被我付諸了行動。
我猛然起身，正要往門口衝去。
卻被顧亦深毫不費力地拽回來。
黑暗中，他準確無誤地搜尋到我的嘴唇，用力地吻下去。
粗暴，蠻橫......
就好像要把我按到牆壁裡面去。
我拼盡全力地左右逃避，卻換來他更惡劣的行徑。
顧亦深開始脫我的衣物。
上身的那件小馬甲輕而易舉被他從頭上套了出來。
然後，他開始解我連衣裙胸前的扣子。
我真的有些慌了，惶恐地叫出他的名字。
「顧亦深。」
他不為所動，三兩下便解開釦子，把手伸進去。
我瞪大眼睛，心跳到了嗓門口。
他甚至將手移到我的後背，開始去解內衣的暗釦。
我不知所措，想逃離，想尖叫......
可僅存的理智告訴我，不能這麼做。
此時此刻，顧夫人和她的客人皆在前院二樓，一旦引來別人的注意，縱使我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
終於，他的手直接覆住了我胸前的柔軟。
我全身僵住。
顧亦深的動作輕柔了不少，身上的戾氣也漸漸散去。
過了一會，他的手開始往我的裙底探去。
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我猛然用力咬住他的嘴唇，一股鹹腥的液體同時在我們嘴裡蔓延開來。
大顆大顆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我眼裡掉落。
顧亦深終於停止他的動作。
黑暗中，我們猶如兩隻雙雙落敗的困獸。
彼此只剩下呼吸可聞。
良久，顧亦深陰鷙的聲音響起。
「宋央，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不然的話，我會帶著你一起墜入地獄。」
他的話讓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隨後，他沉默地離去。
我癱倒在地。
......
週日。
起床之後，我決定了一件事情。
不能在顧家住下去了，我必須搬出去。
媽媽肯定會問起緣由，我得想個完美的理由，才能避免引起她的懷疑。
得想個什麼理由呢？
整個上午，我都不敢去客廳以及前院，就連媽媽叫我去吃早餐，我都找了個藉口說不餓。
我害怕遇到顧亦深，我不明白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想到昨晚那個幾近瘋狂的他，又想到他說的那句「要帶我一起墜入地獄」，我莫名有些後怕。
他已經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顧亦深。
直到午餐時間，實在不能再繼續待在房間裡了。
我來到廚房，媽媽正在整理餐具。
客廳裡靜悄悄的。
「媽媽，別墅的客人呢？」我問道。
「她們早上就已經回去了。」
媽媽幫我端過來一份意麵以及水果沙拉，語氣不滿:
「央央，你怎麼又不吃早餐，該不會又在減肥吧，經常不吃早餐對身體可不好，你在學校千萬別這樣......」
「媽媽，」我打斷她，「夫人出去了嗎，顧亦深呢？」
媽媽有些奇怪。
「夫人和亦深少爺都出去了，王司機剛剛才送他們出去，好像是去商場了吧，你有事嗎？」
顧亦深不在，這會兒剛好。
我沒心思吃東西，心裡盤算著要怎麼跟媽媽說才好。
「那個......媽媽，我打算搬出去住，跟我同學她們幾個，都是女生，你覺得怎麼樣？」
我媽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說，意外地看著我，手上整理的工作也停下來。
「央央，你要搬出去住嗎，為什麼？」
「恩......」
我撓了撓額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覺得我都這麼大了，也應該要自立一些，總不能一直住在人家家裡吧。」
媽媽品味著我話裡的意思，遲疑一會，問道:
「是不是夫人說了什麼，還是亦深少爺......」
我趕緊搖搖頭否認。
「沒有那回事，就......我昨晚不是跟朋友出去看電影嗎，然後別人送我回來，還以為我住在這裡，我可不想讓人家以為我是富家女......老是解釋很麻煩的嘛，而且......萬一我以後交了男朋友，住在這裡多不方便。」
我也不知怎麼，急中生智就想出了這麼一個理由。
還好媽媽似乎相信了，很是開心地看著我。
「你要交男朋友了嗎？他是哪裡人？是學生嗎？為人怎麼樣？怎麼不帶回來給媽媽瞧瞧？」
我有些汗顏。
「哪有那麼快，我們才剛剛認識，只是在瞭解的階段。」
「這樣啊。」
媽媽點點頭，思量一番後。
「如果你覺得住在這實在不方便的話，那就搬吧。」
我見媽媽同意，心裡不由輕鬆了一下，卻又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央央，你交男朋友媽媽沒意見，不過你們平常出去的話，你是女孩子，記得要做好措施，畢竟你可還在唸書，萬一......那個啥就不好了。」
愣了一圈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媽到底講的啥。
暈倒。
我又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要保護好自己。
「媽，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我自己知道。對了，我現在去收拾東西，待會好叫車。」
「今天就要搬嗎？」我媽吃了一驚。
我點點頭。
當然是今天就搬，而且要越快越好，趁顧亦深還沒有回來。
因為平常都住校，那些常穿的衣服跟鞋子都在學校裡面，所以我要帶的東西也並不多，兩個行李箱差不多就裝滿了。
至於那些大件的，不方便攜帶的，到時候在網上買好了。
整理完畢後，我便在打車軟件上叫好車輛。
媽媽和我將兩個行李箱拖到大門口的門牌號下。
她很奇怪我為什麼要搞得這麼倉促，午飯也不吃。
「要不等夫人回來告個別吧，萬一她問起......」
「沒事，媽媽你幫我跟夫人說一聲好了。」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上了車，生怕顧亦深會在這個時候回來，要不然麻煩大了。
按照他昨晚那個脾氣，我真不確定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出來，可能會追殺我也不一定。
......
搬離顧家別墅後，我整個人都輕鬆不少。
甚至後悔沒有早點搬出來。
至於找房子的事情我並不是很著急，反正週一到週末我都可以住學校，只要能在放暑假前找到就好了。
李曉和她的那位網戀對象已經正式確定為男女朋友關係，我感嘆於她的神速。
而李承澤也開始約我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
我想他應該是有點喜歡我的。
而我對他並沒有排斥的感覺，目前而言，算是平穩發展的狀態。
週末的時間一空下來，我開始想著要不要找個兼職。
大一的時候，我在酒吧裡兼職過一段時間的服務員，後面和顧亦深在一起後，他覺得酒吧環境太複雜，不同意我繼續在那裡上班。
再後來，我就沒做過兼職了。
我平時花銷不多，零花錢基本上是夠用的。
媽媽差不多每個月都會給我生活費。
和顧亦深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動不動就給我轉賬或者發紅包。
只要他一出手，轉賬金額差不多是媽媽半年加起來給我零花錢的總和，實在是超出能接受的範圍。
我自然不會點接受。
後面，他學聰明瞭，開始發紅包。
紅包金額設置有限，每次不過幾百塊，我偶爾也會點，然後給他發過去一個「謝謝金主爸爸」的表情。
他總是會回覆我一個得意的表情。
旁邊的李曉推了推我，詢問我兼職找得怎麼樣了。
我收回思緒，點點頭:「找到了，給一個初中生做家教。」
「對了，你和李承澤發展得怎麼樣了？」
李曉又問道。
「還在慢慢了解，反正順其自然吧。」我拿過書本翻了翻。
李曉有些奇怪地盯著我，臉上帶著濃濃的八卦。
「老實說，宋央，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我怎麼感覺你對李承澤並不是很上心啊。」
我有些好笑。
「我要怎麼上心，像你那樣三下五除二將人拿下，然後宣示主權嗎？」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沒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凡事都講求效率，早點享受女朋友的特權不好嗎？」
「可我覺得享受單身也挺好的。」
李曉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有點恨鐵不成鋼。
「你真朽木不可雕，單身有啥可享受的，都已經享受二十幾年了，享受男人才是正經。」
教室裡人來人往，如此豪言壯語自然引來別人側目。
我真想裝作不認識她。
......
轉眼，已經兩個月過去，很快就要放暑假了。
不得不開始著手找房子。
我的預算並不高，但又想找到稍微乾淨點、且光線明亮的房子，就不得不費一番力氣。
接連騰出兩個週末去看房，覺得那些房子實在是差強人意。
週四。
下午沒有課，我準備回顧家一趟。
因為前兩天媽媽打電話，說幫我準備了一些下飯的泡菜，讓我抽空去拿一下。
我已經搬出來兩個多月，想著回去看下媽媽。
再說，應該不會那麼湊巧顧亦深下午也沒課，也回家了吧。
還好，那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媽媽一個勁地嘮叨。
「央央，你怎麼看起來又瘦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些泡菜，用來下飯、吃麵條最好了，不吃的時候你就放冰箱。」
「對了，你租房的地方有冰箱嗎，沒有的話媽媽給你錢，你買一個吧，不好好吃飯怎麼行。」
嚐了嚐那些泡菜，確實美味又可口，味道好得不得了。
我一個勁地點頭，拍著馬屁。
「知道啦媽媽，我會好好吃飯的，果然還是您做的泡菜最香了，這世上應該沒有比您做飯更好吃的人了。」
「是嗎？」媽媽若有所思，勉強笑了笑，「我先找幾個空盒子來裝泡菜，你在這等一下。」
「恩。」我點點頭。
沒過一會，和媽媽一起在廚房工作的黃阿姨走進來。
「央央回來啦。」她跟我打招呼。
「黃阿姨好，」我朝她笑笑。
「你媽媽沒在廚房嗎？」黃阿姨在廚房裡環視了一圈。
「喔，她去房間拿幾個盒子來裝泡菜。」我看黃阿姨神色鬱結，便問她:「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明天週末，亦深少爺該回來了，就想問問你媽媽，週末要準備哪些食物。」
我有些奇怪。
「顧亦深不是明天才回來嗎，不用這麼早就開始準備吧，到時候他吃什麼再做不就好了。」
對方嘆了一口氣，表情顯得很是無奈。
「也不知道亦深最近是怎麼了，口味挑剔得很，做什麼給他都不滿意，中餐、西餐、日式料理，每次都是吃兩口就不吃了，有時候嚐了一丁點連盤子都推了，唉，真難伺候。」
我的臉色微滯，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冷下來，就好像迎面吹過來一陣寒風。
黃阿姨還在繼續抱怨著:
「上個週六，顧先生和顧太太都回家了。結果到晚餐時間，亦深少爺就喝了一杯酸奶，盤子裡的牛排跟意麵動都沒動。我私下裡聽到顧先生跟太太說，如果飯菜再不合亦深少爺的胃口，就換下廚師。這不......」
說到這裡，黃阿姨惆悵地搖了搖頭，語氣有點不捨。
「司機老王說，顧太太已經開始讓他在中介市場尋找持證的廚師，估計我和你媽媽在這裡也做不了多久了。」
我的手隱隱有些發抖，腦子裡面嗡嗡作響。
心裡的憤怒簡直快要破腔而出。
顧亦深......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媽媽。
我媽媽平日裡對他那麼好，幾乎是絞盡腦汁在鑽研菜譜，想盡辦法只為滿足他的一日三餐。
他竟然變得如果卑劣，只是為了要報復我。
他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做得如此過分。
我神色木然地拿出手機。
動作機械地翻開通訊錄，找出顧亦深的號碼。
久久地盯著那個界面。
我很想要當場撥過去，不計後果地、歇斯底里地質問他憑什麼。
憑什麼這樣對待我媽媽。
又憑什麼這樣對待我。
可是。
最終還是沒有撥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學校，又怎麼挨完這一天。
然後，終於捱到第二天的晚上。
李承澤發信息過來，約我明天上午去看畫展。
我回復過去，這兩天都沒時間。
之後打車再次回到顧家別墅。
媽媽正一邊做著料理，一邊榨著果汁，檯面上堆滿了食材。
見到我有些驚訝，「怎麼沒聽你說今天要回來？」
「媽媽，顧亦深回來了嗎？」我直截了當地問。
「亦深少爺嗎，王司機剛剛才接回來。」
大約是見我臉色不好，她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嗎？」
我搖搖頭道:「沒事。」
媽媽將榨好的果汁倒了一杯，放在托盤上。
我走過去拿起來，「我去拿給顧亦深。」
「不用了，」她朝我笑笑，又搖搖頭，「亦深少爺最近脾氣不好，還是媽媽去好了。」
我固執地拿過來，語氣淡淡:「沒事。」
走到二樓，來到顧亦深的房門前。
我盡力圧制住內心的怒火，重重地在門上敲了兩聲。
「進來。」
裡面很快傳來回應。
推門進去。
顧亦深果然是剛回來，都還沒來得及整理他包裡的東西。
在原地站了兩秒，我才走過去，將手裡的果汁放到電腦桌前。
他正拿著兩本書籍，也放到了電腦桌上。
看見是我，他的表情並沒有多意外，就好像料定我會出現一樣。
我冷冷地注視著他，開門見山。
「顧亦深，你究竟想怎麼樣？」
他並沒有看我，慢條斯理地繼續整理著包裡的東西，態度怡然，語氣涼薄:
「你指哪件事？」
明知故問。
我真想撕下他虛偽的面具。
「你故意刁難我媽媽的對不對，讓她在你們顧家待不下去，好讓我乖乖回來向你求饒。」
