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節 致沈渡

    <blockquote>沈渡,雖然我想,</blockquote>



    <blockquote>但我應該還是不會忘了你。</blockquote>



    <blockquote>不過是因為,心懷感激。</blockquote>



    <blockquote>無關恨意,或愛意。</blockquote>



    <blockquote>感謝你贈給我的十四年。</blockquote>



    <blockquote>無論悲喜。</blockquote>



    (一)



    沈渡哥哥,今天開學典禮我看見你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向我們新生演講,我在臺下把手掌都拍紅了,後來眼睛也紅了。



    身旁的同學嚇了一跳問我為什麼,我邊哭邊笑說:我終於來了一中。



    是啊,我終於來了一中,終於和你同一所學校了,終於可以離你近一點點了。雖然初中部和高中部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但總比我在小學,你在中學好多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決定要追逐你的腳步呢?你總是那麼優秀,街坊裡的阿姨叔叔談到你都是:「沈渡以後有出息!」「沈渡這孩子了不得!」「要是我小孩有沈渡一半好就好咯!」……就連一樓那個最討厭小孩的苦瓜臉奶奶,聽見你打招呼都會應一聲。



    他們大概是因為你斯斯文文的樣子,因為你好得不得了的成績,因為你禮貌又懂事……但我不是吧,我還曾經討厭過你,因為我媽一罵我時就喜歡說到你這個對門的鄰居,說我要是有你一半好她每天睡覺都會笑醒。



    我那時就在想才不要,她要半夜笑醒我會半夜被嚇死。所以我才不要有你一半好呢!



    可是你是真的好啊。



    我長得胖,我和媽媽出去散步沒一會就會氣喘吁吁,我在班裡跑步永遠最後一個,我還曾經直接崩爛過一條新牛仔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家都叫我「胖妞」。一個人叫時我可以反抗,但大家一起叫時我只能一起笑。



    但是你從沒叫過我「胖妞」。我不小心摔跤,你看見後立馬把我扶起:「暖暖,沒關係,只是擦傷而已,沒事的。」我和媽媽在樓道碰到你,你會禮貌地寒暄:「阿姨過譽了,暖暖很優秀啊,我聽母親說她上次英語考了全班第一。」我沒帶鑰匙爸爸媽媽又不在家時,你放學回來看見我:「暖暖,來我家等阿姨回來吧。」……



    是啊,我叫蘇暖暖,在大家都叫我「胖妞」時,還有一個你會溫柔地叫我「暖暖」——我還有個這麼好聽的名字呢,暖暖的太陽,暖暖的被窩……



    在這個熱死人的夏天你不負眾望地以第一的成績考入一中高中部,而我也終於成了一中的初中生。



    我覺得我追逐你的腳步應該更近了一點吧。



    我有一堂體育課和你是同一個時間,從此我最討厭的一門課成了我最期待的一門課。



    一自由解散我就會拿本書坐到操場旁的觀眾席上,有同學會說班長就是愛學習。



    但他們其實說錯了,我不是愛學習,我只是努力在學習,因為你學習好啊,我不想太差。



    不過我在那兒其實很少學習,我是在看你。



    你們班上的體育課就在這個操場上,你長得高,就站在第一排的第二個。



    你跑步時姿勢很標準,瘦長的手臂有節律地擺動;你做熱身運動時壓腿壓得很認真,別人都左搖右擺時你卻巋然不動;你喝水時很慢,別人水都淌在脖頸上時你卻依舊慢條斯理……



    但自由解散後你很少參加體育活動,你會坐到觀眾席上拿出一本書,在觀眾席東邊的第三排靠牆處。



    從來不會變。



    久而久之,我都會暗自歡喜,多麼,多麼專一的一個人啊。



    (二)



