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絕 作品

第570章 終章(上)有人撐傘,踏雪而來

    雪花簌簌,不消片刻便已落了人滿頭。

    厲北廷微微俯身,兜帽上的積雪便如落花般落下……

    他看著這小女孩紅著眼,攥著拳打自己……

    這點力度,於他而言,不算什麼,倒叫他想起了靜兒。

    靜兒和這小女孩一樣,是個愛哭的紅眼兔子。

    思及靜兒,他的心就變得柔軟了不少。

    他抬手想揉揉小女孩的發,小女孩卻忽然發了狠,拽著他的胳膊,掀起他的衣袖,一口咬了下去……

    段秋月憋著笑,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浪.蕩兒模樣。

    陵沫見狀,扔了鐵鍬就跑了過來,厲聲呵斥:“你膽敢對當朝攝政王殿下動口,你不想……”

    獨屬於軍營的凜冽之氣勃然而出。

    小女孩嚇得鬆了口,立馬又抱緊了厲北廷的大腿。

    厲北廷挑眉看著陵沫,道:“你嚇著她了。”

    “殿下,你的手!她怎麼敢!?”

    “小傷,無礙!”

    “殿下!!!”

    “退下吧!”

    陵沫咬唇,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地退下了。

    這邊,小男孩也嚇傻了。

    他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何為高高在上的攝政王殿下。

    南齊聲威,這些年因攝政王殿下而暴漲。

    邊境小國,蠻夷之邦,也因攝政王的存在而不敢生出任何妄想。

    攝政王殿下,是當朝陛下的嫡子,血緣天生貴氣,又因流落民間,故能急百姓之所急、懂百姓之所苦。

    他本就是這芸芸眾生、普通百姓中的一人。

    他能掌權,是南齊百姓莫大的福氣。

    他在短短三年之間,肅清朝堂,整頓朝綱,將左相羅子成一黨盡數掌握手中。

    他的高明之處就在於擒敵而不殺,讓人心甘情願地改邪歸正,就算心裡有百般不願、有千般埋怨,但面上絕不敢再動半分心思。

    坊間傳言,羅子成敗就敗在了從前他舉薦過的一位叫許慕的寒門武將手裡。

    許慕掌握了羅子成不少犯奸作科的證據,他想以此威脅羅子成,卻被羅子成趕盡殺絕。

    許慕走投無路,便投誠於還未擢升為攝政王的靜王殿下,想以手中的證據為自己換一個錦繡前程。

    世人都以為靜王殿下允了。

    卻沒想到……

    靜王殿下不欲與通敵賣國、背叛主子的人勾結,便派人將許慕關押。

    許慕被關押至今,沒有透露隻言片語。

    他知道一旦拿出證據,他就沒有底牌,那麼他對於厲北廷而言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死人了。

    然,許慕被厲北廷關押之事傳到了羅子成的耳朵裡。

    羅子成惶惶不可終日,日日噩夢,沒多久竟生出了華髮。

    他竟親自登門造訪,請求厲北廷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他以為許慕已將一切和盤托出。

    他以為厲北廷已經掌握了足以將他株連九族的證據。

    他等啊等,卻並沒有等到厲北廷發難。

    因此,羅子成認為,這位年輕的攝政王殿下城府愈發深沉了,應該是等著他去登門認錯。

    羅子成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於是,他在厲北廷面前懺悔不已……

    老人家哭得不能自已,瞧著就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樣。

    厲北廷從他口中倒還意外得知了一些他幹過的殺千刀的事情。

    厲北廷不動聲色,樂得讓羅子成繼續以為許慕已經完全背叛了他。

    羅子成表示只要厲北廷能放過他,他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官。

    羅子成說他會善待百姓、施粥濟民、救助災民、關注民生,償還自己的罪孽。

    厲北廷當時坐在主座之上,無甚表情,瞧不出悲喜。

    最後,在一段難捱的沉默後,他起身,道:“能審判你的人不是我,你好自為之。”

    羅子成雖不解這話的意思,但厲北廷暫時是放過他了。

    堂堂當朝左相,一身錦衣,盡數被汗水溼透。

    聽說他離開攝政王府時,狼狽至極。

    回去後,羅子成便夾起尾巴做人,逢人就讚歎攝政王殿下承了皇族血脈,是上天送給南齊的寶藏,還說攝政王殿下年少有為、城府是他這在官場沉浮幾十年的老臣都無法相提並論的,是未來南齊能否開疆拓土、一統天下的關鍵所在。

    他在朝堂上對攝政王的政見舉雙手贊同,儼然就像是與攝政王成了一派。

    對於此,厲北廷沒有做任何解釋。

    一開始,也有人猜忌,但時間久了,見他依舊是那副淡薄冷情的樣子,除了對太尉府中人稍微熱情一點,對其餘所有人都不溫不火、公事公辦,猜忌便歇了、流言便沒了。

    厲北廷想得其實很簡單。

    羅子成位高權重,多年積壓不少不義之財。

    殺了他,和讓他還財於民比較起來,自然還是後者更好。

    再說了,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的原因。

    這個原因讓他一直忍著,沒有對羅子成下手。

    ……

    小男孩的目光太明目張膽。

    厲北廷起身,問:“你是嫣兒的哥哥!?”