他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臉上的挑釁十分明顯，睥睨著我。
「原來你知道，不過你這態度跟乖乖求饒可相去甚遠。」
我簡直氣得牙癢癢，不知道如何反擊他才好。
「你真是卑鄙無恥。」
「謝謝。」
他輕鬆地回道，看了一眼我端過來的果汁，嚐了一口又放下，搖搖頭。
「雲姨榨果汁的技術也越來越差了，你拿下去吧，就說我不喝。」
我恨不得將那杯果汁全部潑到他的臉上。
念頭一起。
下一秒，我便伸手將那杯果汁拿了過來，毫不猶豫地往他臉潑去。
「譁」的一聲。
淡綠色的液體順著顧亦深的下巴，迅速流淌下來，隨後滴到他的身上，以及地上。
就連他身後的電腦桌、書本上都濺過去不少。
雖然被潑了一臉，但顧亦深表情平靜。
我依舊不解恨，冷冷地看著他，說道:
「我會告訴我媽，你已經喝掉了，一滴不剩。」
觸及我冷漠的眼神，他的臉上似閃過一些無奈。
隨後，拿過桌面上的抽紙，慢慢將臉上擦乾淨。
「好。」他回道。
我拿過托盤，也不去管地板上濺得到處都是的綠色液體，讓他自己去打掃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最後一次問他。
「搬回來。」他回答得很乾脆。
答案早已在我預料之中。
「不可能。」我的語氣亦是斬釘截鐵。
他的唇角泛起哂笑，就好像瞬間帶上了那一張冷漠陰鬱的面具，深刻英挺的五官看起來更加冷峻。
凌厲如箭的目光也朝我直射過來。
「宋央，這句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如果你執意不聽，那麼後果自負。」
我已經受夠了他的威脅，管他什麼後果，統統給我滾到天邊去。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顧亦深自然沒有吃晚飯。
媽媽忙完之後回到房間，一臉心事重重。
聽她說，晚上黃阿姨把晚餐送到顧亦深房間，碰巧遇到他心情不好，餐盤都摔了，杯子碟子摔得到處都是，把黃阿姨都嚇了一跳。
「你黃阿姨說，不知道亦深少爺是不是最近失戀了，所以脾氣才這麼不好，他以前多有禮貌，現在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心無波瀾地聽著。
大不了媽媽不在顧家做事，然後回老家去。
再過兩年，我就畢業。
就可以工作，可以賺錢養家。
到那個時候，媽媽也就能輕鬆一些。
我心裡如此盤算著，倒也不是很焦慮了。
第二天亦是如此。
顧亦深沒吃早餐，上午開車出去，到晚上才回來，還帶回來幾個朋友。
年紀跟他差不多大，可能是同學。
媽媽和黃阿姨趕緊過去，熱心地詢問他們要吃什麼。
顧亦深語氣很冷淡:
「不用了雲姨，我們剛才叫了外賣，一會就到了。」
之後，便不理會她們兩個，一群人開始在會客室裡打遊戲。
看得出來，媽媽和黃阿姨神情很是沮喪。
要知道，以前每次顧亦深有朋友過來家裡，她們倆都會準備一大堆食物招待大家，別提吃得有多開心。
而現在，對方寧肯吃外賣也不再讓她們倆準備食物了。
我走進廚房，看見媽媽正鬱鬱寡歡地看著報紙，手裡還拿著一支筆在上面圈圈畫畫。
好奇地走過去。
上面居然是整版的招工信息。
「媽媽，你在幹嘛？」
她慌忙藏起報紙，神色掩飾:「沒什麼，我就是隨便看看。」
「給我看一下，你圈的什麼？」
我不顧媽媽躲閃的動作，拿過報紙。
報紙上的很多招聘信息都被紅筆畫了圈，而那些被圈起來的工作無非就是家政、保潔員、病床護理、甚至環衛工。
還有一個，上面寫著「公共廁所打掃員」居然也被圈了起來。
「媽......」
我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說什麼。
媽媽看著我，神色有些難為情。
「央央，我就隨便看看的，你別擔心，媽媽沒事。」
心裡不免升起一抹悲涼。
看來我之前是太天真了，如果被顧家解僱，媽媽肯定是不會回去老家的。
為了照顧我，她一定會留在這邊繼續找下一個工作。
可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勞動婦女，且已經年過四十，沒有任何文憑，也沒有一技之長，就只會做飯。
她去哪裡找到比現在還稱心如意且得心應手的工作呢？
整件事情的起因是我，做錯事的也是我，媽媽沒有任何過錯，為什麼要讓她來承擔後果。
理應是我才對。
真是可笑，我昨晚還對顧亦深說了那麼鏗鏘有力的話。
可這會兒，我就已經想要去向他妥協，向他投降。
人生還真是諷刺。
顧亦深的那群朋友打遊戲打到很晚，快到十點的時候，才各自去睡覺。
顧家別墅的客房有很多，他們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過來，找房間睡覺都是輕車熟路的。
因為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吃宵夜，媽媽和黃阿姨一直都沒睡。
直到散場，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然後走進會客室，開始打掃衛生。
我也跟著過去幫忙。
桌子上，以及地面上一片狼藉，沒吃完的外賣、易拉罐、啤酒瓶，亂扔一氣。
隱隱約約一股菸草氣息。
顧亦深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拿著一根點燃的香菸。
我認識他時，還是一個根正苗紅的少年。
而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會抽菸、會喝酒的男人了。
黃阿姨看著滿地空酒瓶，臉上很是心痛，語氣關切:
「亦深，你們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很傷身體的。還有，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唉喲，這可不是好習慣。」
黃阿姨在顧家做事的時間比我媽媽還要久，她差不多是看著顧亦深長大的，平時對他就像對自己孩子一樣。
顧亦深聽她這樣說，便掐滅了菸頭，放進菸灰缸。
「亦深少爺，你最近是不是失戀了，所以心情才這麼不好。」
黃阿姨神色發愁，終於忍不住發出她心裡的那個問號。
對方笑了一下，然後在大班椅上坐下來。
「怎麼，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真的是這樣？」
黃阿姨瞪大眼睛，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又像是很荒誕一樣。
就好像她們家顧亦深這樣的男人也能被甩，這世界簡直沒了天理一樣。
語調也變得格外氣憤。
「究竟是哪個臭丫頭害得你這樣，我真想看看她長得啥樣，然後把她的頭髮全部給揪下來。」
顧亦深若有似無地朝我看過來，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也挺想看看她被人揪住頭髮的樣子。」
黃阿姨鬱悶地嘆口氣，繼而又開導他:
「亦深少爺，你還年輕，這種事情得想開一點，不是有一句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嘛，你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只要隨便招一招手，大把的女孩子跟著你跑，千萬別再為了這件事自暴自棄，傷了身體划不來的。」
顧亦深耐心聽完她的勸導，點點頭。
「我知道了，黃阿姨。」
我和媽媽將地上的空瓶全部歸類到一起，又將桌面清理乾淨。
媽媽似想到什麼，詢問顧亦深:
「亦深少爺，要不要我去幫你煮點醒酒湯？」
「不用了。」
對方語氣一下變得很冷，甚至看都沒有看我們，隨後又道:
「黃阿姨，你去幫我煮。」
室內一片安靜。
黃阿姨看了看顧亦深，又看了看媽媽，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媽媽的臉色變得煞白。
想來是明白過來，顧亦深在針對她。
我看到媽媽嘴唇微張，可能是想問問對方為什麼要這樣。
可是最後，終究是沒有開口。
她自然不明白，當初那個張口閉口喊著她「雲姨」的那個少年，為什麼今日會對她如此冷漠。
都是因為她的女兒。
而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夠渾身無力地看著她，心生頹然。
翌日。
清早。
我在顧亦深每次晨練的路口，安靜地等著他。
沒多久，便看到那個頎長的身姿。
跑了一身的汗，他看起來精神十足。
栗色頭髮在陽光下倍顯清新，深刻立體的五官，有如工匠悉心雕刻出來般完美無缺。
整個人就像是從二次元裡走出來的漫畫少年。
我擋住他的去路。
他摘下耳機，看向我。
「顧亦深，」我平靜說道:「我答應你，搬回來住。」
他的語氣也很平靜:「一會兒我叫王叔去你學校把東西拿回來。」
「不用這麼快，反正放暑假之前我會搬回來。」
他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最遲今天中午，宋央，我要見到你的行李。」
說風就是雨，難道我不用跟媽媽解釋嗎？
再說，我也用不著王叔去給我搬行李。
三人成虎，萬一傳到顧先生和顧太太那裡，我要怎麼說得清楚。
我真討厭這種他說東，我便不能往西的感覺。
以為他在演霸道總裁嗎？
「今天不可能，要不然下個週末，我說到做到。」
「今天，中午。」他寸土不讓。
「顧亦深。」
我的心裡湧上一股深深的挫敗感，絕望地問他:
「你究竟想怎麼樣？你到底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和我睡覺嗎？我答應你，今晚還是明晚，只要你肯放過我和我媽媽......」
「那就今晚，可以嗎？」他打斷我。
「可以。」
我毫不猶豫，幾乎是帶著視死如歸的心情。
顧亦深的眸底漸漸收緊，幽黑深邃的瞳孔像蒙上了一層冰霜，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陰冷絕然的氣場。
「宋央，你真把自己當金枝玉葉了，告訴你，你若端著我還有幾分興趣，可當你主動開始爬床，我只覺得噁心不已。」
我簡直要被他氣笑。
主動爬床？
究竟是誰把我逼成這樣的，難道是我自己嗎？
我泛出冷笑，不甘示弱地回擊:
「所以呢，顧少爺是比較喜歡玩欲擒故縱這一套嗎，送上門的沒興趣，非得讓人吊著你？只要你開心，什麼角色我都可以配合你。」
很好，我們都變成了對方討厭的模樣。
再過不久，或許就能把以前的情分磨滅得一乾二淨。
顧亦深眼神凜冽，重新戴上耳機。
很明顯，他已經不打算再跟我討論下去。
「我再說一次，宋央，今天中午，你看著辦。」
......
就這樣，我重新搬回了顧家別墅。
顧亦深的一日三餐恢復正常，媽媽和黃阿姨都鬆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以來，我搬出去又搬進來，加上顧亦深陰晴不定的脾氣，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引起媽媽的懷疑。
雖然在那之後，我儘量減少跟顧亦深接觸，但隨著暑假的到來，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碰面在所難免。
再後來，我發現純粹是自己多慮了。
顧亦深根本不會理會我，即使偶爾在廚房碰到，也只當我是透明人。
對於這樣的情況，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平日裡該幹嘛就幹嘛，也不用刻意避諱他了。
李承澤有時候會約我出去看電影，因為他是本地人，我們見面很方便。
媽媽旁敲側擊問過李承澤的家庭情況，我大概說了一些，她似乎覺得很滿意，讓我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她瞧瞧。
我不知道怎麼跟媽媽解釋，我和李承澤還並沒有正式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何況大學裡談的戀愛也不一定會靠譜，人生變數那麼多，還是不要隨便見家長比較好。
顧亦深和那個叫愛洛的女生倒是發展得挺平穩，兩人似乎已經處在約會階段，經常會在別墅裡面看到他們兩人出雙入對。
一天晚上，媽媽疊好一堆衣服，讓我送去顧亦深的房間。
我下意識要拒絕，後面想想顧亦深最近對我的冷淡，加上他和愛洛兩個人應該也在熱戀期，實在沒必要弄得如此矯情，於是便答應了。
推門進去房間時，音樂正舒緩地播放著。
我有些意外，愛洛居然也在，手裡拿著 ipad，正和顧亦深聊著什麼，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
我感覺自己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可也不好掉頭就走，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將手裡的衣服放在床尾凳上，隨後轉身離開。
「那個......」愛洛突然抬頭看向我，「你叫宋央對不對？」
我有些愕然，反應過來後，點點頭:「是的。」
對方唇角勾起，笑意微微，很客套的語氣:「可以幫我帶一杯咖啡上來嗎，謝謝。」
她如此謙遜有禮的態度，反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你稍等一下。」
給愛洛送完咖啡後，我回到廚房。
黃阿姨在和媽媽聊天。
「聽說這位愛洛小姐的爸爸是盛果國際的總裁呢，家裡面有錢得不得了。」
「是嗎。」媽媽倒不是很驚訝。
「長得漂亮，身材又苗條，我看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我們亦深少爺。」
媽媽點點頭，表示贊同。
「想想亦深少爺失戀的前些日子，那脾氣......唉喲，簡直變了個人。」