    一中高中白天有晨讀,晚上有晚自習,但初中都沒有。



    你出門比我早,回來也比我晚。



    你的媽媽和你一樣溫柔,是一位小學老師,但我從未見過你的父親。我曾聽爸爸媽媽說你的父親病死了,很可惜。



    我的爸爸媽媽是做傢俱生意的,我們家是街坊間第一個有黑汽車的人,於是我從小學起就是爸媽開車接送。



    我知道你是騎自行車上下學,上初中後我說我也要騎自行車。爸爸媽媽調侃說我這樣子能騎嗎。



    我一下就埋頭扒飯不吭聲了。



    不是我覺得自己騎不了,是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事——我這胖胖醜醜的樣子,我突然都不想讓你注意到我。



    所以初中三年,我們似乎都沒什麼交集。我就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偷窺者,偷偷看著你在體育課上安靜看書,在國旗臺上一次次代表發言,在窗邊看著你把自行車停到樓下然後安靜地走進樓道……



    我都還記得難得一次我們居然在公園裡散步碰上了,你陪著你的媽媽,我陪著我的媽媽。



    我其實遠遠就看到了你,可當快要走近時我立馬低下了頭。



    我聽見你叫「阿姨好」,然後媽媽拽我的手:「暖暖,快叫夏老師好,沈渡哥哥好!」



    我才抬起頭像是剛發現你們似的重複了一遍媽媽的話。



    你媽媽笑說:「暖暖瘦了啊,也好像靦腆了一些。」



    我抿著唇一聲不吭。



    但我內心是歡喜的。



    我瘦了嗎?那你有沒有發現?



    是啊,無數個你在教學裡上晚自習的日子,我就在黑暗中繞著公園氣喘吁吁跑步。怎麼會那麼笨重那麼痛苦呢?面孔扭曲猙獰,喉嚨裡像火燒開裂一樣,全身痠痛得第二天感覺自己就要散架。



    可每每在我覺得自己累得就要離開人世,想著算了吧的時候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了和你一起同臺主持的那個高高瘦瘦的姑娘。



    我咬著牙繼續在黑暗裡跑下去,像是喝醉的酒鬼,像是受傷的瘋子,跌跌撞撞,又絕不停下。



    公園裡一處高臺階上可以看見遠處一中的教學樓,我跑前會到那裡熱身,跑後會到那裡休整。



    我知道那裡有一處光正打在你身上,而我,便在這黑暗裡踮腳和眺望。



    但你沒有說話,在我媽的客氣寒暄過後我們擦肩而過,公園裡熙熙攘攘,我們再沒碰到過。



    (三)



    初中三年過得太快,你的高中三年更快。



    你成了市理科狀元,拿到 t 大的錄取通知書。



    去參加你的升學宴時我放下滿桌子的輔導書,鎖著房間門試了整整一晚上的衣服。



    我確實瘦了,但臉上又開始冒青春痘。16 歲的我戴著黑框的大眼鏡,還箍著銀色的牙箍,厚重的劉海遮住眉毛,扎著一個樸素的馬尾辮。



    媽媽說我現在還在上學,並不重視我的打扮。而我的成績也確實沒讓她失望,那個小學調皮搗蛋的胖妞,現在是一中初中部名列前茅的女學霸。



    你媽媽帶著你來敬酒,高高瘦瘦的你穿著一件深藍色格子襯衣,釦子一絲不落整整齊齊,你皙白的臉上依舊是那和煦溫暖的笑意,微微傾身與我們每個人碰杯。



    我想朝你說我想了一晚上的祝福語,可我瞬間意識到我的牙箍和痘痘,最終我低頭和你碰杯,連你的表情也不曾看清。



    我只看見你酒杯裡金色的啤酒和我酒杯裡的牛奶因為碰撞而晃盪,但又隔著玻璃最終融不到一起。



    但我聽見你說:「暖暖,中考加油啊。」



    我愣愣點頭,然後和周圍人一起坐下,沒有人知道我桌子下攥緊裙襬的那隻手裡已經全是汗。



    我一回家就坐到書桌前開始刷題,無數的文字和枯燥的符號在燈下開始生動活潑起來,我不斷告訴自己說這些書你曾看過一遍又一遍,這些題你也曾寫過一遍又一遍。這是我離你更近,再近一點的方式。



