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坦誠相待

    怎麼說呢,就挺操蛋的,楚綏也想急一急,但他就是急不起來。

    這樣反常的態度令阿諾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迎著楚綏的視線,緩緩點頭,牙關無意識緊咬,唇齒間開始瀰漫血腥味。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氣氛的不同尋常,就連家務機器人也沒再

    亂晃,靜靜的待在牆角旮旯,將腳下那一塊位置的地板擦得鋥亮,時不時會抬起頭看他們一眼,然後又被楚綏瞪了回去。

    楚綏怎麼說也算死過一次,不像以前那麼糊里糊塗的,他曲起膝蓋,將下巴擱在上面,過了好半晌,才驀的出聲問道:“那你覺得廢除保護法的事錯了嗎?”

    此言一出,空氣中陷入了無言的寂靜,甚至能聽到清淺的呼吸聲。

    阿諾閉了閉眼,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痛苦,他垂落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收緊,視線緩緩落在他頸間的藍星項鍊上,低低出聲問道:“雄主,您愛您的家鄉嗎……”

    人這一生,或長或短,有些人一輩子也沒離開過故土。

    楚綏已經離開藍星很久了,雖然不會經常想起,但他想,他還是愛著那片土地的,就如同體內流淌著的血液一樣不可分割。

    但他已經回不去了。

    楚綏勉強組織著語言:“我的家鄉……很好。”

    阿諾看向楚綏:“我也很愛我的家鄉……”

    他也深愛著腳下的這片土地……

    但他知道,現存的制度是錯誤的,不能夠再這樣下去了。

    阿諾並沒有背棄自由盟的信仰,也不是天生反骨,他只是心中的條條框框太多,沒辦法逾越一絲一毫。他從出生到現在,見過無數雌蟲被雄主當做貨物一樣交換,被當做畜生一樣凌虐,最後遍體鱗傷,生不如死。

    他僅僅只是不想再讓這種畸形的制度再繼續下去,但在推翻的同時,卻打破了楚綏原本安穩的生活。

    楚綏沒做錯什麼……

    阿諾感受到有什麼灼熱的液體不受控制的從眼眶掉落,卻被一隻手拂去,同時頭頂響起了楚綏熟悉的聲音:“哭什麼。”

    楚綏已經記不太清阿諾上次哭紅眼是什麼時候了,他微微用力,不算溫柔的用指腹抹掉他眼角淚痕,這件事如果換了以前,楚綏可能會生氣,但現在想明白了也就沒什麼好生氣的。

    有些事情是大勢所趨,阿諾不做,也會有別的蟲去做,就像是欺壓子民的君主,一朝被推翻,不可能只是一個人的力量。

    阿諾垂眸握住了楚綏的手,眼眶隱隱溼潤,指

    尖冰涼,像是被抽取了所有溫度,聲音沙啞的道:“您別恨我,好嗎……”

    他怕的只是這個……

    楚綏靜靜看著他,聞言頓了頓,沒說話,他從未這麼認真的看過阿諾,眉眼都熟悉到了骨子裡,閉著眼也能描繪出模樣。

    他們曾一起生活了無數個日月,在這個異世互為羈絆。阿諾陪伴他的時間,兩世加在一起,甚至要久過楚綏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

    雌蟲一直做的很好,與之相反的是楚綏,

    他終其一生也沒能替他做些什麼……

    你恨我嗎?這句話本該由楚綏來問的。

    男人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微微用力,將阿諾拉進了懷裡,像以前一樣抱著他,隨手抓了抓頭髮,語氣無謂的道:“多大點事。”

    至於這樣嗎?

    不至於,因為楚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個死,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所以他在學著坦然的面對一切。

    但現在不坦然的反而是阿諾。

    恍惚間,似乎有什麼灼熱的液體浸透了他的衣服,楚綏按住阿諾的後腦,然後略有些生疏的,有一下沒一下拍著他緊繃的脊背,回答他剛才的話:“我恨你幹嘛。”

    你是我的雌君嘛……

    系統說過,在人類世界,就是和夫妻一樣的意思,楚綏已經不記得父母的長相了,只記得他們很忙,但感情很好。

    他媽媽會像阿諾一樣,偶爾下廚做蛋糕煮咖啡,爸爸就躺在沙發上看報紙,懶洋洋一動也不動,家裡養了一隻貴的布偶貓,到處亂躥。

    其實想想,跟他們很像。

    阿諾沒想到楚綏一點也不生氣,紅著眼眶看向他,僵冷的指尖終於恢復了些許溫度,聲音因為壓抑許久,破碎而又沙啞:“對不起,隱瞞了您……”

    楚綏透過他的眼睛,能清楚看到一種為歉疚的情緒,抬手將阿諾凌亂的銀髮理順:“……你知道嗎,我的國家和這裡不一樣,在那裡每隻蟲都是平等的,無論誰犯了錯,都會受到懲罰,如果因為性別而給予優待,讓雄蟲肆無忌憚的犯法,這樣的國家很快就會崩塌。”

    律法保護著每一個弱者,但也不會放

    過一個罪徒。

    只是誰也不知道,制度被推翻後,雌蟲到底是想要平等,還是想要凌駕於雄蟲之上,是前者倒無所謂,怕就怕是後者。

    楚綏只是一個紈絝少爺,身無一技之長,從小到大成績爛透,只會闖禍打架,成年後也不見得有半分長進,他還有很多道理都沒來得及懂,還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學,唯一從地球帶來的、有用的東西,大概只有心中的是非觀。

    楚綏自言自語:“犯了錯的雄蟲是該受到懲罰……”

    不過他這輩子好像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希望到時候楚家祖宗顯靈,能保佑他走狗屎運逃過一劫吧。

    楚綏說完,感覺屁股涼涼的,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已經在地上坐了很久,慢半拍的起身,誰知剛剛站穩,手腕忽然傳來一股拉扯的力道,就被阿諾從身後抱住了。

    阿諾彷彿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將臉埋在楚綏肩頭,如從前般,字字單純,字字認真,低聲道:“阿諾會保護您的……”

    他會保護他,他們的生命也將共系,這個誓言不再對著蟲族的至高,而是對著他自己的心。

    楚綏曾經不止一次的感慨蟲族雌性傻,聞言又莫升起了這樣的念頭,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想笑,但不知道為什麼,根本笑不出來,悄無聲息轉身,一把將阿諾攬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