黃阿姨嘖嘖搖頭，「不過，我看這個愛洛小姐，倒是挺喜歡亦深少爺的，希望兩個人能和睦相處，不會分手。」
看來黃阿姨真是替顧亦深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
第二天。
一大清早，愛洛來到顧家，身穿一條米白色淑女裙，挎著精緻的包包，打扮得很是漂亮。
顧亦深比較簡約，黑色 t 恤加深色牛仔褲，他的衣品向來簡單，但勝在身高優勢，穿什麼都好看。
餐桌上，兩人愉悅地討論著什麼。
似乎是準備要去哪玩。
我在廚房幫媽媽準備完早餐，便找了一本外國推理小說隨意翻閱著。
沒過一會，媽媽走進廚房對我說，愛洛小姐找我。
我以為自己聽錯。
「什麼？」
媽媽也覺得有些奇怪，「愛洛小姐叫你過去一下。」
我只得放下小說，來到餐桌前。
「hi，宋央，」愛洛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有個朋友的民宿今天開張，我和亦深打算去那裡玩一玩，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跟他們一起出去玩。
還是算了吧。
我朝她笑笑，婉言拒絕道:「謝謝你，愛洛小姐，不過不用了，你們去玩就好。」
「一起去嘛，反正在家也沒事。」
對方語氣嬌嗔，就好像在對我撒嬌一樣。
坦白說，我跟這位愛洛小姐完全不熟，說話不超過三句，不知道她為何對我如此熱忱。
「可是......」
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什麼藉口來拒絕，只好隨口說道:
「我得幫我媽媽做事，待會兒還得準備午飯。」
「午飯嗎，我和亦深哥哥今天不會回來吃午飯的，所以阿姨根本沒有什麼好忙的，你就跟我們一起去玩吧，人多才熱鬧。」
不知道這位愛洛小姐是沒有聽懂我話裡的意思，還是根本不理會我的拒絕之意，非得拉我當他們之間的電燈泡。
我看了看顧亦深。
他已經吃完早餐，手裡拿著一杯牛奶，既沒有要反駁愛洛的話，也沒有表示贊同。
我一點也不想摻和到他們中間去。
「愛洛小姐，我今天真的不太想出去，還是算了。」
「不要這麼掃興嘛，宋央，我跟你保證，那裡真的很好玩，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
額。
我有點佩服對方這麼堅持且執著的精神，懷疑自己繼續拒絕的話，她是不是也會繼續勸服我。
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喔。」
她狡猾地看著我，看向已經吃完早餐的顧亦深。
「亦深哥哥，我們出發吧。」
直到上車，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就這樣與他們倆一起同行了。
顧亦深沒有讓王叔開車，他自己挑了一輛平時不常開的 suv，愛洛坐在副駕駛，我坐後排。
氣氛實在是有些尷尬，我只能假裝自然地刷著手機頁面。
還好，愛洛的性格屬於比較活潑開朗的，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時不時會詢問男朋友的意見。
而顧亦深總是很耐心地回答。
我只需要坐在後排，保持安靜就好。
手機「滴」的一聲。
我解開鎖。
李承澤發信息過來，他有個朋友後天過生日，在家裡開 party，詢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好像一到暑假，每個人的生活都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當然，除了我。
我想了想，天天待在家裡也是看這兩個人撒狗糧，還不如出去散散心。
於是迅速回復他，「可以。」
李承澤又發過來。
因為他那個朋友在鄰市，所以來回可能要一天，而且如果太晚，也可能會住在那邊。
也許是怕我誤會，緊接著發過來一條。
「當然，萬一住在那邊的話，也是男生跟男生睡，女生和女生睡。」
我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李承澤那樣斯文靦腆的男生，應該是不太可能會強迫女生的。
自己可是個成年人，何況又是在法制社會。
於是回覆他。
「好的。」
對方又回覆過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
發完信息，我抬起頭來，意外發現顧亦深正透過駕駛座上的反光鏡看著我。
對上我的眼睛後，他不著痕跡地將目光移開，看向前面。
我轉過頭，看向車窗外面。
愛洛又說了一句什麼，顧亦深輕輕「嗯」了一聲。
車子大約開了兩個小時，來到郊外一處綠水青山的地方才停下。
不遠處，一座現代簡約風格的房子十分引人注目。
房子一共有三層，白色牆面，大大的落地窗，設計巧妙。
外圍修建了一條矮矮的圍欄，停了差不多有十幾輛車。
看起來似乎都是挺貴的車。
我坐在車裡，有點後悔跟他們一起過來。
顧亦深打開車門，走到一側的副駕駛，幫愛洛把車門打開。
沒辦法，我也只能下去。
房子裡很快有人出來。
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頭髮染成棕色，一身名牌，手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腕錶，臉上裂著大大的笑容。
「愛洛，等你好久了，可真不準時。」
愛洛看起來與他十分熟絡，無奈地聳聳肩。
「不好意思，henry，路上有點堵車。
那個叫亨利的男生打量一番顧亦深，扭頭問道:「your boyfriend？」
愛洛嬌羞地看向顧亦深，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亦深哥哥，你還記不記得趙松？」
年輕男人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顧亦深？不是吧，我 c，你怎麼長這麼高了？」
看樣子，顧亦深也挺意外的。
「你是趙松？」
對方哈哈大笑。
「沒錯，就是你哥哥我，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快進去快進去，今天可要好好聊聊。」
這間民宿外表看上去簡約雅緻，實際的內部裝修卻很豪華。
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奢華的水晶吊燈，造型別致的真皮沙發，無一不彰顯著氣派。
客廳的左側，開放式酒吧設計，吧檯上擺滿了各種酒水。
今天過來捧場的大多都是年輕人，三五成群地坐在沙發上、休閒椅上聊著天。
「這是你開的民宿？」顧亦深隨口問道。
「跟林越彬合開的，林越彬你有印象不？我記得你們倆小時候還打過架呢，喏，他就在那邊。」
趙松指了指吧檯方向一個穿灰色襯衫，正端著酒杯的男人，
顧亦深對那人似乎不太感冒，輕輕掃了一眼。
「對了，你們要喝點什麼，這邊酒水飲料都有，愛洛，還有......這位美女？」
趙松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明顯帶著幾分好奇。
愛洛很是善解人意，朝他們揮揮手。
「好啦，你們男生玩你們男生的，我們女生自己會看著辦的。」
「那太好了，你們千萬不要客氣，隨便吃喝。顧亦深，你不是會騎馬嗎，我帶你去後面的馬場瞧瞧。」
顧亦深很快被對方拉走了。
愛洛並沒有理會我，因為她遇到了兩個認識的朋友，三個人隨即暢聊到一起，話題不外乎最新出來的服裝、包包之類的。
我對她們的話題沒什麼興趣，再說，人家閨蜜幾個聊天，自己也不好杵在那裡。
打量一番房子佈局，我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意興闌珊地翻閱著面前那本地理美食雜誌。
心裡有點後悔，自己不應該來這裡的。
不但一個人都不認識，感覺這兒的環境也與自己格格不入，還不如待在家裡把那本推理小說好好看完。
走馬觀花地翻著那本雜誌，就在快要翻完的時候，聽見有人叫了我一聲。
「宋央，可以幫我拿一杯 martini 嗎？」
我抬起頭，愛洛正巧笑嫣然地看著我。
她的那兩個朋友也暫時停止了閒聊。
我看著不遠處的吧檯，瞬間就明白愛洛今天為何這麼熱心地叫我過來這裡。
看來，還是女生比較懂得女生的心思。
我放下手裡的雜誌，態度順從。
「好。」
走到吧檯，讓服務生給我調了一杯 martini，然後用托盤放好，來到愛洛面前，將杯子放在她旁邊的茶几上。
「謝謝。」她依然是很客氣的口吻。
「可以幫我拿一杯咖啡嗎？」
坐在愛洛右邊穿黑色緊身連衣裙的短髮女生對我說道。
「我要一杯冰水。」另外那個扎著馬尾的女生，也順其自然地說道。
我微微朝她們笑了一下。
「稍等。」
就在我轉身剛走到吧檯邊，身後傳來了刻意壓低且嘲諷的笑聲。
我裝作未聞，把托盤放好，向服務生問道:
「你好，請問洗手間在哪邊？」
服務生小哥哥指了指客廳後面。
我點頭道謝。
從洗手間出來後，我來到房子外面，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
不遠處有一塊木柵欄圍住的草坪，有幾個人正在裡面騎馬。
想不到這裡還真有馬場。
微風徐徐。
陽光正好。
兀自坐在長椅上發著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穿著灰色襯衫的年輕男人走到跟前。
「你就是顧亦深家的小女傭？」
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帶著一抹輕狂的審視，語氣顯得很傲慢。
想不到我才來這麼一會兒，身份就已經人人皆知。
「有什麼事嗎？」
我不想跟他聊天，於是開門見山。
他徑直在我身邊坐下。
我不動聲色地移開一些。
他繼續側著身體打量我，由上到下，目光邪肆。
我覺得這人實在猥瑣得很，不管他打算說什麼，我都不想再跟他坐在一塊。
正要起身離開，對方又開口了:
「聽說你跟顧亦深有一腿，也是真的嗎？」
我慢慢坐直身子，臉上泛出冷意，看向他:「是誰說的？」
他無謂地聳聳肩，表情很隨意。
「你只要說，是不是真的。」
「我沒有義務要回答你這種問題。」
他表現出更加濃厚的興趣，暗灰的眼底帶著明顯的慾望，身體也不由自主朝我靠近。
「顧亦深都給你多少錢，我翻倍，怎麼樣？」
隨後，一隻手已經攀上我的肩膀。
就像有毛毛蟲爬過我的肩膀一樣，身體迅速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我強忍心中的憤怒以及不適，迅速站起來，冷語相向。
「你找錯人了。」
他嗤笑一聲，也站了起來，眼神輕蔑，極具嘲諷。
「裝什麼清純玉女，能看上你是你的運氣，誰的錢不是賺。說吧，顧亦深給你多少，三千？我給你五千怎麼樣？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上二樓房間。」
隨後，對方從口袋裡拿出皮夾，掏出幾十張嶄新的鈔票，隨手晃了晃。
我平靜問道:
「我想問你，剛才那句話到底是聽誰說的？」
「什麼？」他不明白。
「我和顧亦深有一腿的事情。」
「這事啊，我哪知道，反正這裡每個人都知道你和顧亦深搞在一起了，我還有幾個朋友想問問你什麼價錢，合適的話大家一起來點剌激的，怎麼樣？」
我只覺眼眶裡湧上一陣淚意，拼命地壓制下去，可是它又湧上來。
於是，只能再次將它死死壓住。
我用力地咬住嘴唇，任眼眶泛紅。
「考慮得怎樣，我們上二樓？還是叫上我朋友一起。」
對方猶在不知死活地詢問。
「你跟你媽上二樓吧。」
我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草......」他忍不住罵了一聲。
我的身體直髮抖，可依然快步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這裡是郊區，車輛稀少，一定沒有回市區的公交車。
可是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在這呆下去，就算是走路回去也認了。
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如此惡意地羞辱到這步田地，人格、尊嚴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簡直想和那個造謠生事的人打一架。
不久，身後有腳步追上來。
我的手臂被人猛然拽住。
顧亦深有些搞不懂我的舉止，奇怪地問我:「你去哪裡？」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只穿了一件浴袍，半遮半掩著，髮梢明顯還淌著水，滴落在胸前的浴袍上，隱約可見裡面呈小麥色的腹肌。
我有些不太自然，眼光不知道放哪裡才好，末了，只得裝做什麼都沒看見，匆匆上前，將托盤裡的牛奶放在他的電腦桌上。
「那個，我媽媽問你，有沒有需要換洗的衣服讓我拿下去。」
顧亦深手裡拿著一條毛巾，神色慵懶地擦拭著潮溼的頭髮，挑眉看向我，想了一下。
「還真有，你等一下。」
隨後，他走進浴室，拿了一件衣服出來遞給我。
我定眼一看，居然是一條剛換下來的男士內褲......
還這麼大剌剌地拿給我。
你妹的......
我忍住要爆粗口的衝動，想要掉頭就走......但是，誰讓我媽媽是他們家的傭人呢，只得忍辱負重地站在原地，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條噁心的短褲夾起來。
顧亦深擦好了頭髮，雙手抱胸，玩世不恭地看著我。
我儘量迴避著他的眼神，手臂向前伸直，讓身體和指尖保持最遠的距離，問道:
「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下去了。」
顧亦深嗤笑一聲，大概是對我此刻的動作表示嘲笑，涼涼回應:「著什麼急，等我把牛奶喝完，你再把杯子拿下去。」
我......
