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榴火 作品

90、我有所念人(一)

    十三街是整個江城夜間最繁華的地段, 這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 這裡鱗次櫛比開著各種各樣的酒吧, 而很多酒吧再往下一層, 便是不見天日的地下賭場銷金窩。

    有一擲千金的豪賭客, 也有身無分文的江湖客,還有兜售菸酒做點小生意的商販。

    賭場二樓是控制室, 這裡有單面透視玻璃,能夠將賭場內的環境乃至每個人手中的牌, 都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西裝革履站在透視鏡前,面無表情看著賭場內部, 修長的指尖拎著半截嫋嫋的菸頭。

    場子裡, 賭客們臉上泛著紅光, 緊張地看著荷官女郎, 等著她將牌一張一張發到玩家手裡。

    所謂生死有命, 富貴在天, 這銷金窟每天晚上都上演著一夜暴富的誘人戲碼。

    當然,更多的是傾家蕩產。

    “述哥, 怎麼樣,抓到誰在幫他們出老千嗎?”

    “再看看。”

    “仔細些,老闆對這件事很重視。”

    男人將菸頭按滅在了煙槓裡,抬眸望向了場子裡一個掛著盒子賣煙和打火機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齡不大,頂多不過十五、六歲,梳著翹蠍尾辮兒, 穿著洗得發白t恤和破洞揹帶牛仔褲,戴著黑墨鏡,流連在賭客中。

    無論她走到誰的身後,看誰的牌,都不會有人防備,因為她杵著噠噠的盲杖,是個盲女。

    她對這家地下賭場的環境比較熟悉,經常過來,流連了小半個月之久。

    寂述進入寂家以前,隨母姓程。

    程述目不轉睛地盯著盲女,看到她停在一名賭客身後,駐留了兩三秒,然後緩慢離開,來到另一名賭客身後,手裡的盲杖在地上杵了幾下。

    噠噠噠噠,噠噠。

    像是在傳播什麼信號,而很快,那名賭客贏了個缽盆滿溢。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幾天。

    程述看不下去了,揚了揚指尖,沉著臉說:“把她帶過來。”

    “是。”

    不過就在手下要離開的時候,程述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被客人發現。”

    幾名手下立刻行動,在那個盲女進洗手間之前,無聲地捂住她的嘴,強行將她拖走,帶到了程述的辦公室。

    盲女很配合沒有掙扎叫喊,她發現了對方似乎不想張揚,如果她此時把事情鬧開,反而不好收場。

    幾個男人將安靜的女孩推進程述的辦公室,然後關上了門。

    程述從椅子邊起來,溜達到女孩身邊,圍著她繞了兩圈,手裡精緻的鋼紋打火機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女孩防備著四周,臉色慘白。

    程述看著她那小臉上掛著的劣質墨鏡,輕笑一聲,扣響打火機,將燃燒的火苗一點點...靠近了她稚嫩白皙的臉。

    女孩一開始還保持著不動聲色,可是當她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是真的要用火苗燙她的時候,她哆嗦了一下。

    火苗距離她白嫩的臉蛋不過分毫之距,女孩全身都在顫抖,可是她一動不動。

    “挺敬業。”程述熄滅了打火機,順手將她的墨鏡摘了扔牆上。

    那雙溼漉漉的眼眸早已盈了淚花,可她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程述打量著她。

    她擁有一雙最具東方女性味道的丹鳳眼,乖巧中又帶了點傲骨和倔強。

    哭起來,又嬌滴滴怪可憐的。

    程述將打火機扔桌上,然後倚靠著桌櫃,放緩了語氣問:“多大了?”

    女孩緊咬著下唇,伸手跟他比劃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會講話。

    程述冷哼:“裝瞎,還作啞?”

    女孩忐忑不安地望著他,點點頭。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述哥,老闆問您,出千的傢伙抓到沒有?”

    程述轉身正要開門,女孩忽然從後面衝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阻止他往前,急切地哀求:“述哥,求你了!”

    這下子,她是真的被嚇著了,滿眼恐懼,緊緊抱著他的腰,全身都在抖:“你別把我交出去,我會死的!求你了!”

    程述漫不經心說:“殺人犯法,頂多挨頓揍,不過常走夜路,你該有這個心理準備。”

    女孩抱他更緊了,嗓音顫慄:“只是打一頓,我...我認,但是這些傢伙,你知道他們會怎麼對我,求你了!我今年才15歲,述哥,求你了!”

    程述被她那句“我今年才15歲”打動了。

    他回想自己15歲的時候,和她乾的是一樣的事,也狠狠捱過揍,如果他不是個男人,可能已經不知道遭了多少回了。

    門外又傳來手下急切的催促:“述哥,老闆問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程述溫厚的手掌落到女孩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放開自己。

    女孩戰戰兢兢望著他,他揚聲說:“沒事,我看走眼了,這是個真瞎子。”

    於是門外再無動靜了。

    女孩重重鬆了一口氣,倚靠著牆,全身都虛脫了。

    “你就在這裡等會兒,天黑了自己走,沒人為難你。”

    程述說完這話,拎著西服外套轉身出門,準備去跟老闆彙報情況。

    女孩心虛地點點頭,在他推門離開的時候,她連忙道:“我叫蘇小棠。”

    程述似聽到了,又似沒有聽到,頓了頓,轉身離開。

    蘇小棠百無聊賴地坐在他的辦公室裡,時而翻翻桌上那些看不懂的文件,時而走到窗邊看看外面。

    這間辦公室真牛逼啊,落地窗能夠將整個賭場,每個人手上的牌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程述是這間賭場的二把手,很厲害的男人,但是他跟外面傳的好像不太一樣,外面都說他性格惡劣,心狠手辣,他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血呢。

    不過蘇小棠覺得,傳言也不能盡信,真正心狠手辣的男人,是不會對女人手下留情的。

    晚上八點,蘇小棠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偷偷在門眼處往外望了望,門外站了一堆男人。

    她從包裡摸出劣質口紅,在自己嘴上胡亂吐了吐,然後抹散,還把頭髮也弄亂了,搞得自己很狼狽的樣子。

    準備就緒,她深呼吸,推開房門,低頭離開。

    果然,這些男人沒有為難她,程述叮囑過,放她走,所以他們給她讓開了路。

    不過當這些男人看到蘇小棠這凌亂的模樣,像是遭遇了一場持久而粗暴的“戰役”,他們眼底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所以當程述重新回來的時候,手下們不懷好意地對他笑,還有恭喜他的,搞得程述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