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草木第八

    蜀東一帶河谷眾多,高山屏峙,地勢崎嶇不平,風力微弱,因此許多地方常年霧氣瀰漫。

    兩人筆直地朝著那隻左手指引的方向前行,經過一個小小的村莊。

    幾圈籬笆圍著茅草蓋頂的土房,一群花色駁雜的母雞小雞在院子裡進進出出啄米,一隻羽光鮮亮的大公雞站在屋頂上,抖抖雞冠,單腳站立,警惕地轉動脖子,向四面八方掃視。

    甚幸,沒有人家養狗。估計這些村民自己一年到頭都不夠吃幾塊肉,更沒有多餘的骨頭來餵狗了。

    村莊前方有一處岔路口,岔向三條不同的方向。其中兩條路都光禿禿的,足跡頗多,看得出經常有人行走。最後一條卻已雜草叢生,厚厚一層覆蓋了路面,一塊方形石板歪歪站在這條路的方向上。石板年歲已久,飽經風霜,一條大縫從頭裂到了腳,石縫裡也有枯草鑽出。

    石板上刻了兩個大字,似乎是此路通往之處的地名。下面那個字勉強看得出來是個“城”字,上面那個字則筆畫頗多,字形繁複,又正好被那條裂縫貫穿而過,剝落了許多細碎的小石。魏無羨彎腰撥開亂草,拂去灰塵,依舊看不出來是個什麼字。

    偏偏那條左手臂所指的方向,就是這條路。

    魏無羨道:“不如去問問這些村民?”

    藍忘機點了點頭,魏無羨當然不會指望他去問,笑容滿面地走向那幾名正在撒米餵雞的農家女。

    那幾名女子有少有老,見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走近,都緊張起來,似乎有點想扔了簸箕逃進屋裡。魏無羨笑吟吟地說了幾句話之後,她們才慢慢鎮定下來,略羞澀地應答。

    魏無羨指著那塊石碑,問了一句,她們先是齊刷刷的臉色一變,猶豫半晌,才斷斷續續、指指點點地與他交談起來。期間,一眼也不敢多看站在石碑旁的藍忘機。魏無羨認真地聽了一陣,一邊嘴角一直揚著,末了,似乎調轉了話題,引得那幾名農家女也舒展了顏色,又放鬆下來,不熟練地衝他微笑。

    藍忘機遠遠盯著那邊看,等了半天,也不見魏無羨有回來的意思。他慢慢低下頭,踢了踢腳旁的一塊小石子。

    把這塊無辜的小石子翻來又覆去地碾了好一陣。再抬起頭,魏無羨還是沒回來,反而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交給了說得最多的那名農家女。

    藍忘機呆呆站在原地,實在忍不住了。正在他準備邁開步子走過去時,魏無羨總算是負著手悠悠地踱回來了。

    他站回到藍忘機身邊,道:“含光君,你應該過去的。她們家養了兔子呢!”

    藍忘機卻沒對他的調侃有所反應,狀似冷淡地道:“問出什麼了。”

    魏無羨道:“這條路通往義城。石碑上的第一個字是‘義’字。”

    藍忘機道:“俠義之義?”

    魏無羨道:“我也是這麼問的。也對,也不對。”

    藍忘機道:“何解。”

    魏無羨道:“字的確是那個字,意思卻不對。非俠義之義,乃義莊之義。”

    他們踏著亂叢雜草走上這條岔路,將那塊石碑落在身後。魏無羨繼續道:“這幾位姑娘說,自古以來,住在那座城裡的人,十之五六都短命,要麼短壽,要麼橫死,城中供置放屍體的義莊非常多,當地特產棺材紙錢等喪葬陰奉之物,無論是做棺材還是扎紙人都手藝精湛,所以就叫了這個名字。”

    藍忘機沒有問為什麼城中居民不棄城離走。他們都明白,如果一個地方的人世代紮根於此,是很難讓他們離開的。只有十之五六的人短命,似乎還可以忍受一下,說不定自己就是那另外的十之四五。而且,生在這種窮鄉僻野,離了家鄉,多半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路上除了枯草亂石,還有不易覺察的溝壑。藍忘機目光一直留意著魏無羨的腳下,魏無羨邊走邊道:“她們說,這邊的人很少去義城,裡面的人除了送貨出來,也很少離開。這幾年幾乎沒見到人影。這條路已經荒廢了好幾年沒人走了。果然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