指尖上的東西丟也不是，拿也不是，難道就讓我這樣舉著他的髒內褲等他喝完牛奶？
我認命地放下手臂，嫌惡地將那條內褲拿在手裡，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大不了待會多洗幾次手」。
顧亦深好看的唇角輕輕勾起，露出一抹得勝的笑意，走到電腦桌旁，端起了那杯牛奶。
他喝得很慢，簡直就像貓咪在舔牛奶一樣，幾分鐘過去了，那杯牛奶看上去一點都沒少。
我手裡捏著他的內褲都快捏出汗來了，分分鐘都想丟掉，他卻還在那氣定神閒地握著杯子，半天才抿那麼一小口。
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不對，不用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就在我快沒有耐心繼續等他的時候，顧少爺突然開口問道。
下午？
我有些奇怪顧少爺為何沒頭沒腦丟出這樣一個問題。
回想起自己的行蹤，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
因為下午沒有課，碰巧好朋友李曉對我說她約了個網友，就在春天百貨對面的咖啡廳，然後非要拉著我陪她去見面，剛好對方也帶了個朋友，之後我們四個人便在那間咖啡廳裡聊了一會天。
難道說被顧亦深看見了？
不可能那麼巧吧。
我蹙了蹙眉頭，不管怎麼說，不承認就對了。
「哪裡都沒去，從學校直接回來的。」
聽了我的回答後，顧亦深一聲不響放下手裡的杯子，眼神就那麼直直地朝我掃射過來，犀利且奪人。
我感覺背後涼了一下，不自覺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
「是嗎？哪裡都沒去？」
顧亦深清冽疏冷的聲音響起，不帶一絲溫度。
我已經隱約聽得出來，他的情緒裡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難道真的被他看見了我在咖啡廳，可是，就算如此又怎麼樣，我又沒有做什麼，難不成我連跟人喝杯咖啡都要經過他的允許？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律打死不認，硬著頭皮繼續否定道:「沒錯。」
顧亦深看著我，哂笑一下，然後搖搖頭，繼而重複拿起那杯牛奶，一飲而盡。
我看他喝完，心下鬆了一口氣，準備走過去拿起杯子，隨時開溜。
他彷彿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麼，拿著那隻喝完的杯子在手裡不停把玩著，淡淡地開口:
「宋央，你是不是個笨蛋，我給你機會坦白，你偏偏不要，非要我跟你來硬的。」
我聽他這樣說，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全身心充滿戒備看著他:「你......你......你要幹嘛？」
顧亦深停止把玩杯子的動作，一雙深幽而陰鷙的眼眸盯著我，語氣無不嘲諷:
「你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還跟人去聯誼，那個男的怎麼樣，很合你的胃口嗎？」
聯誼？
我有些錯愕，原來還真被他看到了我跟別人在咖啡廳，而且還認為我在跟人聯誼。
不過，我也不打算跟他解釋什麼，他愛怎樣認為就怎樣認為，當務之急，我得趕快溜出房間，免得重蹈之前的覆轍。
於是點點頭，「是挺合我的胃口的，你牛奶喝完了吧，杯子可以給我拿下去了吧。」
顧亦深眸色漸漸陰沉下來，將杯子放在電腦桌上，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
「喝完了。」
我不知道又哪裡惹著這位大少爺了。
我媽媽是他們家的傭人，難道我就沒有一點點人身自由了嗎，去哪裡？做什麼？見什麼人都要向他報備？
我又不是監獄裡的犯人，也是有人權的好不好。
每次只要顧亦深的情緒開始陰晴不定，我就有點點犯怵。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對我而言，他已經算得上是危險分子了。
我小心謹慎地走過去，拿過杯子，準備離開房間。
才走到門邊，手剛剛碰及門把，身體便被身後的人緊緊?住，我身體一顫，手裡的杯子差點掉落在地上。
顧亦深那張劍眉星目的俊臉近距離放大在我眼前，我甚至可以在他的瞳孔裡看到那個驚恐不已的倒影。
他輕而易舉將我的身體扳過來，然後抵在門背上。
我一隻手拿著牛奶杯，另一隻手還拿著他的內褲，就那樣狼狽不已地被他制服住。
我用力地吞嚥一下，試著讓自己不那麼緊張，然後儘量平靜地與他對峙:「你想幹嘛？」
他慢慢地湊近我，呼吸已經近在我的眼前，並且他的嘴唇愈來愈靠近我的唇邊，語氣邪肆:
「你覺得我想幹嘛？」
我記得上次也是這樣被他偷襲親吻，佔了便宜，氣得我要死。
我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蠢，剛剛根本就不應該上來給他送牛奶，即便媽媽要我上來，也應該找藉口拒絕才對。
我用力地抿住嘴唇，預防他的下一步動作，不管怎麼樣，今天誓死也不從。
顧亦深將手指放在我的唇邊，輕輕摩挲著，表情帶著一絲玩味，語氣戲謔:
「你覺得這樣我就沒有辦法親你了嗎，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然後，他居然捏緊了我的鼻子，不讓我呼吸。
我沒想到他會冷不丁來這套，瞪大眼睛望著他。
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變態。
我已經......完完全全沒法呼吸了。
如果繼續閉嘴的話，估計會缺氧而死。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實在堅持不住了，我不得不張開嘴巴來呼吸。
下一秒，顧亦深鬆開了我的鼻子，嘴唇湊了過來。
「唔......唔......」
我用力地想要擺過頭去，卻被他兩隻手捧住了臉，且被按得死死的。
稍後，他的舌頭也鑽進我的嘴裡，並且時不時用他的牙齒撞擊著我的牙齒。
我被他親到昏天暗地，差點窒息。
是真的快要窒息了，他才放開了我。
我用力地呼吸著，大口地喘氣，就像經歷了一場大戰。
顧亦深很滿意我的反應，嘴角勾起笑意，靠近我的側臉，形成一種異常親密的狀態，在我耳邊輕輕問道:
「下次還要去聯誼嗎？是那個人比較合你的胃口，還是我比較合你的胃口？」
呼吸終於平穩了一點，耳朵卻又被他撩得極癢，極不舒服。
我有些氣急敗壞，拒不回答這種問題。
顧亦深也不心急，一隻手扶住我的腰，一隻手已經開始在我的胸前流連，就在他的手即將要覆住的時候。
我眼明嘴快，脫口而出:「我不去了，可以了吧。」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有如黑矅石一般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在等著下一句。
「還有呢？」
我閉上眼睛，認命地說道:「你比較合我的胃口。」
這下，胸前的那隻手總算規矩了一些。
顧亦深擁著我，一隻手輕輕在我的頭上撫摸著，就好像我是他懷裡的寵物狗一樣。
他的身高有 183，又身強力壯，我在他如此嚴密的桎梏下，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稍稍不如他的意，反而有可能會招致更惡劣的懲罰。
我不明白顧亦深為何會突然轉了性，要知道他以前是多麼彬彬有禮、陽光燦爛的男孩兒，學校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他。
不對，現在的他，在外人面前亦是那個完美倨傲的顧亦深，只不過在我面前變成了一個惡魔而已。
在房間的氣氛稍微安靜了一會後，我才平靜地問道:「顧亦深，你究竟想要怎樣？」
頭上撫摸的動作並未停下，語氣變得暗沉:「我想讓你聽話一點兒。」
聽話？
我冷笑一聲: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我是你買的機器人嗎？是不是你顧少爺讓我去哪我就去哪，讓我不要做什麼就不做什麼，要佔我便宜就乖乖躺好給你佔便宜，你想讓我這樣聽你的話，是嗎？」
他居然笑出聲來，然後看向我，一本正經地問道:「你可以這麼聽話嗎，可以的話我肯定會給你很多獎勵。」
我氣到無語，他是聽不懂人話嗎，以為他們家有兩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吧，我既不是他的奴婢，也不是他的性奴。
我惱羞成怒地盯著他:「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好了。」
顧亦深開心地笑眯了眼，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眼睛裡就好像有星星在綻放，露出他標準的八顆白牙。
我懷疑他真是有神經病，叫他去死還能笑這麼開心。
「不然我們一起死好不好，你想在哪兒死，床上，還是浴室？」
流氓......
我覺得自己如果再跟他溝通下去，會得腦溢血，索性偏過頭去，不再理他。
可是下一秒，他便將我的臉扳過來，與他面對面。
然後，大拇指輕輕在我的唇邊摩挲，我看到他眼裡的慾望越來越炙熱，就在他的嘴唇再次要湊上來時，我輕輕開了口:
「顧亦深，別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你親口答應的。」
我的話成功讓他停止了下一步動作，看我的眼神也逐漸恢復清冷。
我自然知道，顧亦深還是那個驕傲自信、且高高在上的顧亦深，他的尊嚴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前女友死纏爛打。
尤其是，主動跟他提分手的前女友，並且是他們家傭人的女兒。
他慢慢地放開了我，臉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冷漠。
他往後退開一步，將身上半松半散的浴袍解開，觸及我一臉戒備的神情，丟給我一個無比嫌棄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團垃圾，然後重新將身上的浴袍穿好。
「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的身體終於恢復了自由，手中握著的牛奶杯也完好無損，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那條短褲也牢牢握在手裡。
可是，想到他剛剛那個嫌惡的眼神，我的胸口就像被什麼給堵住了，想出氣卻又沒地方撒氣。
顧亦深轉身走到床邊，拿起他剛才隨意扔在一邊的毛巾，繼續擦拭著他的頭髮。
「出去幫我把門帶上。」
他下了逐客令。
我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就當被狗咬了。
然後打開門走出去，再將門關好。
下樓後，我來到洗手間整理一下頭髮，確定自己看不出任何不妥，才走到廚房。
媽媽還在忙碌著，似乎在準備明天的菜餚。從菜品的豐盛程度來看，大概是顧太太又邀請了什麼權貴人物來別墅吃飯。
不知不覺，媽媽在顧家已經工作了五年，我作為她的拖油瓶，在這裡也已經待了四年。
我是在唸高二的時候住進顧家的，彼時媽媽在顧家剛好工作一年，徵得僱主同意後，媽媽決定將我帶在身邊，我當時的學校還是顧亦深的爸爸幫忙找好的。
不得不說，能遇到這麼好的僱主非常難得，媽媽也一直非常感恩，工作一直盡心盡力。
顧亦深比我大一歲，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在唸高三。
在我眼裡，所謂的天驕之子大概說的就是顧亦深這種人了，長得好，家世好，父親是企業家，母親是高知分子，還是家裡的獨生子。
簡直就是完美人生的代表。
在我不認識他以前，還以為這樣的人生只能出現在小說裡。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顧亦深的那天，他剛打完球回家，穿著一套短袖運動服，滿身的汗，一張帥氣逼人的臉，就像韓劇裡的少年男主角。
跟他一比，我感覺自己有點像片場的丐幫群演。
後來的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一開始他對我愛理不理，到後面偶爾會說兩句話，再後來聊得越來越多。
他父母一年到頭都很忙，爸爸全世界各地出差、籤合同，媽媽全國各地培訓、演講，家裡平時除了他，就是傭人跟保姆，喔，還有園丁。
因為他們家很大，這邊屬於高檔別墅區，每一棟都有單獨的花園、泳池。
後來，顧亦深高中畢業，他的成績十分不錯，他父母為他安排了美國的一所常青藤大學，一切手續安排妥當，他卻執意不肯去唸，非要在國內念大學，為此，他爸爸氣得整整三個月沒和他說話。
再後來，我也高中畢業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和顧亦深之間升出一些曖昧的男女情感。
當然，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明白我跟他之間巨大的身份鴻溝，在我察覺出自己內心對顧亦深有一絲異樣的情感後，我曾經很理智地與他保持了一段時間的距離感。
然而，這種努力最後並沒有成功。
在我剛剛進入大一的時候，我和顧亦深還是走在了一起，當然，是在雙方父母皆不知情的情況下。
之後，便是一段非常甜蜜的時光，也差不多算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了。
看得出來，顧亦深在那個階段也很開心，我們分享了很多小秘密，以及我們還沒認識之前各自的生活插曲。
雖然在那之前，我們的生活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但他永遠是那麼興致勃勃地聽我講述著，就好像在聽什麼精彩的故事會一樣。
每到週末的晚上，他總會趁我給他送牛奶的時間，在房間裡纏著我，我們擁抱，接吻......當然，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一是因為我有點害怕，二來，他每次都在盡力控制住自己。
那個時候的顧亦深簡直是謙謙君子，與現在的他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但是，這世上再怎麼轟轟烈烈的感情到最後也會歸結於平淡。
再後來，就如同大多數年輕情侶的結局一樣，我們分手了。
我們並沒有很矯情地形同陌路，畢竟住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平常都住在學校，週末也肯定會見面。
而且，我們是和平分手，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以為我們各自都能處理好自己的情感。
可是，我不明白，顧亦深為何突然轉變了性格，變得一點都不像之前的那個他。
上個週末也是，我從學校回來，便看到他臉色臭得很。我跟他並不在同一所大學，一個禮拜沒見面，按理來說，惹他生氣的也不是我。
因為媽媽那天晚上比較忙，便吩咐我上樓。
自從和顧亦深分手之後，雖然我儘量避免跟他見面，但有些時候也不能太明顯，否則會引起大人的懷疑。
推脫不過，我只得將媽媽已疊好的衣服送到顧亦深的房間。
結果，他就像變了個人，又好像積鬱了很久的情緒，統統往我身上招攬，結局就跟今晚一樣。
本以為過了一個禮拜，他的心情應該有所好轉，誰知道反而變本加厲了。
莫非他在報復我？
因為一些原因，分手是我先提出來的，他的個性向來驕傲得很，有可能一時心裡不平衡，所以才這樣對我。
再或者他本來就是那種陰晴不定、且控制慾強的病嬌型人格，只不過之前隱藏得很深罷了。
我嘆了一口氣，不再讓自己想下去。
翌日，清晨。
洗漱完畢後，我來到廚房，泡了一杯檸檬茶。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感覺自己這幾天有點上火，臉上都開始冒痘痘了。
吧檯上的手機傳來信息。
我拿過來一看，是好朋友李曉發來的微信語音。
點開。
李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興奮。
