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潑野第二

    魏無羨本想洗把臉,瞻仰一番這位身主的遺容,然而屋子裡沒有水,喝的洗的都沒有。

    唯一的盆狀物,他猜測應該是出恭用,而非洗漱用。

    推門,從外邊被閂住了,估計是怕他出去亂跑。

    沒有一件事讓他稍微感受到了重生的喜悅!

    他索性先打坐一陣,適應新舍。這一坐就是一整天。睜眼時,有陽光從門縫窗隙漏入屋中。雖然能起身行走,卻仍頭昏眼花,不見好轉。

    魏無羨心中奇怪:“這莫玄羽修為低得那點靈力可以忽略不計,沒理由我駕馭不了這具肉身,怎麼這般不好使?”

    這時,腹中傳來異響,他才明白:根本不關修為靈力的事,只不過是這句沒闢過谷的身體餓了而已。他再不去覓食,說不定就要成為有史以來頭一位剛被人請上身就立刻活活餓死的厲鬼邪神。

    魏無羨提氣抬腳,剛準備踹門而出,突然一陣腳步聲靠近。有人踢了踢門,不耐煩地道:“吃飯了!”

    話是這麼喊,門卻沒有被打開的意思。魏無羨低頭一看,這扇門下方打開了一扇更小的門,剛好能看到一隻小碗被重重放在門前。

    外面那家僕又道:“快點的!磨蹭什麼!吃完了把碗碟拿出來!”

    小門跟比狗洞還小一些,不能容人出入,卻能把碗拿進來。兩菜一飯,賣相奇差。

    魏無羨攪了攪插在米飯裡的兩根筷子,痛心疾首:

    夷陵老祖剛重返人間,就被人踹了一腳,罵了一通。給他接風洗塵的第一頓,就是這種殘羹冷剩。腥風血雨呢?雞犬不留呢?滿門滅絕呢?說出去有誰信。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水遭蝦戲,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這時,門外那名家僕又出聲了,這次卻是笑嘻嘻的:“阿丁!你過來。”

    另一個嬌脆脆的女聲遠遠應道:“阿童,又來給裡邊那個送飯?”

    阿童啐道:“不然我來這晦氣院子做什麼!”

    阿丁的聲音近了許多,似乎來到了門前:“你一天只給他送一次飯,時不時偷懶也沒人說你,這麼清閒,你還嫌晦氣。你看看我,活兒多得連出去玩也不行。”

    阿童抱怨道:“我又不是隻給他送飯!這陣子你還敢出去玩?這麼多走屍,誰家不是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魏無羨蹲地靠門,端碗邊吃邊聽。

    看來這莫家莊近來不大太平。走屍,意如其字,即為走路的死人,一種較為低等,也十分常見的屍變者。除非是怨念極強的死者,否則一般目光呆滯,行走緩慢,殺傷力並不強。但也夠平常人擔驚受怕的了,光是那股腐臭就夠吐一壺。

    然而,對魏無羨而言,它們是最容易驅使、也最順從的傀儡,乍然聽到,還有些親切。

    阿童似乎在擠眉弄眼:“你要是想出門去,除非帶上我,我保護你……”

    阿丁道:“你?保護我?吹牛的,難道你還能打退那些東西不成?”

    阿童悻悻道:“我打不退,別人也打不退。”

    阿丁笑道:“你怎麼就知道別人不能打退?我告訴你,今天已經有仙門使者到咱們莫家莊來了,我聽說,是個很了不得的顯赫世家!夫人正在廳堂裡招呼,鎮上人都圍著看稀奇呢。你聽,是不是很吵?才沒空跟你鬧,說不定待會兒就又要支使我了。”

    魏無羨凝神一聽,果然東邊隱隱傳來喧譁人聲。他思索片刻,起身提腳一踹,門閂“喀”的裂了。

    那兩名家僕阿丁和阿童正在眉來眼去有說有笑,被突然向兩邊彈開的屋門嚇得齊齊尖叫。魏無羨扔開碗筷,徑自走出來,竟被陽光刺得好一會兒睜不開眼,舉手搭在眉梢,閉目片刻。阿童方才叫得比阿丁還尖,定神一看,見是那人人可欺的窩囊廢莫玄羽,膽子又大了,自覺剛才失了面子,要在阿丁面前挽回,跳過去斥狗一樣地邊揮手邊斥道:“去!去!回去!你出來幹什麼!”

    哪怕是對待乞丐或是蒼蠅,也不會更難看了。多半莫家僕人們平時就是這麼對莫玄羽的,他也從不反抗,才讓他們這般肆無忌憚。魏無羨輕輕一腳把阿童踢了個跟斗,笑道:“送飯打雜的小鬼頭,也敢這麼作踐人。”

    說罷,順著嘈雜聲往東邊走去。東院東堂裡裡外外圍著不少人,魏無羨一腳踩進院子,便有個婦人高出旁人一截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家中有個小輩,也是個曾有仙緣的……”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設法和修仙世家牽橋搭線了。魏無羨不等她說完,忙不迭擠開人群鑽進廳堂,嘻嘻道:“來了來了,在這在這!”

    堂上坐著一名中年婦人,保養得當,衣著貴麗,正是莫夫人,坐在她下面的才是她丈夫。對面則坐著幾名背劍的白衣少年。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怪人,所有聲音都戛然而止。魏無羨卻彷彿對凝滯的場面渾然不覺,覥著臉道:“剛才誰叫我?有仙緣的,那可不就是我嗎!”

    粉抹的太多,一笑就裂,撲簌簌往下落。有一名年紀尚小的仙門使者“噗”的險些笑出聲來了,被一旁似乎是為首的少年不贊同地看了一眼,當即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