    媽媽說,到了大學我就可以打扮自己了,她還說,那時候,我就自由自在沒人管了。



    自由自在沒人管?沒人管我一天吃幾包小熊餅乾,沒人管我每天早上一杯牛奶,也沒人管我——談戀愛了……



    我太期待了。



    但意外總比期待更早到來。



    你的媽媽,那個和你一樣溫柔無比的阿姨,在那個蟬鳴不休、燥熱無比的暑假突發心梗離世。



    我依舊記得那晚我被尖銳的急救車的報警聲驚醒,我聽見門外匆忙沉重的上下樓的聲音,聽見爸爸和媽媽打開房門又關上門後的竊竊私語。



    葬禮上的你依舊溫和有禮。沒有一絲一毫我在電視劇裡看過的那種歇斯底里、崩潰發狂,倒是你那些我從未見過的親戚,抱著棺材哭得稀里嘩啦。



    大人來拍你的肩膀,和你握手,嘆著氣向你說話。你都一一應下,帶他們落座,然後去安慰那些近乎瘋狂的親戚。



    我才發現你的肩膀更寬闊了,你原來已經那麼高了,爸爸媽媽領我到你跟前時,我只能到你的胸前。



    大人們圍著桌子說你可憐,說你不容易,說你命苦……我咬著牙說才不是,桌子上的大人都看向我,我眼眶紅紅地堅持說才不是。但我說不出下文,我嘴笨,只能最直白地表達我的心情,卻無法曉之以理地說服他們。



    然後你走來了,大人們又開始寬慰你,說著一些我都快聽膩了的話,但你卻站得筆直、溫順聽著,聽完後禮貌地表示感謝。大人們為自己的口才而感到欣慰大快朵頤,而我在一旁食難下嚥。



    那晚爸爸媽媽喝醉了酒睡得很沉,我不知緣由地就輕聲打開了家裡的門。



    我看見你家的門半開著,但是裡面黑漆漆的。



    天知道我一個晚上去公園跑步其實心裡都有些害怕的人,怎麼那麼堅定地就推開門走進了你的屋子。



    我差點被一個酒瓶絆一跤,丁零當啷的酒瓶撞擊聲把我嚇壞了——我不是害怕其他的,我是害怕你會不會怪我擅自闖進你家,你會不會以為我是個很沒禮貌的人?



    薄薄的月光照著你的右半邊身子,你就穿著白天黑色的衣服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浸在月色裡。



    你閉著眼,眉頭皺得很深,你身邊都是半透明的綠色啤酒玻璃瓶,或立或倒。



    我走到你旁邊小心蹲下,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所幸你先睜開了眼。



    我從沒聽過你那麼沙啞的嗓音,你一看見我,又掛起那看著令我難受極了的笑:「暖暖,你怎麼來了?天很晚了吧,快回家。」



    我直接說:「你別笑了。」



    你愣了一下看向我,然後繼續笑著說:「好。」



    我問:「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你想了下:「我不確定。」



    我沉默了,你也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你晃晃蕩蕩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我搖搖頭:「你睡覺吧,我自己回去。」



    沒等你說話我就立馬起身往門外走,其實我也想多待一會啊,但我發現我眼眶已經溼了,我哭的時候總是好大聲,那時候肯定會吵到你。



    我走向門口時還不由自主地走起貓步,我曾聽班上坐後排的女生說這樣走路會更漂亮,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四)



    你提前去了北京,對面的屋子不久就住進了一對老夫妻,聽爸爸說是你把屋子租給他們的。



    我中考考了全市第五十三名,搬到了你曾在的一中高中部。



    爸爸媽媽沒有給我買手機,我也沒有你的電話,但我房間裡有你走之前送給我的輔導書和課外書。



    上面有你端正的簽名,有你詳細分析的筆記,有你幾乎全對的習題。



    學校裡還經常拿你市狀元的名號進行宣傳,你的名字在我們同學之間口口相傳,老師還會在上課時回顧起你上學的事情。



    每每那時我比聽數學老師講圓錐曲線和導數壓軸題時都還要更全神貫注。



    高中三年你回來過兩次,都是你母親忌日的那一天。



    但一次我在學校裡補課,一次我在進行全省模擬考。你當天來當天走,我第二天要出門時才聽到媽媽在房間裡說:你沈渡哥哥給你買了禮物,就放在門口了!