「宋央，跟你說個好消息，昨天下午你陪我一起去見的那個網友，早上發信息給我了，他約我晚上去恒大看電影，而且他還說，他的那個朋友想約你一起。」
我想起昨天見面的那兩個男生，性格都還挺好的，對女生也很有禮貌，很紳士。
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不過，我現在沒有什麼心思交男朋友。
於是便回語音過去。
「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畢竟是網友，記得多留個心眼，有什麼事你就給我打電話。」
幾秒鐘過後，信息又回覆過來。
「央央，一起去嘛，他那個朋友條件挺好的啊，長得也挺帥，而且還是交大的高材生喔，這麼優質的男生去哪裡找，最主要的是，我感覺他對你挺有意思的，看他眼神就知道。」
我無語地搖搖頭，李曉又開始冒充愛情專家了。
「我真不去了，你也知道我並不是很喜歡跟陌生男生打交道，大家又不熟，坐一塊也不知道聊什麼，尷尬得很。」
不久之後，手機又響了。
我嘆口氣，點開。
李曉開始了軟磨硬泡。
「就一起去嘛，央央，你不去的話，就我跟他兩個人也會很尷尬，四個人就不一樣了，起碼不會那麼冷場，去吧去吧。」
我真是服了她。
沒辦法，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總不好再繼續推脫。
我只能妥協。
「那好吧，什麼時候？」
李曉的聲音格外開心。
「晚上七點，他訂了安居匯韓式烤肉餐廳，吃完飯再去看電影，那就這麼說定嘍，不見不散。」
我發了一個 ok 的手勢過去。
喝完那杯檸檬茶，正要回房間的時候，發現廚房門口赫然站著一個人。
身穿一件黑色 t 恤及灰色休閒褲的顧亦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就那麼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
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
安靜了幾秒。
我率先開口問道:「有什麼事嗎？」
顧亦深神色漸漸冷漠起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部製冷儀，讓人從頭到腳一陣涼意。
「雲姨呢？」
同樣，說出來的話也不帶一絲溫度。
他問的是我媽媽。
我下意識地環顧一下，從進來廚房，便沒有看到過我媽媽。
「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吧。」
顧亦深冷冷地盯著我，就好像要把我額頭上盯個洞出來。
我有些莫名其妙。
一大清早的，不知道誰又惹到他了。
「我想吃培根薄餅，你跟雲姨說一下。」
說完這句話，顧亦深便轉身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
顧亦深的性格是越來越難以捉摸，若他是個女孩子，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那個來了。
過了一會，媽媽回到廚房，帶回來很多高檔食材。
原來她早上跟司機大叔去超市採購了。
我告訴媽媽顧亦深想吃培根薄餅。
她二話沒說，便開始忙碌起來。
媽媽的廚藝很好，不管中餐還是西餐，都難不倒她，而且做出來的菜品色、香、味俱全，無比美味。
這是她這麼多年能在顧家立足的根本。
我瞧見媽媽帶回來的那些食材裡，有魚子醬、松露、澳洲龍蝦......等等。
看來今晚的客人一定很尊貴。
顧亦深的媽媽偶爾會在家裡招待客人，那些人裡面有些是教授，有些是某基金會主席，還有些是顧亦深爸爸的生意夥伴。
我突然想起，廚房的另外一位幫傭阿姨因家裡有事，所以這兩天請假。
那麼下午，不就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廚房？
「媽媽，黃阿姨不是請假了，下午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媽媽點點頭，笑著對我說道:
「應該可以，夫人說今天下午只有兩位客人，想來也不會太忙。」
我放下心來。
別墅裡偶爾招待的客人太多，媽媽她們忙不過來，我也會來廚房打打幫手。
久而久之，也頗得心應手。
傍晚時分。
我洗完頭髮，站在衣櫃面前有點發愁。
穿 t 恤跟牛仔褲的話，會不會太簡單了。
雖說不是什麼男女朋友之間的約會，但好歹也要去餐廳吃飯，還得看電影，最好不要穿得太過樸素。
還是穿裙子吧。
我考慮再三，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米色碎花連衣裙。
換上裙子之後，我又在外面套了件短款的紫色毛衣馬甲。
隨後，站在鏡子前面打量。
簡單大方，略顯甜美。
裙子的長度在膝蓋上面一點，不長不短剛剛好。
裙子是掐腰設計，也突顯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不至於太出挑，也不會太老土。
好像米色系衣服挺適合我，顯得膚色較白。
就在我糾結是要穿平底鞋還是小高跟的時候，媽媽推門走進來。
她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又注意到地上擺放的兩雙鞋。
先是有些意外，隨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的女兒這是要出去約會嗎？」
我聳聳肩，解釋道:
「算不上約會，只是跟朋友吃個飯而已。」
我媽故意「喔」了一聲，然後又問:
「那你那個朋友是男生嗎？」
「有男生，但也有女生。」我老實回答。
媽媽笑了一下，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然後提醒我。
「我覺得你應該化點妝，女孩子嘛，臉上有點顏色會更好看。」
「是嗎？」
我看看鏡子裡的自己，認真考慮她的建議。
我跟我媽的關係向來很好，大概是因為從小就只有我們倆相依為命的關係。
無論我媽做什麼工作，她都會想方設法地將我帶在身邊唸書，從小學到大學。
最後，我聽了媽媽的建議，化了一點淡妝。
果然，好看了很多。
房子外面似乎傳來汽笛聲。
應該是夫人回來了。
我和媽媽趕緊走出房間，來到大廳外面。
果然是顧亦深的媽媽回來了。
同顧夫人一同走下車的，還有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士。
那位女士穿著十分簡約，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套裙，脖子上戴著一串白色珍珠項鍊。
雖年近不惑，卻依舊身姿苗條。
氣質方面就更別說了，雍容華貴，舉手投足便能給人一種高貴典雅的感覺。
緊接著，車後座又下來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大約二十歲左右，五官精緻，長得很是漂亮，身材也高挑，穿著一條白色公主裙。
顧夫人見到我和媽媽，便對我們溫和地笑笑。
隨後親切地詢問我:「央央，今天週六，你沒出去玩嗎？」
我禮貌地回應她一個笑容，才大大方方地回道:「還沒到時候，同學約了我晚上看電影。」
「原來是這樣。」
她點點頭，又轉過頭問媽媽:
「對了，佩雲，怎麼沒有看到亦深，家裡來客人，他不會又跑出去了吧？」
「沒有，亦深少爺剛剛還在樓上的。」
媽媽平常很喜歡叫顧亦深為少爺。
我有時候覺得很好笑，有時候又替顧亦深感到尷尬，因為他至少跟我媽說了不下十次，讓我媽不要叫他「少爺」，直接叫他顧亦深就好。
但是我媽一直都沒改過口來。
「沒出去就好。」
顧夫人隨後吩咐平時負責打掃的桂姨，去叫顧亦深下來。
待客人在沙發上坐定之後，媽媽便開始奉茶。
沒多久，顧大少爺終於從樓上走了下來。
「亦深，天還沒黑，你終於捨得下樓了。」
顧夫人語氣嗔怪，但字裡行間卻無不透露著寵溺。
「這就是你們家亦深？」
那位貴婦人神色喜愛，彷彿看見的是自己兒子。
「長的可真是帥氣，這身高超過一米八了吧，明敏，想不到你生了個這麼好看的兒子，不去拍電影當明星真是可惜了。」
聽到別人誇讚自己家兒子，顧夫人自是開心的，但也沒有表現得太明顯，謙虛回道:
「修雯，你可別誇他了，一會兒他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對了，亦深，你還記得修雯阿姨嗎，你以前經常去她們家吃飯的，這是修雯阿姨的女兒愛洛，我記得你們小時候可喜歡在一起玩呢。」
「修雯阿姨好。」顧亦深彬彬有禮地向對方問好。
在長輩面前，他一向都表現得很有禮貌。
那個叫愛洛的女生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隱隱浮現出羞澀的笑意。
「亦深哥哥，好久沒見。」
顧亦深回覆對方一個淡淡的笑容。
「好久沒見。」
兩個長輩十分默契地看著這一對，臉上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顧夫人感嘆道:
「一晃十多年沒見，孩子們都長大了。」
那位叫修雯的夫人顯然也感同身受:
「誰說不是呢，我們也老了。」
看著這明顯的相親陣容，我默默地退到廚房。
顧亦深的運氣還挺好的。
那個女生長得那麼漂亮，家世方面應該也跟他們顧家差不多。
而且從剛才聊天的過程中可以聽出來，倆人小時候應該是認識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如此完美無缺的對象，都被他遇到了。
我自嘲地笑笑。
......
沒過多久，晚宴開始。
因為客人不多，大多菜品都已事先準備好，也沒什麼好忙的。
媽媽一個人應該可以應付過來。
我看看時間，時鐘指向六點半，差不多也該出門了。
「媽媽，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我再次跟媽媽確認道。
「真的不用，你快跟同學出去玩吧，萬一遲到就不好了。」
媽媽無奈地看著我，催促道。
我點點頭，準備去房間拿包包出發。
剛走出廚房，卻聽見一個聲音傳來。
「宋央，幫我倒杯水。」
我循聲望去。
長長的大理石餐桌盡頭，顧亦深優雅地靠在真皮餐椅上，及時叫住了我。
就好像他早已在那守株待兔一樣。
媽媽聽到顧亦深的聲音之後，立刻走出廚房，耐心問道:
「亦深少爺，你要喝什麼水，我幫你倒。」
「白開水就好，宋央，你幫我拿過來。」
顧亦深說完這句話，便扭過頭去。
那個叫愛洛的女生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兩人不知道聊到什麼，表情看起來都很愉悅。
站在廚房門口的媽媽和我，面面相覷。
稍後，媽媽從廚房的玻璃壺中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到托盤上遞給我。
「央央，你把這杯水給亦深少爺端過去再出門，乖哈。」
我接過托盤，勉強朝媽媽笑笑，示意沒關係。
走到餐桌邊，將杯子拿給顧亦深。
他沒有看我，不疾不徐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我正要轉身。
「我要的是冰水。」
顧亦深叫住了我。
我有點不大明白，他剛才說的明明就是白開水。
「你剛剛不是說白開水嗎？」
「我要的是加冰的白開水。」
他語氣篤定。
難道我聽錯了？
沒有辦法，我只能回到廚房，再幫他換了一杯加冰的白開水。
這下總該滿意了吧。
見他並沒有提出異議，我準備離去。
卻見顧亦深輕輕搖晃一下杯子裡的冰塊，又開口道:
「幫我拿根吸管。」
我有些惱火，很是生氣地瞪著他，壓低聲音道:
「顧亦深，你存心的對不對。」
他沒有理會我的話，而是轉過頭去，繼續跟旁邊的女生說話。
「愛洛，你剛說你在墨爾本唸的什麼專業？」
兩個人頗為盡興地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非常投機，完全將我晾在一邊。
我沉默地轉過身，走回廚房，在櫥櫃裡找到一包全新的、未開封的吸管。
再次回到餐桌，放到顧亦深面前。
他將包裝袋打開，拿出一根吸管放進杯子裡。
這次，我沒有動作。
想看看他還有什麼把戲。
果然，他喝了一口，又道:
「冰水的味道太淡了，幫我切兩片檸檬放裡面。」
我冷笑一聲。
顧夫人在這裡，加上客人也還在用餐，我自然不會隨意衝顧亦深發火。
面無表情地將杯子拿進廚房，切開半個檸檬，然後放了兩片到杯子裡。
再一次放到他面前。
「幫我放蜂蜜了嗎？」
顧亦深看也沒看，接著問道。
愛洛終於發現我們倆人之間有些不對勁，看了看顧亦深，又看了看我，眼神漸漸變得迷惑不解。
就連對面一直在聊著過往話題的顧夫人與她的朋友，也開始將目光向我們這邊駐足。
我的神色有些慌亂。
心中卻變得悲涼起來。
很好玩嗎，顧亦深？
把我當成白痴一樣地耍，很好玩對不對？
反正我只是你們家傭人的女兒。
我的尊嚴在你們這樣的人面前，一文錢也不值。
我懶得再理他了，平靜地說道:
「你愛喝不喝。」
說完以後，也不管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頭也不回地來到房間，拿上包包和手機便出門了。
等我到達安居匯那家韓式烤肉店的時候，李曉她們三人早已經點好菜在等我。
因為自己的緣故害別人久等，我很是不好意思。
那個叫李承澤的男生很體貼地寬慰我。
「沒關係，宋央同學，我們也是剛到沒多久。」
隨後，他細心地將菜單放到我面前，問我想吃什麼。
我其實並沒有很餓，見對方好意難卻，便象徵性地點了兩個青菜。
經過昨日後，李曉和她的那位網友明顯升溫很多，兩人就像認識多年的好友，話題就沒有間斷過。
我和李承澤看著他們二人皆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不覺都有些感慨。
相視一笑。
「宋央同學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麼？」
李承澤率先問我道。
論起我平時的愛好，跟其他女生都差不多，無非是看書、追劇、逛街、運動之類的。
我隨便撿了兩樣說出來，之後又問他。
「你呢？」
話匣子打開，氣氛就沒那麼冷了。
李承澤屬於那種斯文內斂的男生，長得眉清目秀，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就很儒雅。
他今年大三，在一所知名大學念法律系，妥妥的一枚學霸。
雖然性格內秀，但知識量卻很豐富，說起話來也很風趣幽默，總之，和他聊天不失為一件愉快的事情。
吃過晚飯後，我們四個人又去看了一場最近剛剛上映的電影。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上一次在電影院看電影還是跟顧亦深在一起。
因為害怕媽媽發現我和顧亦深在談戀愛，在家時，我從來不敢和他有過多接觸。
後來，我們開始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約會。
顧亦深 18 歲時就考取了駕照，他爸爸送給他一輛很名貴的小車，這輛車大大方便了我們。
一般情況下，我們會提前做好攻略，等到週末，他就開車帶著我去各種各樣的旅遊景點打卡，只要不太遠的。
到了晚上，就會去到各個夜市，嚐遍所有美食。
偶爾也會去電影院看場電影。
我們會特地選個比較偏僻的位置，一邊看電影，一邊說著悄悄話。
然後，肆意地接吻，安全不介意對方嘴裡剛剛吃過零食。
親到我們兩人都氣喘呼呼，難捨難分。
即使坐在相鄰的兩張椅子上，卻依舊靠得很近，十指緊扣。
恨不得嵌進對方的身體裡去。
我們曾經那麼相愛，形影不離，簡直可以為對方做任何事情。
然而......
事過境遷。
我搖了搖頭，試圖甩開以前的回憶，專心地盯著大屏幕。
李曉喝了一口可樂，悄悄湊在我耳邊道:
「怎麼樣，我就說這個李承澤對你有意思，你還不相信，一會兒你們倆把微信加上，多好的潛力股啊，可千萬別錯過了。」
我略略扶額，生怕旁邊的李承澤會聽到。
李曉自大一開始，就熱衷於為自己找一個潛力股男友。
她的目標是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然後在家當全職太太，她負責貌美如花，丈夫負責賺錢養家。
這回看來，她的願望應該算是有些眉頭了。
等到電影散場，已是十點半。
李承澤很紳士地提出送我回家，我正要拒絕，卻看見李曉不停地朝我擠眉弄眼，嘴裡說著唇語。
我居然還看懂了。
「記得加微信。」
......