    小男孩回神,恭敬地行禮,道:“殿下,草民與嫣兒乃玩伴、朋友。草民長她幾歲,她便總喚我哥哥。”

    “既是哥哥,出門在外便要照顧好妹妹。你現在趕緊把她帶走!”

    “殿下!”小男孩跪在了雪地裡。

    脆生生的聲音雖然已經很努力地保持鎮定,但到底是個孩子,嗓音仍然有些發顫、言辭也有些稚嫩。

    小男孩道:“殿下,嫣兒妹妹年紀小,衝撞了殿下,還望殿下不要與她一個小孩子計較。嫣兒素日非常崇拜她的師父,在家中,伯父伯母都不可說嫣兒師父半句不是,一旦說了,嫣兒便會發脾氣。嫣兒只是想維護一個人,她的心是好的。若殿下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是我帶嫣兒出來玩雪,我應該對嫣兒負責任。”

    厲北廷道:“起來吧!”

    “殿下!”

    “本王何時說過要怪罪你們了!?”

    “殿下不生氣!?”

    厲北廷搖頭,道:“你若是能讓嫣兒放開我,本王不僅不生氣,還會高興。”

    “謝謝殿下!”

    小男孩起身,去拉小女孩。

    小女孩執拗地抱著厲北廷的大腿,就是不肯撒手。

    小男孩無奈,道:“嫣兒,快點放開殿下。殿下不與你計較,還不趕緊和我一起叩謝殿下。”

    小女孩搖頭,抬起頭看著厲北廷。

    厲北廷即便蹲著,也比小女孩高出不少。

    小女孩道:“你得向我師父道歉!”

    小男孩急了,道:“你別鬧了!嫣兒,出門前我是怎麼叮囑你的!?你再這樣,我以後都不會再偷偷帶你出來玩了。”

    “嗚哇哇哇哇!攝政王欺負人,晨兒哥哥也欺負人,你們都兇我!你們都不是好人!嗚嗚嗚,你們必須向我師父道歉!道歉!道歉!!!我師父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是嫣兒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嫣兒拜師時默默發過誓,無論發生什麼,嫣兒定會護著師父,絕不讓任何人詬病師父。殿下,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願意和我回家向我師父當面致歉,我就原諒你,我長大後還嫁給你,給你做王妃,好不好!?”

    段秋月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他在旁團著雪球,聽著故事,別提有多快意了。

    厲北廷呼出一口氣,腿部發力,站直了。

    他低眉看著那小不點兒,無奈道:“小孩,趁早換師父吧!跟著這樣的師父,你往後前程堪憂。本王瞧著你晨兒哥哥不錯,是個可塑之才,你跟著晨兒學,定比跟著你現在的師父學更好。”

    “啊啊啊啊啊!你別說了!你再說我又要咬你了!我都說了不許你們說我師父,你為什麼還要說!?爹孃都說攝政王殿下聰慧絕倫,有百龍之智。可殿下怎麼就不能好好聽聽嫣兒說的話呢!”

    厲北廷冷了臉,故作嚴厲,道:“放手!”

    “我不放!”

    “你不怕本王!?”

    “殿下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師父,該怕的是殿下。”

    “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師父姓甚名誰!?你不怕牽連家人!?”

    咯吱——

    咯吱——

    咯吱——

    有人緩步而來,撐著一把紅色的傘,傘上畫著窸窸窣窣的雪中紅梅。

    傘簷壓低,將來人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抬眼望去,只能見她穿著月白色的長襖,披著極為濃稠的紅色大氅,腰間掛著三五銀製的鈴鐺,走起路來叮叮噹噹……

    她慢慢地走近……

    奇了怪了。

    明明在這偌大的長街之上,還有旁人,還有俊美無儔的段秋月,還有風姿逼人、如謫仙臨世的厲北廷,可來人就是有那種如蘭似菊的氣息,引得人忍不住忽略周遭的一切人事物,只將視線放在她的身上。

    咯吱——

    咯吱——

    咯吱——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人的心跳之上。

    厲北廷看著來人,竟都沒有注意到一直抱著自己大腿不肯撒手的小女孩這個時候主動地放開了她,張開雙臂朝著來人奔跑。

    小姑娘又是哭又是笑地喊著:“師父,你終於來了!攝政王殿下說你壞話,我正要殿下跟你道歉呢!”

    小姑娘抱住了來人的大腿,小臉蛋在來人長襖上蹭啊蹭……

    是滿心的依戀。

    “師父,攝政王殿下說我跟著你前途堪憂,要我趁早換個師父。還有啊,嫣兒按照師父教的,遇到了喜歡的人就要勇敢表白,可是攝政王殿下一點都不喜歡我,還兇我,威脅我……”

    來人笑了笑,緩緩地…緩緩地…將傘抬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