    我難過,難過我沒看到你;我開心,開心你一直記得我。



    你的第一次禮物是一本《小王子》,從此以後一旦聊到最喜愛的書我都會堅定地說《小王子》;你的第二次禮物是一隻泰迪熊娃娃,從此以後我居然也有了抱著娃娃睡覺的習慣。



    高三來得這樣快,老師讓我們定大學目標,我直接就寫了 t 大。



    班裡的同學經常在課間聞著速溶咖啡和風油精夾雜的味道立馬入睡,會在升國旗聽講話時拿出英語單詞和古詩小冊子開始背誦,會在晚自習前就開始站在天台上嘰裡呱啦進行晚讀……



    幾乎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和時間瘋狂賽跑,翻卷子嘩啦啦的聲音和外面的蟬鳴裹挾在一起,喧囂了半個夏天。



    我用過的筆芯放了整整半個抽屜,寫過的卷子一堆又一堆,英語聽力的九磅十五便士聽到麻木,文綜課本被我翻過一遍又一遍。



    我的升學宴你沒有來,聽說你正在暑假實習。



    我拿到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鄰居問你的電話,可是看到撥通鍵時我又遲遲點不下去——打給你說什麼呢?



    然後我又調到短信編輯欄,生疏地用著九宮格打字——我用了許多種語氣描述我與 t 大失之交臂,考上 r 大,但都可以來北京……然後我又一股腦全部刪了,直到晚上才發出一條:沈渡哥哥,我是蘇暖暖,這是我的新電話。



    我從七點等到九點都沒收到你的回覆,我都在想這個手機是不是假貨,還是鄰居給我的電話號碼有誤?



    我又想到是我這條短信不好回覆吧,也許你存了電話後便沒想過要回復。我抱著腦袋開始後悔應該以問句結尾的,我怎麼這麼傻!



    想著要不再編輯一條時手機默認鈴聲突然開始響起,我看到來電名字時驚得手機都落在床單上,然後又趕快撿起來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後立馬接通。



    「喂?是暖暖嗎?」你的聲音變得低沉,但是依舊溫柔,溫柔中還有些從前沒有的和煦。我好開心,我想那個從前醉倒在酒瓶子裡的沈渡哥哥已經走了出來。



    「嗯。」我一瞬間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不好意思啊,之前在陪一個客戶,現在才回復你,」你耐心向我解釋,隨即又恭喜我,「恭喜你哦,來北京時記得聯繫我,我請你吃飯。」



    「好,謝謝沈渡……哥哥!」



    「嗯,那早點休息,暑假愉快。」



    「嗯,你也是!」



    我強忍住暑假就跑去北京的衝動,我得先在這兒讓自己再好一點,再好一點,然後再去見你。



    我開始規律作息,雷打不動去晨跑,和媽媽去醫院看自己的痘痘,無辣不歡的我飲食快比隔壁的老夫妻還清淡。



    我將馬尾放下,摘下厚厚的大黑框眼鏡,在鏡子前對著網絡文章一遍又一遍練習如何微笑……



    這個暑假格外短暫,因為我覺得我還沒有達到自己理想的預期;這個暑假又格外漫長,因為我與你每分每秒都相隔千里。



    (五)



    我走到宿舍門口時又遲疑地走回鏡子前,確認自己劉海沒亂,襯衫釦子沒有扣錯,壓邊的藍色裙子也沒有褶皺。



    我提前 30 分鐘就到了餐廳附近的一家書店裡,看著牆壁時鐘的指針一點點轉動,我感覺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我三年沒有見過你了啊——你會不會又長高了?我應該怎樣向你問好?你會不會認不出我……或大或小的問題在我腦袋裡打轉,我卻沒有一個問題能找到心儀自信的答案,最終還是靠近 12 的分針催我走出書店去向餐廳。



