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煙火

    “你稍微低著點兒頭。”夏習清的聲音在溼熱的空氣裡顯得分外清明,“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這麼高。”

    飛哥聽見了,也跟著發問,“就是說,自珩你是怎麼長得這麼長的?”

    “長?”周自珩一臉莫名,求救似的看向夏習清。夏習清低著頭笑了一聲,又把帽簷抬了些許看過去,“武漢話裡不說人長得高,特別是對小孩子,比方說我是你的叔叔,”夏習清抬手摸了一下週自珩的帽簷,用一口武漢話學著大人的腔調說道,“珩珩,這才半年冇見你又長長了。”

    說完他的語氣立刻變回來,連帶著方言也收走了,“明白了嗎?”

    周自珩勾起嘴角,他可不要太喜歡夏習清說武漢話,活色生香。

    “習清這口武漢話說得蠻有味。”飛哥笑著跟前頭的昆導誇讚,昆導也覺得滿意,“我要不說許編厲害呢,連演員的方言都給我省了。到時候習清你就用帶武漢口音的普通話來演。”

    “我不是演的個聽障人士嘛。”前頭的路實在太泥濘,就算是夏習清這樣隨意的性子也實在沒辦法,只好一面說話一面彎下腰去挽起灰色工裝褲的褲腿,露出白皙的腳踝。周自珩的腳步也停了下來,視線遊移向下,在微凸的踝骨上停留了一秒,又折返向上,一直到挽起的褲腿和藏在裡頭的皮膚。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天晚上,夏習清的腳踝搭在自己肩頭的那個場景。那時候他的眼神,就像是被這座城市的潮熱空氣浸泡過似的。

    “哦!哦對對對,江桐有一點聽說障礙。”沒發覺夏習清落在後頭,被點醒的昆導一拍腦門,“我都給忘了。那你培訓培訓自珩。”

    飛哥接道,“他演的是外地人吧。”

    “就是要培訓成不正宗的武漢口音,哈哈哈。”

    兩個人笑作一團,走在後頭的夏習清覺得熱,摘了帽子抓了抓頭髮,又扇了兩下,正要把帽子反扣在頭上,周自珩卻忽然拉住自己湊了過來,小聲地在耳邊扔下一句話。

    “我覺得我是挺長的。”

    夏習清皺著眉抬眼,髮絲被汗浸透了,彎彎繞繞地貼在白淨的臉側,長點兒的可以延伸到下頜線,連帶著他即將怪罪的表情都變得勾人起來。

    周自珩湊到他的耳邊,說話間有意無意用嘴唇擦過他微微外凸的耳骨,聲音很低。

    “你說的,能到最裡面。”

    這流氓耍的,一套一套的。夏習清壓著火,自己可不能發作,一發作不跟被人調戲了的小姑娘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風水輪流轉這句話可真是一點也沒說錯,他這麼一個耍流氓長大的,到現在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傢伙調戲了!

    做好表情管理之後,夏習清側過臉看向周自珩,明明是想耍個狠才挑高了眉尾,說話也是一字一句的,“長不重要,經驗最重要。”

    可在周自珩的眼裡,完全就是勾引。

    他點點頭,一把攬過夏習清的肩膀。昆城正好回頭,看見兩個人這麼親親熱熱的也覺得高興,畢竟要在一起演那麼長時間的戲,演員之間必須得達成一定程度的友誼,否則他這個導演可就頭疼了。

    “經驗需要積累。”看著昆導轉了過去,周自珩的餘光回到夏習清的身上,他壓低聲音,明明是服軟的話,卻被他說得攻氣十足,“哥哥教我啊。”

    耳朵燙得厲害,夏習清一把推開他,嘴裡吐出一個字,“熱。”他這句話好像帶了點兒武漢人喜歡拖字的口音,像是習慣性的嗔怪,被周自珩靈敏的耳朵分辨出來。單單一個熱字音調轉了又轉,直要轉進他心裡。

    就算是被推開了,周自珩也覺得開心,狹窄的樓房飄來了不知哪戶人家煨好的排骨藕湯的清甜香氣,在天光即將熄滅的時刻,他微笑著走在夏習清的後頭,頭一次感受到人間煙火的美好。

    怎樣都好,哪裡都好,只要夏習清就在自己的身邊。

    走到了一個單元樓裡,裡頭的樓梯陰暗狹窄,夏習清剛走了兩步臺階,手就被周自珩牽了起來,他原本想掙脫,但也懶得掙脫,就這麼任由他牽著,反正光線這麼暗,走在前頭的兩個人也看不清。

    上了四樓,又經過一個漆黑的甬道,頂頭有一個門,飛哥從褲兜裡拿了把鑰匙,用手機屏保照著費勁兒地開了鎖。

    “就是這間屋子。”飛哥先踏進去,“你們看看,反正蠻小的。”

    其實比夏習清想象中好得多,他原本以為會是那種很髒很舊的房子,事實上只是小了點,是一個狹窄的一室一廳一衛,四個人站進去都顯得有點兒轉不開身子。他們繞著房子轉了一下,夏習清也大概瞭解了房型,門一進來就是小小的客廳,穿過一個小通道才是臥室,通道的右側是廚房和洗手間,並排挨著,大小也差不多,都只夠一個人的活動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