最後，我和李承澤還是一起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途中，他果然問起我的社交賬號。
就當多一個朋友。
或者，我確實應該談一場新的戀愛。
李承澤的條件足夠優秀，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於是，我們互相加上了對方的社交賬號。
我自然不能讓李承澤送我到顧家別墅的門牌號前，當車輛行駛在別墅小區附近的一個公交站牌時，我適時叫住了司機。
李承澤大約也能理解，很體貼地幫我打開車門，送我下車。
「今天謝謝你的晚餐，也謝謝你的電影。」
我禮貌地朝他笑笑，語氣溫柔。
「不用客氣。」他的語氣有些靦腆，眼裡卻是眸光璀璨。「那麼，我們下次再約。」
「好。」
我朝他揮揮手。
車輛離去，我慢慢走回顧家。
抬頭看看天空。
今晚星光燦爛，想來明天是個晴朗的日子。
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看來人確實應該多交些朋友。
畢竟，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過去的。
打開庭院大門，別墅的二樓依舊是燈火明亮。
顧太太的客人應該還沒回去，今晚必定是住在這裡了。
也不知道媽媽忙完沒有。
我穿過別墅前院，來到後院，正準備回房間換衣服洗澡。
卻看見花園的長椅那邊，似有一明一滅的星火。
我有些好奇。
莫非司機大叔還沒睡，這麼晚了還在那裡抽菸。
走到長椅前，我才看清楚。
抽菸的人居然是顧亦深。
我有些驚訝，竟不知道他何時學會了抽菸。
看看地上，零零散散的有五六個菸頭，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在這抽的。
四周一片寂靜。
我本來不想理他，轉身走了兩步之後，還是停下來，問道:
「顧亦深，你在這幹嘛？」
顧亦深吸完最後一口，將菸頭扔在地上，神色清冷地看著我。
「這裡是我家，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算我多嘴。
我搖搖頭，轉身離去，卻聽見他淡淡的聲音繼續在身後響起。
「去約會了？」
我停下腳步，又看向他。
顧亦深閒閒靠在長椅上，自帶一種倨傲衿貴的氣場，就好像我是他們家的粗使丫頭，而他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
也對，現實本就如此。
我可不就是他們家的丫鬟嘛。
「沒錯。」
我也不打算跟他藏著掖著，索性大方承認。
如此坦白的態度並沒有換來他的好臉。
顧亦深眉峰緊蹙，眼神凌厲地朝我直射過來，一抹濃濃的鄙夷與蔑視瞬間在他臉上呈現，竟彷彿對我帶著恨意。
我有點被他的樣子嚇到。
稍後一轉念。
奇怪，我為什麼表現出一副被他捉姦在場的模樣。
他是我的什麼人？
我跟任何人約會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就算我是去約會又怎麼樣，顧亦深，你今天還相親了呢？」
我有條有理地反駁。
顧亦深看著我，態度似緩和下來，眼裡不知怎麼變得亮晶晶的。
他起身朝我走來，嘴角略揚:
「吃醋了？」
吃你個大頭鬼。
我看著他，臉上恢復正色。
我想我和顧亦深兩個人，確實應該好好談談。
「我沒有吃醋，顧亦深，真的。那個叫愛洛的女生，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跟你在一起特別的般配，簡直就是郎才女貌。我們倆以前確實在一起過，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都翻篇了，生活就應該往前看不是嗎。從今以後，你有你的美妙伴侶，我也有我的戀愛要談。我們都理智一點，和平相處不好嗎？」
「理智一點？」
顧亦深嗤笑一聲，彷彿我講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
「宋央，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的腦部構造，你昨天見面的那個眼鏡男，他是長得比我好？還是家世比我好？抑或者......吻技比我好？只要不是腦子裡有坑的女人，都會選擇我而不是他。」
顧大少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不過，我最討厭他這樣自以為是的態度，就好像他顧亦深有多了不起，任何人給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他不想好好談，我也不願浪費表情。
「你還真猜對了，人家的吻技確實比你好。」
我故意露出一個笑容，氣死他不償命。
也許是因為太過了解，我跟他都知道如何去攻擊對方的弱點。
「你跟他接吻了？」
如我所料。
只是剎那之間，顧亦深的眼裡就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這跟你沒關係。」
我冷冷地與他對峙。
然而下一秒，我就後悔了。
顧亦深像一隻狂怒的野獸，猛然拽住我的一隻胳膊，將我拉到旁邊那間漆黑的工具房裡。
手臂冷不丁被他猛然一拉，簡直就快脫臼一樣，痛得我直吸氣。
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完全掙脫不掉，只能氣憤地瞪著他。
「顧亦深，你瘋了。」
他對我的話置之不理，死死將我壓在牆壁上。
黑暗中，我們都互相看不清楚對方的臉。
但我知道，此刻的顧亦深已經處在爆發邊緣。
我有些後悔，剛才不該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而與他針鋒相對。
「我確實瘋了，宋央。」
顧亦深低聲叫著我的名字，語氣冰冷，一隻手緊緊卡在我的脖子上，使我動彈不得。
然後......一寸......一寸地發力。
我開始痛苦地咳嗽。
雙手使勁地去掰開他的手指，可毫無用處。
我這才意識到，男女之間的力量有多懸殊。
而且，顧亦深從小練習跆拳道，我更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的手愈發用力。
我感覺自己就快死掉。
這一刻，我真的懷疑他會掐死我。
只能拼命地掙扎，開始手腳並用，不停地踢他。
「他吻了你哪裡，臉？耳垂？還是嘴唇......」
顧亦深極為陰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某種咬牙切齒的憤恨，就好像我是他的世仇。
我下意識搖頭，從口腔裡擠出幾個字。
「我......沒......有。」
大概是察覺到，我真的快要被他掐死了。
顧亦深慢慢鬆開了他的手掌。
我一隻手按住胸口，不可抑制地大聲咳嗽起來，就好像重新活過來一般。
一段時間過後，我感覺自己終於好了一點。
我有些害怕地看著顧亦深，今晚的他，就好像喪失了理智。
我得離開這兒。
這個念頭在心裡剛剛升起，便被我付諸了行動。
我猛然起身，正要往門口衝去。
卻被顧亦深毫不費力地拽回來。
黑暗中，他準確無誤地搜尋到我的嘴唇，用力地吻下去。
粗暴，蠻橫......
就好像要把我按到牆壁裡面去。
我拼盡全力地左右逃避，卻換來他更惡劣的行徑。
顧亦深開始脫我的衣物。
上身的那件小馬甲輕而易舉被他從頭上套了出來。
然後，他開始解我連衣裙胸前的扣子。
我真的有些慌了，惶恐地叫出他的名字。
「顧亦深。」
他不為所動，三兩下便解開釦子，把手伸進去。
我瞪大眼睛，心跳到了嗓門口。
他甚至將手移到我的後背，開始去解內衣的暗釦。
我不知所措，想逃離，想尖叫......
可僅存的理智告訴我，不能這麼做。
此時此刻，顧夫人和她的客人皆在前院二樓，一旦引來別人的注意，縱使我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
終於，他的手直接覆住了我胸前的柔軟。
我全身僵住。
顧亦深的動作輕柔了不少，身上的戾氣也漸漸散去。
過了一會，他的手開始往我的裙底探去。
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我猛然用力咬住他的嘴唇，一股鹹腥的液體同時在我們嘴裡蔓延開來。
大顆大顆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我眼裡掉落。
顧亦深終於停止他的動作。
黑暗中，我們猶如兩隻雙雙落敗的困獸。
彼此只剩下呼吸可聞。
良久，顧亦深陰鷙的聲音響起。
「宋央，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不然的話，我會帶著你一起墜入地獄。」
他的話讓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隨後，他沉默地離去。
我癱倒在地。
......
週日。
起床之後，我決定了一件事情。
不能在顧家住下去了，我必須搬出去。
媽媽肯定會問起緣由，我得想個完美的理由，才能避免引起她的懷疑。
得想個什麼理由呢？
整個上午，我都不敢去客廳以及前院，就連媽媽叫我去吃早餐，我都找了個藉口說不餓。
我害怕遇到顧亦深，我不明白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想到昨晚那個幾近瘋狂的他，又想到他說的那句「要帶我一起墜入地獄」，我莫名有些後怕。
他已經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顧亦深。
直到午餐時間，實在不能再繼續待在房間裡了。
我來到廚房，媽媽正在整理餐具。
客廳裡靜悄悄的。
「媽媽，別墅的客人呢？」我問道。
「她們早上就已經回去了。」
媽媽幫我端過來一份意麵以及水果沙拉，語氣不滿:
「央央，你怎麼又不吃早餐，該不會又在減肥吧，經常不吃早餐對身體可不好，你在學校千萬別這樣......」
「媽媽，」我打斷她，「夫人出去了嗎，顧亦深呢？」
媽媽有些奇怪。
「夫人和亦深少爺都出去了，王司機剛剛才送他們出去，好像是去商場了吧，你有事嗎？」
顧亦深不在，這會兒剛好。
我沒心思吃東西，心裡盤算著要怎麼跟媽媽說才好。
「那個......媽媽，我打算搬出去住，跟我同學她們幾個，都是女生，你覺得怎麼樣？」
我媽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說，意外地看著我，手上整理的工作也停下來。
「央央，你要搬出去住嗎，為什麼？」
「恩......」
我撓了撓額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覺得我都這麼大了，也應該要自立一些，總不能一直住在人家家裡吧。」
媽媽品味著我話裡的意思，遲疑一會，問道:
「是不是夫人說了什麼，還是亦深少爺......」
我趕緊搖搖頭否認。
「沒有那回事，就......我昨晚不是跟朋友出去看電影嗎，然後別人送我回來，還以為我住在這裡，我可不想讓人家以為我是富家女......老是解釋很麻煩的嘛，而且......萬一我以後交了男朋友，住在這裡多不方便。」
我也不知怎麼，急中生智就想出了這麼一個理由。
還好媽媽似乎相信了，很是開心地看著我。
「你要交男朋友了嗎？他是哪裡人？是學生嗎？為人怎麼樣？怎麼不帶回來給媽媽瞧瞧？」
我有些汗顏。
「哪有那麼快，我們才剛剛認識，只是在瞭解的階段。」
「這樣啊。」
媽媽點點頭，思量一番後。
「如果你覺得住在這實在不方便的話，那就搬吧。」
我見媽媽同意，心裡不由輕鬆了一下，卻又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央央，你交男朋友媽媽沒意見，不過你們平常出去的話，你是女孩子，記得要做好措施，畢竟你可還在唸書，萬一......那個啥就不好了。」
愣了一圈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媽到底講的啥。
暈倒。
我又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要保護好自己。
「媽，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我自己知道。對了，我現在去收拾東西，待會好叫車。」
「今天就要搬嗎？」我媽吃了一驚。
我點點頭。
當然是今天就搬，而且要越快越好，趁顧亦深還沒有回來。
因為平常都住校，那些常穿的衣服跟鞋子都在學校裡面，所以我要帶的東西也並不多，兩個行李箱差不多就裝滿了。
至於那些大件的，不方便攜帶的，到時候在網上買好了。
整理完畢後，我便在打車軟件上叫好車輛。
媽媽和我將兩個行李箱拖到大門口的門牌號下。
她很奇怪我為什麼要搞得這麼倉促，午飯也不吃。
「要不等夫人回來告個別吧，萬一她問起......」
「沒事，媽媽你幫我跟夫人說一聲好了。」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上了車，生怕顧亦深會在這個時候回來，要不然麻煩大了。
按照他昨晚那個脾氣，我真不確定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出來，可能會追殺我也不一定。
......
搬離顧家別墅後，我整個人都輕鬆不少。
甚至後悔沒有早點搬出來。
至於找房子的事情我並不是很著急，反正週一到週末我都可以住學校，只要能在放暑假前找到就好了。
李曉和她的那位網戀對象已經正式確定為男女朋友關係，我感嘆於她的神速。
而李承澤也開始約我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
我想他應該是有點喜歡我的。
而我對他並沒有排斥的感覺，目前而言，算是平穩發展的狀態。
週末的時間一空下來，我開始想著要不要找個兼職。
大一的時候，我在酒吧裡兼職過一段時間的服務員，後面和顧亦深在一起後，他覺得酒吧環境太複雜，不同意我繼續在那裡上班。
再後來，我就沒做過兼職了。
我平時花銷不多，零花錢基本上是夠用的。
媽媽差不多每個月都會給我生活費。
和顧亦深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動不動就給我轉賬或者發紅包。
只要他一出手，轉賬金額差不多是媽媽半年加起來給我零花錢的總和，實在是超出能接受的範圍。
我自然不會點接受。
後面，他學聰明瞭，開始發紅包。
紅包金額設置有限，每次不過幾百塊，我偶爾也會點，然後給他發過去一個「謝謝金主爸爸」的表情。
他總是會回覆我一個得意的表情。
旁邊的李曉推了推我，詢問我兼職找得怎麼樣了。
我收回思緒，點點頭:「找到了，給一個初中生做家教。」
「對了，你和李承澤發展得怎麼樣了？」
李曉又問道。
「還在慢慢了解，反正順其自然吧。」我拿過書本翻了翻。
李曉有些奇怪地盯著我，臉上帶著濃濃的八卦。
「老實說，宋央，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我怎麼感覺你對李承澤並不是很上心啊。」
我有些好笑。
「我要怎麼上心，像你那樣三下五除二將人拿下，然後宣示主權嗎？」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沒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凡事都講求效率，早點享受女朋友的特權不好嗎？」
「可我覺得享受單身也挺好的。」
李曉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有點恨鐵不成鋼。
「你真朽木不可雕，單身有啥可享受的，都已經享受二十幾年了，享受男人才是正經。」
教室裡人來人往，如此豪言壯語自然引來別人側目。
我真想裝作不認識她。
......