    餐廳裡放著歡快的鋼琴曲,我將你發給我的桌號報給門口的服務員小姐,小姐熱情地帶我進去,我卻覺得自己的腿灌了鉛似的快要跟不上她的腳步。



    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你模樣幾乎沒什麼變化,白皙的皮膚,修長的眉毛,站起來高高瘦瘦的,穿著一件簡單的白 t 恤,看見我時露出那一如既往如春風暖陽般的笑。



    好像三年不過只是上下樓的一瞬間。



    誰知道我那時鼻頭就瞬間發酸呢,我一下想趕快衝到你面前,一下又挪不動腳步,短短几步路卻讓我覺得比跑操場還要煎熬矛盾。



    「暖暖,長高啦。」你比我自然多了,邊打招呼邊幫我拉開椅子。



    是啊,我現在長到你肩膀這兒了——明明在高中班裡我算高個的女孩子了,可為什麼還是和你差一大截?



    長大了的我到底比小時候的我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接下來我們邊吃邊聊,你幽默健談又心細體貼,我被你帶得已經完全放鬆下來。



    就這樣開始,就很好。



    可是原來連開始都沒有。



    你中途接了一個電話,我看見你眼裡溢出來的笑意,看見你上揚的嘴角旁一個淺淺的酒窩,聽見你溫聲安慰對面的人:「思微,好啦,沒事,我回去就把我的筆記發給你。」



    我筷子一鬆雞肉丁就掉了下去,濃稠醬汁滴在木紋的桌面上。



    你掛掉電話,我佯裝冷靜對上你的目光,你會意一笑:「嗯,哥哥的女朋友。剛剛在發愁一本筆記找不到了。」



    我感覺周圍空氣瞬間被抽空,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像極了我以前體測時以為自己終於衝到了終點線,卻被告知不及格要重考。



    而這次,連重考的機會都沒有。



    我不記得後半場飯怎麼吃完的了,成年的我足以把控面上的情緒,即使內心兵荒馬亂,面上依舊談笑自若,即使內心千瘡百孔,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我就記得兩句話:



    「嗯,哥哥的女朋友。」



    「我實在不會挑禮物,你的泰迪熊還是她挑的,還滿意嗎?」



    其實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的,是一大罐摺紙的星星。



    每張摺紙上都是我一時興起想對你說的話,然後我用一個暑假把它們折進星星裡,整整一大罐,五彩斑斕,絢麗非凡。



    我幻想了無數遍你接到禮物時的神情,卻從未想過最終是我懦弱得連拿都不曾拿它出來。



    它和泰迪熊和那本《小王子》,一起被我收進宿舍最高最裡層的櫃子裡。



    說到《小王子》,從前在我腦海裡百轉千回的小王子、玫瑰花和狐狸都被我幾乎忘得一乾二淨,唯獨那句「當一個人情緒低落時,他會格外喜歡看日落」突然格外清晰。



    我看不到日落,我只看得見北京的晚霞,和那天你伸手拉起我時說:「沒關係,暖暖,只是擦傷而已,沒事的」時候一模一樣。



    只是那時候的晚霞瑰麗壯美,熱烈似火燒;今日的晚霞卻如屠刀斬過的戰場,鮮紅如血澆。



    (六)



    我留下了你的聯繫方式,卻再沒主動聯繫過你。



    你給我打過電話,發過短信,如長輩問候我的近況,我便也像對待長輩似的禮貌回覆,只是對你,言語更加簡潔。



    像回到了我的高中時期,我們幾乎沒有聯繫。但我知道早已不同——因為那時候我還可以遙望北方,心懷希冀。



    但我們還是碰到過一次,我還見到了那個令我遐想萬千的女孩——她給人的第一感覺也是溫柔,微卷的長髮及肩,白皙的臉龐上是淺淡的笑意,她只比你矮半個頭,高挑的身姿穿著一身簡單質樸的白色長裙,卻在街道中的煙火氣中格外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