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喝藥了

    天一門眾人在這個海島暫且安頓了下來, 以避外界戰亂,除了明空仍有些適應困難,基本上沒有什麼別的問題, 一恍就過去了大半個月。

    曲淳風坐在岸邊, 身旁放著一個小泥爐用來煎藥, 罐子裡裝滿了漆黑的汁液, 因為灼熱的溫度,咕嘟咕嘟冒著小泡, 他手中拿著一摞紙張,一邊看,一邊從乾坤袋中取出藥材丟進去,隨著時間的流逝, 藥汁也越來越粘稠。

    臨淵去覓食回來,聞到苦澀的藥味,直接遊遠了,過了好半晌才猶猶豫豫的回來,把臉埋在曲淳風膝蓋上,悶悶說了一個字:“臭。”

    曲淳風見狀, 從腰間取下一個竹青色的香囊遞給臨淵,淺淡的檀香驅散了些許苦澀的藥味, 總算令鮫人緊皺的眉頭鬆緩了些許。

    臨淵不明白曲淳風為什麼天天都要熬這些東西, 用尖銳的指甲扒拉了一下火堆,又被燙的縮了回來, 仰頭問他:“好喝嗎?”

    曲淳風曾經用陶罐熬過一次魚湯, 臨淵有些饞。

    曲淳風覺得他傻,藥怎麼會好喝呢:“自然不好喝。”

    他想起身上未解的毒,心裡忽然有些沉重, 看了臨淵一眼,修長的指尖落在他頭上,在墨藍色的髮間緩緩穿梭,喉結動了動,忽然低聲道:“若有一日我身死了,你會另覓伴侶嗎?”

    他心裡其實知道答案,但就是想問一問。

    臨淵聽見他說死字,有些不高興,輕輕摳弄著曲淳風腰間的玉佩,嘟嘟囔囔道:“不找。”

    鮫人選定了伴侶就是一生一世的,才不會改,曲淳風如果死了,自己就守著他的屍體。

    曲淳風靜靜看著臨淵,片刻後,將他攬進了懷裡,低嘆了口氣,緩緩收緊雙臂,力道大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後者不明白他今天為什麼如此反常,茫然的眨了眨眼,卻也沒有掙扎,只輕輕動了動尾巴尖。

    曲淳風心中忽然覺得很遺憾,說不清原因,就是沒由來的遺憾。

    臨淵問他:“你怎麼了?”

    曲淳風輕輕搖頭:“沒什麼。”

    他到底還是沒把中毒的事告訴臨淵,只覺得倘若能解了毒,便是上天恩德

    ,若解不了,也是命該如此。

    明宣在遠處坐著,一個人閒的無聊,在鼓搗自己的龜殼,他對別的不感興趣,就喜歡算命那種神神叨叨的東西,放了幾枚銅錢進去,將龜殼搖的噼裡啪啦響。

    一條金色尾巴的鮫人托腮看著他:“你在做什麼?”

    明宣:“算命啊。”

    金色尾巴的鮫人聞言微微挑眉,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同於臨淵偏向陰柔的妖氣,他的五官更為邪氣冷硬些:“算命是什麼?”

    明宣:“就是預測未來。”

    對方恍然大悟,似乎來了興趣:“那你給我算算?”

    誰料明宣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閉眼繼續搖龜殼:“我只會算人命,不會算魚命。”

    他說著,將幾枚銅錢倒出來,按照順序擺好,但仍是一片錯綜複雜的局勢,皺著眉掐指一算,陷入沉思,好半晌都沒出聲。

    那鮫人見狀問道:“你算出什麼了?”

    明宣摩挲著下巴道:“生死關,閻羅開路,九死一生的不祥之兆。”

    現如今楚國已亡,洪觀微羽化,實是沒有任何外力能再幹擾到他們師兄弟的命理,如果非要說一個,那就只有身上的毒蠱了。

    明宣罕見的有些愁眉苦臉,大師兄一連十幾日都在試藥,卻還是一無所獲,難道真是天妒英才,老天爺一定要他們葬身於此嗎?

    正犯著愁,只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驚呼,原來是明空剛才抓魚的時候忽然倒地抽搐不止,吐了一大口血出來,眼見著半條命都快沒了。

    曲淳風原本正在煎藥,聽見動靜面色一變,快步走了過去,卻見明空躺在地上痛苦蜷縮,雙手掐著自己的喉嚨,呼吸困難,幾個師兄圍在周圍,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眼見曲淳風過來,自發讓出了一條路。

    “大師兄,明空毒發了,怎麼辦啊!”

    “他他他……他好像發作了……”

    曲淳風蹲在明空身旁,皺眉抓起他的手腕一看,卻見上面有一條黑色的脈線,已經順著手臂蔓延了三寸有餘,赫然是毒蠱發作之兆。

    他此次出來,昭寧帝僅賜了半年的解藥,前往泉州的時候路上耗費兩月,尋覓鮫人蹤跡

    的時候,林林總總又耗費了三四個月,現在算算日子,半年之期已經快到了。明空是所有師兄弟排行最末的一個,修為也最低,只怕壓不住毒性,所以才提前發作了。

    曲淳風從乾坤袋中取出幾根金針,封住明空周身幾大要穴,使足了力氣才將他緊閉的牙關掰開,吩咐明宣去將熬好的藥端過來。

    明宣慌不迭的去辦了,端著一碗漆黑的藥很快跑了回來,卻站在旁邊猶猶豫豫的不敢給明空喂下去。

    曲淳風見狀狠狠皺眉,沉聲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他喂下去!”

    明宣急的滿頭大汗:“大師兄,燙燙燙……燙啊。”

    說燙都是輕的,那藥都煮開了,趁熱倒出來,一碗灌下去能把豬燙死。

    曲淳風想收拾他,奈何現在不是時候:“去找冷水來,和藥一起灌!”

    明義穩重些,已然找了一大碗冷水來,把藥汁混進去,幾個人掰著明空的嘴,手忙腳亂的灌了進去,他死命掙扎,嗆的直咳嗽,過了好半晌才安靜下來,眼一閉卻是昏死過去了。

    明宣急問道:“大師兄,他怎麼樣了?”

    曲淳風亦是心亂如麻,他探了探明空的鼻息,又捏了捏他的脈象,面色平靜,卻偏偏讓人覺得他並不如表面上這麼運籌帷幄:“無事,睡過去了,你們好好照料他。”

    洪觀微留下的藥方僅能給他們續三個月的命,可三個月之後呢,又該怎麼辦?

    明空的毒發似乎只是一個開端,之後的一段時間,天一門眾人都陸陸續續出了事,雖然服藥過後都壓下了毒性,但他們心裡都清楚,那只是暫時的。

    曲淳風疲於奔波,每天所能做的事,除了熬藥還是熬藥,但一碗藥飲盡之後,似乎也預示著他們的性命僅剩了短短三個月,心頭被壓的喘不過氣來,深深的無力感遍襲全身,那是一種滲到骨子裡的絕望。

    除曲淳風外,最後一個毒發的是明宣,他卻沒怎麼愁眉苦臉,忍著疼痛,眼巴巴的蹲在一邊,像是要糖一般催促著曲淳風:“大師兄,快快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