轉眼，已經兩個月過去，很快就要放暑假了。
不得不開始著手找房子。
我的預算並不高，但又想找到稍微乾淨點、且光線明亮的房子，就不得不費一番力氣。
接連騰出兩個週末去看房，覺得那些房子實在是差強人意。
週四。
下午沒有課，我準備回顧家一趟。
因為前兩天媽媽打電話，說幫我準備了一些下飯的泡菜，讓我抽空去拿一下。
我已經搬出來兩個多月，想著回去看下媽媽。
再說，應該不會那麼湊巧顧亦深下午也沒課，也回家了吧。
還好，那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媽媽一個勁地嘮叨。
「央央，你怎麼看起來又瘦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些泡菜，用來下飯、吃麵條最好了，不吃的時候你就放冰箱。」
「對了，你租房的地方有冰箱嗎，沒有的話媽媽給你錢，你買一個吧，不好好吃飯怎麼行。」
嚐了嚐那些泡菜，確實美味又可口，味道好得不得了。
我一個勁地點頭，拍著馬屁。
「知道啦媽媽，我會好好吃飯的，果然還是您做的泡菜最香了，這世上應該沒有比您做飯更好吃的人了。」
「是嗎？」媽媽若有所思，勉強笑了笑，「我先找幾個空盒子來裝泡菜，你在這等一下。」
「恩。」我點點頭。
沒過一會，和媽媽一起在廚房工作的黃阿姨走進來。
「央央回來啦。」她跟我打招呼。
「黃阿姨好，」我朝她笑笑。
「你媽媽沒在廚房嗎？」黃阿姨在廚房裡環視了一圈。
「喔，她去房間拿幾個盒子來裝泡菜。」我看黃阿姨神色鬱結，便問她:「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明天週末，亦深少爺該回來了，就想問問你媽媽，週末要準備哪些食物。」
我有些奇怪。
「顧亦深不是明天才回來嗎，不用這麼早就開始準備吧，到時候他吃什麼再做不就好了。」
對方嘆了一口氣，表情顯得很是無奈。
「也不知道亦深最近是怎麼了，口味挑剔得很，做什麼給他都不滿意，中餐、西餐、日式料理，每次都是吃兩口就不吃了，有時候嚐了一丁點連盤子都推了，唉，真難伺候。」
我的臉色微滯，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冷下來，就好像迎面吹過來一陣寒風。
黃阿姨還在繼續抱怨著:
「上個週六，顧先生和顧太太都回家了。結果到晚餐時間，亦深少爺就喝了一杯酸奶，盤子裡的牛排跟意麵動都沒動。我私下裡聽到顧先生跟太太說，如果飯菜再不合亦深少爺的胃口，就換下廚師。這不......」
說到這裡，黃阿姨惆悵地搖了搖頭，語氣有點不捨。
「司機老王說，顧太太已經開始讓他在中介市場尋找持證的廚師，估計我和你媽媽在這裡也做不了多久了。」
我的手隱隱有些發抖，腦子裡面嗡嗡作響。
心裡的憤怒簡直快要破腔而出。
顧亦深......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媽媽。
我媽媽平日裡對他那麼好，幾乎是絞盡腦汁在鑽研菜譜，想盡辦法只為滿足他的一日三餐。
他竟然變得如果卑劣，只是為了要報復我。
他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做得如此過分。
我神色木然地拿出手機。
動作機械地翻開通訊錄，找出顧亦深的號碼。
久久地盯著那個界面。
我很想要當場撥過去，不計後果地、歇斯底里地質問他憑什麼。
憑什麼這樣對待我媽媽。
又憑什麼這樣對待我。
可是。
最終還是沒有撥過去。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學校，又怎麼挨完這一天。
然後，終於捱到第二天的晚上。
李承澤發信息過來，約我明天上午去看畫展。
我回復過去，這兩天都沒時間。
之後打車再次回到顧家別墅。
媽媽正一邊做著料理，一邊榨著果汁，檯面上堆滿了食材。
見到我有些驚訝，「怎麼沒聽你說今天要回來？」
「媽媽，顧亦深回來了嗎？」我直截了當地問。
「亦深少爺嗎，王司機剛剛才接回來。」
大約是見我臉色不好，她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嗎？」
我搖搖頭道:「沒事。」
媽媽將榨好的果汁倒了一杯，放在托盤上。
我走過去拿起來，「我去拿給顧亦深。」
「不用了，」她朝我笑笑，又搖搖頭，「亦深少爺最近脾氣不好，還是媽媽去好了。」
我固執地拿過來，語氣淡淡:「沒事。」
走到二樓，來到顧亦深的房門前。
我盡力圧制住內心的怒火，重重地在門上敲了兩聲。
「進來。」
裡面很快傳來回應。
推門進去。
顧亦深果然是剛回來，都還沒來得及整理他包裡的東西。
在原地站了兩秒，我才走過去，將手裡的果汁放到電腦桌前。
他正拿著兩本書籍，也放到了電腦桌上。
看見是我，他的表情並沒有多意外，就好像料定我會出現一樣。
我冷冷地注視著他，開門見山。
「顧亦深，你究竟想怎麼樣？」
他並沒有看我，慢條斯理地繼續整理著包裡的東西，態度怡然，語氣涼薄:
「你指哪件事？」
明知故問。
我真想撕下他虛偽的面具。
「你故意刁難我媽媽的對不對，讓她在你們顧家待不下去，好讓我乖乖回來向你求饒。」
他終於停下手裡的動作，臉上的挑釁十分明顯，睥睨著我。
「原來你知道，不過你這態度跟乖乖求饒可相去甚遠。」
我簡直氣得牙癢癢，不知道如何反擊他才好。
「你真是卑鄙無恥。」
「謝謝。」
他輕鬆地回道，看了一眼我端過來的果汁，嚐了一口又放下，搖搖頭。
「雲姨榨果汁的技術也越來越差了，你拿下去吧，就說我不喝。」
我恨不得將那杯果汁全部潑到他的臉上。
念頭一起。
下一秒，我便伸手將那杯果汁拿了過來，毫不猶豫地往他臉潑去。
「譁」的一聲。
淡綠色的液體順著顧亦深的下巴，迅速流淌下來，隨後滴到他的身上，以及地上。
就連他身後的電腦桌、書本上都濺過去不少。
雖然被潑了一臉，但顧亦深表情平靜。
我依舊不解恨，冷冷地看著他，說道:
「我會告訴我媽，你已經喝掉了，一滴不剩。」
觸及我冷漠的眼神，他的臉上似閃過一些無奈。
隨後，拿過桌面上的抽紙，慢慢將臉上擦乾淨。
「好。」他回道。
我拿過托盤，也不去管地板上濺得到處都是的綠色液體，讓他自己去打掃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最後一次問他。
「搬回來。」他回答得很乾脆。
答案早已在我預料之中。
「不可能。」我的語氣亦是斬釘截鐵。
他的唇角泛起哂笑，就好像瞬間帶上了那一張冷漠陰鬱的面具，深刻英挺的五官看起來更加冷峻。
凌厲如箭的目光也朝我直射過來。
「宋央，這句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如果你執意不聽，那麼後果自負。」
我已經受夠了他的威脅，管他什麼後果，統統給我滾到天邊去。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顧亦深自然沒有吃晚飯。
媽媽忙完之後回到房間，一臉心事重重。
聽她說，晚上黃阿姨把晚餐送到顧亦深房間，碰巧遇到他心情不好，餐盤都摔了，杯子碟子摔得到處都是，把黃阿姨都嚇了一跳。
「你黃阿姨說，不知道亦深少爺是不是最近失戀了，所以脾氣才這麼不好，他以前多有禮貌，現在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心無波瀾地聽著。
大不了媽媽不在顧家做事，然後回老家去。
再過兩年，我就畢業。
就可以工作，可以賺錢養家。
到那個時候，媽媽也就能輕鬆一些。
我心裡如此盤算著，倒也不是很焦慮了。
第二天亦是如此。
顧亦深沒吃早餐，上午開車出去，到晚上才回來，還帶回來幾個朋友。
年紀跟他差不多大，可能是同學。
媽媽和黃阿姨趕緊過去，熱心地詢問他們要吃什麼。
顧亦深語氣很冷淡:
「不用了雲姨，我們剛才叫了外賣，一會就到了。」
之後，便不理會她們兩個，一群人開始在會客室裡打遊戲。
看得出來，媽媽和黃阿姨神情很是沮喪。
要知道，以前每次顧亦深有朋友過來家裡，她們倆都會準備一大堆食物招待大家，別提吃得有多開心。
而現在，對方寧肯吃外賣也不再讓她們倆準備食物了。
我走進廚房，看見媽媽正鬱鬱寡歡地看著報紙，手裡還拿著一支筆在上面圈圈畫畫。
好奇地走過去。
上面居然是整版的招工信息。
「媽媽，你在幹嘛？」
她慌忙藏起報紙，神色掩飾:「沒什麼，我就是隨便看看。」
「給我看一下，你圈的什麼？」
我不顧媽媽躲閃的動作，拿過報紙。
報紙上的很多招聘信息都被紅筆畫了圈，而那些被圈起來的工作無非就是家政、保潔員、病床護理、甚至環衛工。
還有一個，上面寫著「公共廁所打掃員」居然也被圈了起來。
「媽......」
我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說什麼。
媽媽看著我，神色有些難為情。
「央央，我就隨便看看的，你別擔心，媽媽沒事。」
心裡不免升起一抹悲涼。
看來我之前是太天真了，如果被顧家解僱，媽媽肯定是不會回去老家的。
為了照顧我，她一定會留在這邊繼續找下一個工作。
可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勞動婦女，且已經年過四十，沒有任何文憑，也沒有一技之長，就只會做飯。
她去哪裡找到比現在還稱心如意且得心應手的工作呢？
整件事情的起因是我，做錯事的也是我，媽媽沒有任何過錯，為什麼要讓她來承擔後果。
理應是我才對。
真是可笑，我昨晚還對顧亦深說了那麼鏗鏘有力的話。
可這會兒，我就已經想要去向他妥協，向他投降。
人生還真是諷刺。
顧亦深的那群朋友打遊戲打到很晚，快到十點的時候，才各自去睡覺。
顧家別墅的客房有很多，他們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過來，找房間睡覺都是輕車熟路的。
因為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吃宵夜，媽媽和黃阿姨一直都沒睡。
直到散場，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然後走進會客室，開始打掃衛生。
我也跟著過去幫忙。
桌子上，以及地面上一片狼藉，沒吃完的外賣、易拉罐、啤酒瓶，亂扔一氣。
隱隱約約一股菸草氣息。
顧亦深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拿著一根點燃的香菸。
我認識他時，還是一個根正苗紅的少年。
而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會抽菸、會喝酒的男人了。
黃阿姨看著滿地空酒瓶，臉上很是心痛，語氣關切:
「亦深，你們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很傷身體的。還有，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唉喲，這可不是好習慣。」
黃阿姨在顧家做事的時間比我媽媽還要久，她差不多是看著顧亦深長大的，平時對他就像對自己孩子一樣。
顧亦深聽她這樣說，便掐滅了菸頭，放進菸灰缸。
「亦深少爺，你最近是不是失戀了，所以心情才這麼不好。」
黃阿姨神色發愁，終於忍不住發出她心裡的那個問號。
對方笑了一下，然後在大班椅上坐下來。
「怎麼，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真的是這樣？」
黃阿姨瞪大眼睛，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又像是很荒誕一樣。
就好像她們家顧亦深這樣的男人也能被甩，這世界簡直沒了天理一樣。
語調也變得格外氣憤。
「究竟是哪個臭丫頭害得你這樣，我真想看看她長得啥樣，然後把她的頭髮全部給揪下來。」
顧亦深若有似無地朝我看過來，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也挺想看看她被人揪住頭髮的樣子。」
黃阿姨鬱悶地嘆口氣，繼而又開導他:
「亦深少爺，你還年輕，這種事情得想開一點，不是有一句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嘛，你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只要隨便招一招手，大把的女孩子跟著你跑，千萬別再為了這件事自暴自棄，傷了身體划不來的。」
顧亦深耐心聽完她的勸導，點點頭。
「我知道了，黃阿姨。」
我和媽媽將地上的空瓶全部歸類到一起，又將桌面清理乾淨。
媽媽似想到什麼，詢問顧亦深:
「亦深少爺，要不要我去幫你煮點醒酒湯？」
「不用了。」
對方語氣一下變得很冷，甚至看都沒有看我們，隨後又道:
「黃阿姨，你去幫我煮。」
室內一片安靜。
黃阿姨看了看顧亦深，又看了看媽媽，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媽媽的臉色變得煞白。
想來是明白過來，顧亦深在針對她。
我看到媽媽嘴唇微張，可能是想問問對方為什麼要這樣。
可是最後，終究是沒有開口。
她自然不明白，當初那個張口閉口喊著她「雲姨」的那個少年，為什麼今日會對她如此冷漠。
都是因為她的女兒。
而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夠渾身無力地看著她，心生頹然。
翌日。
清早。
我在顧亦深每次晨練的路口，安靜地等著他。
沒多久，便看到那個頎長的身姿。
跑了一身的汗，他看起來精神十足。
栗色頭髮在陽光下倍顯清新，深刻立體的五官，有如工匠悉心雕刻出來般完美無缺。
整個人就像是從二次元裡走出來的漫畫少年。
我擋住他的去路。
他摘下耳機，看向我。
「顧亦深，」我平靜說道:「我答應你，搬回來住。」
他的語氣也很平靜:「一會兒我叫王叔去你學校把東西拿回來。」
「不用這麼快，反正放暑假之前我會搬回來。」
他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最遲今天中午，宋央，我要見到你的行李。」
說風就是雨，難道我不用跟媽媽解釋嗎？
再說，我也用不著王叔去給我搬行李。
三人成虎，萬一傳到顧先生和顧太太那裡，我要怎麼說得清楚。
我真討厭這種他說東，我便不能往西的感覺。
以為他在演霸道總裁嗎？
「今天不可能，要不然下個週末，我說到做到。」
「今天，中午。」他寸土不讓。
「顧亦深。」
我的心裡湧上一股深深的挫敗感，絕望地問他:
「你究竟想怎麼樣？你到底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和我睡覺嗎？我答應你，今晚還是明晚，只要你肯放過我和我媽媽......」
「那就今晚，可以嗎？」他打斷我。
「可以。」
我毫不猶豫，幾乎是帶著視死如歸的心情。
顧亦深的眸底漸漸收緊，幽黑深邃的瞳孔像蒙上了一層冰霜，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陰冷絕然的氣場。
「宋央，你真把自己當金枝玉葉了，告訴你，你若端著我還有幾分興趣，可當你主動開始爬床，我只覺得噁心不已。」
我簡直要被他氣笑。
主動爬床？
究竟是誰把我逼成這樣的，難道是我自己嗎？
我泛出冷笑，不甘示弱地回擊:
「所以呢，顧少爺是比較喜歡玩欲擒故縱這一套嗎，送上門的沒興趣，非得讓人吊著你？只要你開心，什麼角色我都可以配合你。」
很好，我們都變成了對方討厭的模樣。
再過不久，或許就能把以前的情分磨滅得一乾二淨。
顧亦深眼神凜冽，重新戴上耳機。
很明顯，他已經不打算再跟我討論下去。
「我再說一次，宋央，今天中午，你看著辦。」
......
