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賑災銀

    杜秋晚望著杜陵春, 有那麼片刻的怔愣出神,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弟弟身上常年揮之不去的那股子陰鬱氣淡了些。

    夏季已然將過, 殿閣中的花卻仍是芬芳馥郁。杜秋晚見杜陵春肩頭落了片枯葉, 抬手替他輕輕拂去, 指甲染著丹蔻,纖細精緻:“我當是什麼事, 也值得你來求我。”

    杜陵春靜默一瞬道:“他是弟弟的心腹。”

    杜秋晚道:“再親近, 也要提防著, 人心隔肚皮, 你焉知他對你是一片忠心,莫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因著杜陵春過於反常的態度,她並沒有立即答應此事。

    杜陵春斟酌著道:“姐姐可還記得從前……”

    杜秋晚覺得日頭曬人, 在廊下懶懶落座, 用帕子輕輕拭了拭額角的汗:“從前如何?”

    杜陵春半真半假的編了個理由:“從前咱們路過江州的時候,曾遇一位善心的夫人施粥贈糧, 那公孫琢玉便是其獨子,說來於我們也有一飯之恩。”

    舊年日子太苦, 實難忘記。聽他這麼一說,杜秋晚也記起來了,微微一怔:“竟是那位夫人的孩子麼?”

    杜陵春點頭應是。

    杜秋晚理了理帕子, 出聲道:“二十年前的事兒了, 沒想到還能在京城遇見……也罷, 不是什麼大事, 我聽人說他已查出此案真相,做個京兆尹也算合適,陛下應當不會反對。”

    杜陵春罕見的笑了笑:“多謝姐姐。”

    自己的弟弟, 自然怎麼看都順眼。杜秋晚心想杜陵春比皇后那個整日只知逗貓走狗的胞弟不知強上多少,只可惜……

    只可惜當年為生計所困,進宮淨身當了太監。

    現如今就算權傾朝野,富貴在握,也不見得真就開心了。

    宮中太監多有找了宮女當對食的,搭夥過日子。雖知道說了會惹杜陵春不悅,杜秋晚還是沒忍住道:“你也該找個親近人在身邊伺候著,總是一個人,像什麼話。”

    杜陵春果然不大樂意,陰惻惻道:“姐姐這是在刺我?”

    他一個太監,找什麼女人。

    杜秋晚皺了皺細長的眉:“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不試試

    怎麼知道,先找個知心伶俐的伺候著,說不定你就改了主意。”

    杜陵春甩袖,冷聲道:“不找!”

    杜秋晚瞪了他一眼:“不找便不找,這倔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我瞧你也不想在我這兒待著,翠翹,攆了他出去。”

    語罷將手中絲帕一甩,轉身進了內殿。

    翠翹下意識看向杜陵春,卻見這位爺直接走了,頭都不回,走的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公孫琢玉正坐在皇宮門口的馬車裡等杜陵春,忽聽得外間有人喊自己,下意識掀開了車簾,卻見是嚴復。

    公孫琢玉本能想下車,但見嚴復也坐在馬車裡,隔著簾子和自己說話,就沒動,拱手施禮:“原來是嚴相,不知有何要事?”

    嚴復笑著捋了捋鬍鬚:“小友為何在此?”

    公孫琢玉不介意讓別人知道自己跟杜陵春是一夥的:“啊,因為有些事要與杜司公相商,故而在此等候他。”

    嚴復一把年紀,總不可能真的去計較什麼,為官做宰,心胸比尋常人要豁達的多。他聞言捋了捋鬍鬚:“莫將軍與老夫也算故交,只可惜當年莫家出事之時,老夫無力相幫,今日多謝小友在殿上求情。”

    要做一個好人,勢必要面面都顧慮周全,有人說嚴復門生無數,好友遍天下,可見其人緣之善。只是僅憑他一人在官場支撐,到底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公孫琢玉不想成為那種人,但也不會去貶低這種行為也就是了,只道:“身為父母官,應該的。”

    嚴復忽然說起了另外一件無關的事:“南邊蝗災頻發,餓殍遍野,陛下已派了欽差下去放糧賑災。”

    欽差是杜陵春一黨的人,銀兩倘若撥下去,勢必會被他們層層剋扣。

    公孫琢玉沒出聲,想聽聽嚴復會說些什麼。

    嚴復的眼睛充滿睿智,卻也萬分蒼老:“老夫觀小友不是大惡之人,倘若能對杜司公勸賢一二,亦是救民救己的好事。秦有趙高,東漢有梁翼,南宋有陳自強,北宋有蔡京,當初莫不是權傾朝野,富可敵國之輩,只可惜多行不義必自斃,今人又何必重蹈覆轍。”

    他語罷長長嘆息一聲

    ,自己不免也有了些老人相通的感傷病,緩緩放下車簾,揮手示意車伕離去。

    公孫琢玉坐在馬車裡,若有所思。心想嚴復這是在告訴自己,行盡不義之事必然只得一時風光,早些回頭是岸的好,否則只怕不得善終。

    話有些刺耳,但理不算糙。

    公孫琢玉被他撥弄得也有些心煩意亂,不知想起什麼,隨手叩了叩車壁:“那個球。”

    車廂靜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公孫琢玉飛快眨眼,努力回想著系統的名字:“那個……00幾來著?007?”

    系統從後面飛出來,用翅膀照著他後腦勺打了一下:【我是009】

    公孫琢玉被它扇的pia一下趴車壁上了,眼冒金星,倒吸一口涼氣,揉著頭道:“兇什麼,不就叫錯名字了麼。”

    系統哼了一聲:【叫我幹嘛?】

    公孫琢玉立刻來了精神:“你說我上輩子死的挺慘了,對吧?”

    系統心想你那不是死的慘,是死的活該:【嗯呢。】

    公孫琢玉問道:“那你知道杜陵春上輩子怎麼死的嗎?是否得了善終?”

    將軍戰死邊野,馬革裹屍而還;文臣才盡,死後落於棺中;權臣翻手撥弄風雲,多陷於權謀,又何來善終一說?

    系統翅膀扇了扇,猶豫著道:【上面有規定,不可以說的。】

    公孫琢玉眨了眨眼,放低聲音道:“你悄悄的告訴我,我保證誰也不說,我最講義氣了。”

    系統用翅膀把他的腦袋扒拉開,什麼也沒說,只文縐縐的拽了一句話:【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