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別丟下我

    他身體太虛弱,力氣自然比不過盛川,三兩下就被他從角落拽了出來,登時便如離了殼的蝸牛,只剩下苟延殘喘等死的份。

    盛川禁錮住他的雙手,因為長久偽裝的原因,臉上很少出現惱怒這種情緒,此時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模樣,語氣也沒有多大的變化:“過來吃飯。”

    沈鬱沒了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能竭力偏頭避開他的視線,從前眼高於頂的貴公子此刻狼狽得比路邊乞丐還不如,理智已經瀕臨崩潰,低聲道:“求求你……求求你……”

    他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嗚咽著想把自己藏起來,聲音帶了哭腔,宛如受盡委屈的孩子:“求求你……”

    他痛苦萬分,身體已經控制不住的痙攣起來。

    盛川第一次聽見沈鬱說“求”這個字,有一瞬間怔神,反應過來,微微用力將他禁錮在懷裡,垂下眼眸道:“吃飯,吃完飯……我帶你去見阿川。”

    沈鬱聞言身形一頓,這兩個字似乎燃起了他的些許希冀,連帶著漆黑黯淡的眼睛也多了一抹微弱至極的光亮,不確定的茫然問道:“阿川……?”

    盛川看著他,沒說話,片刻後才道:“嗯,阿川。”

    沈鬱的掙扎弱了一些,但仍是害怕,直到後背抵上盛川的胸膛,真切觸到了實物,不再是空空蕩蕩的,才終於有了些許安全感。

    他抱著膝蓋,不安的拉扯著袖子,小聲道:“你別騙我……”

    盛川沒說話,心想我騙你的時候多了去了,用指尖撩起沈鬱的頭髮,看了看他因為車禍造成的傷疤,又順著對方瘦的肋骨分明的身軀下滑,摸了摸他凹陷的腹部。

    很顯然,沈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

    盛川不知想起什麼,眯了眯眼,然後伸手從托盤裡端了一碗粥,用勺子攪動兩下,聽不出情緒的問沈鬱:“最近見過林姨嗎?”

    沈鬱有些不安的搖了搖頭,一直盯著碗中不斷攪動的湯匙。

    熱氣逐漸散盡,盛川舀

    起一勺粥,遞到他嘴邊,沈鬱猶豫一瞬,然後低頭吃進去了,又仰著臉,小心翼翼的問道:“我爸爸呢……”

    盛川心想你爸早就死了,誰讓你有一個好哥哥呢,雖然沒了爹是挺可憐的,但死的又不是他爹,盛川很難感同身受,因此沒說話,只是又舀了一勺粥餵給他,沈鬱大概終於有了些許飢餓感,乖乖嚥下去,不知不覺一碗粥都吃乾淨了。

    盛川剛重生,對於這個時間段的事其實記的不算很清楚,他將空的粥碗重新放回去,又見窗簾被拉的密不透風,起身將簾子拉開。這裡正對著後花園,景緻最好,不難看出沈老爺子對沈鬱的偏愛。

    窗戶正下方是一片環形花壇,綠植茂盛,盛川正欲收回視線,卻見角落處有一抹藍色的人影閃過,不由得定住了視線。

    對方躲的慌張,顯然不像是無意經過。

    盛川一瞬間思緒百轉,見托盤裡還有大半菜都沒動過,他將窗戶拉開小半邊,然後將菜倒出去,重新合上了窗戶。

    盛川做完這一切,正準備離開,褲腿忽然被人攥住了,他垂眸一看,卻見是沈鬱:“阿川呢……”

    沈鬱仰頭看著他,下頜尖瘦,眼睛漆黑無措,指尖緊緊攥住他的褲腳,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泛青:“你答應過……帶我去見阿川的……”

    盛川原本沒打算理會,微微用力想抽出褲腿,誰知這個時候系統又陰魂不散的飄到了他面前,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像是在無聲的警示著什麼。

    盛川不是逼瘋沈鬱的罪魁禍首,卻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系統給盛川制定了目標,第一步要先化解因果,也就是……幫助沈鬱恢復正常。

    在沒探清系統的底細前,盛川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命當賭注,他靜靜睨著系統,片刻後,似乎終於妥協,在沈鬱面前緩緩蹲下身形。

    盛川對沈鬱道:“我就是盛川。”

    沈鬱定定看著他,然後略有些神經質的搖了搖頭,似乎是不信。

    盛川見狀,用指尖勾住沈鬱的手,在他掌心輕輕劃了一個圈,如羽毛拂過,觸感輕癢。

    這是他們之間慣做的小動作。

    盛川看向他,一副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將斯文這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像一塊通透溫潤的玉石,觸手生溫,看不到半分稜角:“現在信了嗎。”

    沈鬱聞言低頭,看向他們勾住的指尖,思緒有片刻混亂:“你真的是阿川……”

    因為太久不見陽光,他皮膚慘淡毫無血色,再窺不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影子,眼眶一點點悄然變紅,有些委屈,有些難過:“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做壞事的人如果有良心這個東西,就不會做壞事了。

    盛川靜默著,並不說話。

    沈鬱想不明白原因,用力錘了錘自己的腦袋,通紅的眼眶滿是淚意,固執且單純的問道:“是不是因為我對你發脾氣了……”

    盛川還是沒說話。

    沈鬱見他不理自己,低著頭縮進他懷裡,淚水將盛川肩頭的衣服一點點浸溼,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聲音哽咽且無措的道:“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發脾氣了……別丟下我好不好……”

    言語間藏不住的害怕。

    這個房間太黑了,也太暗了……

    他彷彿在海面上漂浮的孤舟,四面不到岸,周遭的絕望如潮水般湧來,幾欲將他淹沒窒息。

    盛川還是什麼都沒說,他能說些什麼呢,不過是拿錢辦事罷了,後面一系列的事他管不了那麼多,沈鬱現在如果清醒著,也不會稀罕他的道歉,這種口頭語言沒有任何作用。

    沈鬱大概有太久都沒睡過覺,此時哭累了,縮在盛川懷裡,閉著眼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盛川垂眸看向他,只覺得肩頭一片涼意,手臂緩緩穿過沈鬱腿彎,然後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只感覺輕飄飄的,沒有絲毫重量。

    沈鬱從小要星星就有星星,要月亮就有月亮,當有一日傾軋驟然來臨,一場不大的雨便能將他打擊得支離破碎。

    盛川俯身將他放到床上,垂眸靜睨半晌,見沈鬱哪怕身處夢中,也還是蜷縮著難以放鬆,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他身上,然後關燈出去了。

    此時林姨正在底下擦桌子,年紀雖大,手腳卻麻利,盛川從樓上下來,在她身上繫著的藍色圍裙上不著痕跡掃了眼,然後將托盤遞給她,坐在沙發上,隨手抽了本雜誌看。

    沈家的傭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保姆阿姨,園丁,司機,說不準哪個就有

    沈潤的眼線。

    盛川狀似無意的問道:“林姨,你在沈家工作多久了?”

    林姨聞言下意識抬頭,反應過來,然後笑了笑:“盛先生,我在沈家工作二十多年了。”

    盛川看著雜誌,頭也未抬:“二十年,那挺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