就這樣，我重新搬回了顧家別墅。
顧亦深的一日三餐恢復正常，媽媽和黃阿姨都鬆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以來，我搬出去又搬進來，加上顧亦深陰晴不定的脾氣，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引起媽媽的懷疑。
雖然在那之後，我儘量減少跟顧亦深接觸，但隨著暑假的到來，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碰面在所難免。
再後來，我發現純粹是自己多慮了。
顧亦深根本不會理會我，即使偶爾在廚房碰到，也只當我是透明人。
對於這樣的情況，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平日裡該幹嘛就幹嘛，也不用刻意避諱他了。
李承澤有時候會約我出去看電影，因為他是本地人，我們見面很方便。
媽媽旁敲側擊問過李承澤的家庭情況，我大概說了一些，她似乎覺得很滿意，讓我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她瞧瞧。
我不知道怎麼跟媽媽解釋，我和李承澤還並沒有正式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何況大學裡談的戀愛也不一定會靠譜，人生變數那麼多，還是不要隨便見家長比較好。
顧亦深和那個叫愛洛的女生倒是發展得挺平穩，兩人似乎已經處在約會階段，經常會在別墅裡面看到他們兩人出雙入對。
一天晚上，媽媽疊好一堆衣服，讓我送去顧亦深的房間。
我下意識要拒絕，後面想想顧亦深最近對我的冷淡，加上他和愛洛兩個人應該也在熱戀期，實在沒必要弄得如此矯情，於是便答應了。
推門進去房間時，音樂正舒緩地播放著。
我有些意外，愛洛居然也在，手裡拿著 ipad，正和顧亦深聊著什麼，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
我感覺自己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可也不好掉頭就走，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將手裡的衣服放在床尾凳上，隨後轉身離開。
「那個......」愛洛突然抬頭看向我，「你叫宋央對不對？」
我有些愕然，反應過來後，點點頭:「是的。」
對方唇角勾起，笑意微微，很客套的語氣:「可以幫我帶一杯咖啡上來嗎，謝謝。」
她如此謙遜有禮的態度，反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你稍等一下。」
給愛洛送完咖啡後，我回到廚房。
黃阿姨在和媽媽聊天。
「聽說這位愛洛小姐的爸爸是盛果國際的總裁呢，家裡面有錢得不得了。」
「是嗎。」媽媽倒不是很驚訝。
「長得漂亮，身材又苗條，我看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我們亦深少爺。」
媽媽點點頭，表示贊同。
「想想亦深少爺失戀的前些日子，那脾氣......唉喲，簡直變了個人。」
黃阿姨嘖嘖搖頭，「不過，我看這個愛洛小姐，倒是挺喜歡亦深少爺的，希望兩個人能和睦相處，不會分手。」
看來黃阿姨真是替顧亦深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
第二天。
一大清早，愛洛來到顧家，身穿一條米白色淑女裙，挎著精緻的包包，打扮得很是漂亮。
顧亦深比較簡約，黑色 t 恤加深色牛仔褲，他的衣品向來簡單，但勝在身高優勢，穿什麼都好看。
餐桌上，兩人愉悅地討論著什麼。
似乎是準備要去哪玩。
我在廚房幫媽媽準備完早餐，便找了一本外國推理小說隨意翻閱著。
沒過一會，媽媽走進廚房對我說，愛洛小姐找我。
我以為自己聽錯。
「什麼？」
媽媽也覺得有些奇怪，「愛洛小姐叫你過去一下。」
我只得放下小說，來到餐桌前。
「hi，宋央，」愛洛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有個朋友的民宿今天開張，我和亦深打算去那裡玩一玩，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跟他們一起出去玩。
還是算了吧。
我朝她笑笑，婉言拒絕道:「謝謝你，愛洛小姐，不過不用了，你們去玩就好。」
「一起去嘛，反正在家也沒事。」
對方語氣嬌嗔，就好像在對我撒嬌一樣。
坦白說，我跟這位愛洛小姐完全不熟，說話不超過三句，不知道她為何對我如此熱忱。
「可是......」
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什麼藉口來拒絕，只好隨口說道:
「我得幫我媽媽做事，待會兒還得準備午飯。」
「午飯嗎，我和亦深哥哥今天不會回來吃午飯的，所以阿姨根本沒有什麼好忙的，你就跟我們一起去玩吧，人多才熱鬧。」
不知道這位愛洛小姐是沒有聽懂我話裡的意思，還是根本不理會我的拒絕之意，非得拉我當他們之間的電燈泡。
我看了看顧亦深。
他已經吃完早餐，手裡拿著一杯牛奶，既沒有要反駁愛洛的話，也沒有表示贊同。
我一點也不想摻和到他們中間去。
「愛洛小姐，我今天真的不太想出去，還是算了。」
「不要這麼掃興嘛，宋央，我跟你保證，那裡真的很好玩，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
額。
我有點佩服對方這麼堅持且執著的精神，懷疑自己繼續拒絕的話，她是不是也會繼續勸服我。
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喔。」
她狡猾地看著我，看向已經吃完早餐的顧亦深。
「亦深哥哥，我們出發吧。」
直到上車，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就這樣與他們倆一起同行了。
顧亦深沒有讓王叔開車，他自己挑了一輛平時不常開的 suv，愛洛坐在副駕駛，我坐後排。
氣氛實在是有些尷尬，我只能假裝自然地刷著手機頁面。
還好，愛洛的性格屬於比較活潑開朗的，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時不時會詢問男朋友的意見。
而顧亦深總是很耐心地回答。
我只需要坐在後排，保持安靜就好。
手機「滴」的一聲。
我解開鎖。
李承澤發信息過來，他有個朋友後天過生日，在家裡開 party，詢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好像一到暑假，每個人的生活都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當然，除了我。
我想了想，天天待在家裡也是看這兩個人撒狗糧，還不如出去散散心。
於是迅速回復他，「可以。」
李承澤又發過來。
因為他那個朋友在鄰市，所以來回可能要一天，而且如果太晚，也可能會住在那邊。
也許是怕我誤會，緊接著發過來一條。
「當然，萬一住在那邊的話，也是男生跟男生睡，女生和女生睡。」
我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李承澤那樣斯文靦腆的男生，應該是不太可能會強迫女生的。
自己可是個成年人，何況又是在法制社會。
於是回覆他。
「好的。」
對方又回覆過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
發完信息，我抬起頭來，意外發現顧亦深正透過駕駛座上的反光鏡看著我。
對上我的眼睛後，他不著痕跡地將目光移開，看向前面。
我轉過頭，看向車窗外面。
愛洛又說了一句什麼，顧亦深輕輕「嗯」了一聲。
車子大約開了兩個小時，來到郊外一處綠水青山的地方才停下。
不遠處，一座現代簡約風格的房子十分引人注目。
房子一共有三層，白色牆面，大大的落地窗，設計巧妙。
外圍修建了一條矮矮的圍欄，停了差不多有十幾輛車。
看起來似乎都是挺貴的車。
我坐在車裡，有點後悔跟他們一起過來。
顧亦深打開車門，走到一側的副駕駛，幫愛洛把車門打開。
沒辦法，我也只能下去。
房子裡很快有人出來。
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頭髮染成棕色，一身名牌，手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腕錶，臉上裂著大大的笑容。
「愛洛，等你好久了，可真不準時。」
愛洛看起來與他十分熟絡，無奈地聳聳肩。
「不好意思，henry，路上有點堵車。
那個叫亨利的男生打量一番顧亦深，扭頭問道:「your boyfriend？」
愛洛嬌羞地看向顧亦深，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亦深哥哥，你還記不記得趙松？」
年輕男人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顧亦深？不是吧，我 c，你怎麼長這麼高了？」
看樣子，顧亦深也挺意外的。
「你是趙松？」
對方哈哈大笑。
「沒錯，就是你哥哥我，我們都多少年沒見了，快進去快進去，今天可要好好聊聊。」
這間民宿外表看上去簡約雅緻，實際的內部裝修卻很豪華。
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奢華的水晶吊燈，造型別致的真皮沙發，無一不彰顯著氣派。
客廳的左側，開放式酒吧設計，吧檯上擺滿了各種酒水。
今天過來捧場的大多都是年輕人，三五成群地坐在沙發上、休閒椅上聊著天。
「這是你開的民宿？」顧亦深隨口問道。
「跟林越彬合開的，林越彬你有印象不？我記得你們倆小時候還打過架呢，喏，他就在那邊。」
趙松指了指吧檯方向一個穿灰色襯衫，正端著酒杯的男人，
顧亦深對那人似乎不太感冒，輕輕掃了一眼。
「對了，你們要喝點什麼，這邊酒水飲料都有，愛洛，還有......這位美女？」
趙松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明顯帶著幾分好奇。
愛洛很是善解人意，朝他們揮揮手。
「好啦，你們男生玩你們男生的，我們女生自己會看著辦的。」
「那太好了，你們千萬不要客氣，隨便吃喝。顧亦深，你不是會騎馬嗎，我帶你去後面的馬場瞧瞧。」
顧亦深很快被對方拉走了。
愛洛並沒有理會我，因為她遇到了兩個認識的朋友，三個人隨即暢聊到一起，話題不外乎最新出來的服裝、包包之類的。
我對她們的話題沒什麼興趣，再說，人家閨蜜幾個聊天，自己也不好杵在那裡。
打量一番房子佈局，我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意興闌珊地翻閱著面前那本地理美食雜誌。
心裡有點後悔，自己不應該來這裡的。
不但一個人都不認識，感覺這兒的環境也與自己格格不入，還不如待在家裡把那本推理小說好好看完。
走馬觀花地翻著那本雜誌，就在快要翻完的時候，聽見有人叫了我一聲。
「宋央，可以幫我拿一杯 martini 嗎？」
我抬起頭，愛洛正巧笑嫣然地看著我。
她的那兩個朋友也暫時停止了閒聊。
我看著不遠處的吧檯，瞬間就明白愛洛今天為何這麼熱心地叫我過來這裡。
看來，還是女生比較懂得女生的心思。
我放下手裡的雜誌，態度順從。
「好。」
走到吧檯，讓服務生給我調了一杯 martini，然後用托盤放好，來到愛洛面前，將杯子放在她旁邊的茶几上。
「謝謝。」她依然是很客氣的口吻。
「可以幫我拿一杯咖啡嗎？」
坐在愛洛右邊穿黑色緊身連衣裙的短髮女生對我說道。
「我要一杯冰水。」另外那個扎著馬尾的女生，也順其自然地說道。
我微微朝她們笑了一下。
「稍等。」
就在我轉身剛走到吧檯邊，身後傳來了刻意壓低且嘲諷的笑聲。
我裝作未聞，把托盤放好，向服務生問道:
「你好，請問洗手間在哪邊？」
服務生小哥哥指了指客廳後面。
我點頭道謝。
從洗手間出來後，我來到房子外面，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
不遠處有一塊木柵欄圍住的草坪，有幾個人正在裡面騎馬。
想不到這裡還真有馬場。
微風徐徐。
陽光正好。
兀自坐在長椅上發著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穿著灰色襯衫的年輕男人走到跟前。
「你就是顧亦深家的小女傭？」
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帶著一抹輕狂的審視，語氣顯得很傲慢。
想不到我才來這麼一會兒，身份就已經人人皆知。
「有什麼事嗎？」
我不想跟他聊天，於是開門見山。
他徑直在我身邊坐下。
我不動聲色地移開一些。
他繼續側著身體打量我，由上到下，目光邪肆。
我覺得這人實在猥瑣得很，不管他打算說什麼，我都不想再跟他坐在一塊。
正要起身離開，對方又開口了:
「聽說你跟顧亦深有一腿，也是真的嗎？」
我慢慢坐直身子，臉上泛出冷意，看向他:「是誰說的？」
他無謂地聳聳肩，表情很隨意。
「你只要說，是不是真的。」
「我沒有義務要回答你這種問題。」
他表現出更加濃厚的興趣，暗灰的眼底帶著明顯的慾望，身體也不由自主朝我靠近。
「顧亦深都給你多少錢，我翻倍，怎麼樣？」
隨後，一隻手已經攀上我的肩膀。
就像有毛毛蟲爬過我的肩膀一樣，身體迅速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我強忍心中的憤怒以及不適，迅速站起來，冷語相向。
「你找錯人了。」
他嗤笑一聲，也站了起來，眼神輕蔑，極具嘲諷。
「裝什麼清純玉女，能看上你是你的運氣，誰的錢不是賺。說吧，顧亦深給你多少，三千？我給你五千怎麼樣？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上二樓房間。」
隨後，對方從口袋裡拿出皮夾，掏出幾十張嶄新的鈔票，隨手晃了晃。
我平靜問道:
「我想問你，剛才那句話到底是聽誰說的？」
「什麼？」他不明白。
「我和顧亦深有一腿的事情。」
「這事啊，我哪知道，反正這裡每個人都知道你和顧亦深搞在一起了，我還有幾個朋友想問問你什麼價錢，合適的話大家一起來點剌激的，怎麼樣？」
我只覺眼眶裡湧上一陣淚意，拼命地壓制下去，可是它又湧上來。
於是，只能再次將它死死壓住。
我用力地咬住嘴唇，任眼眶泛紅。
「考慮得怎樣，我們上二樓？還是叫上我朋友一起。」
對方猶在不知死活地詢問。
「你跟你媽上二樓吧。」
我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草......」他忍不住罵了一聲。
我的身體直髮抖，可依然快步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這裡是郊區，車輛稀少，一定沒有回市區的公交車。
可是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在這呆下去，就算是走路回去也認了。
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如此惡意地羞辱到這步田地，人格、尊嚴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簡直想和那個造謠生事的人打一架。
不久，身後有腳步追上來。
我的手臂被人猛然拽住。
顧亦深有些搞不懂我的舉止，奇怪地問我:「你去哪裡？」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