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節 三




    陳先生手裡提了些東西,脖子上還掛了些東西,什麼大蒜、毛筆、瓷碗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些我見都沒見過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來的。



    陳先生進門先把東西放地上,然後問我,小娃娃,你幹啥呢,還不過來幫忙?



    我假裝一臉平靜地說,我在找我爺爺留給我的東西,結果卻只找到我留下來的一堆書。



    陳先生點點頭,講,你先別忙到找東西,快過來幫忙。趁你爹孃沒到屋,趕快把你滴那雙陰孩脫了,不然今天晚上你很可能又被捉起跑咯。



    於是我趕緊把箱子整理好放回原位,就跑去幫陳先生整理東西。



    陳先生先是讓我把大蒜給搗碎,我趕緊跑去廚房用菜刀把大蒜給拍碎,手法和拍黃瓜一樣。回來之後陳先生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指了指地上擺著的一個碗,意思是丟進去。



    等我把拍碎了的大蒜瓣放進去之後,陳先生又讓我把一個黑色塑料盒打開。我剛一打開,一股沖鼻子的氣味就鑽進來,燻得我差點沒噁心想吐。



    陳先生講,這是黑狗血,我從鎮上帶來滴,你給老子省著點用。



    我原本要倒的手馬上停止動作,問道,要倒好多?



    陳先生講,能夠把大蒜剛剛好蓋到就行。我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將黑狗血剛好蓋到大蒜沫沫,再稍稍傾斜一下塑料盒,卻發現裡面居然已經空了。——你丫的就這麼點貨,也好意思讓我省著點用?



    當然了,這話我肯定是不會對陳先生說出來的。只能在自己心裡小小的抱怨一下。畢竟我現在腦子裡亂得很,思維有些不太理智。



    隨後陳先生指著一包紅色的東西,讓我把這些東西加進去。我問陳先生這些是什麼,陳先生講這是丹砂。



    加進去之後,陳先生又讓我把碗裡的東西攪勻,然後拿毛筆蘸了一下,在早就準備好的黃紙上寫了個不是字的字。我很是認真地站在一旁記住他寫的這個字,不論是從筆畫順序還是從方向長短,我都儘量記住,說不定以後用得上不是?



    可是他左看了一下,右看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就把紙揉了扔掉。



    我看的目瞪口呆,虧我還記得那麼用心。



    我問,就這麼扔掉了,不可惜嗎?



    陳先生講,我就是好久沒用毛筆了,拿來練哈子手。



    我頓時無語,我覺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陳先生讓我端著瓷碗,他則是拿著毛筆在地面上畫來畫去,我看他畫的很隨意,也就沒在意,反而是繼續去想我奶奶那件事。等到陳先生停筆的時候,我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等我再看地面的時候,卻發現地上已經多了一個八卦圖!就連八卦裡面的陰陽魚都活靈活現。說真的,就陳先生這繪畫功底,去大學裡面當一個選修課的繪畫老師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隨後陳先生從懷裡掏出兩枚銅錢,放在陰陽魚的眼睛上各一枚。然後對我講,脫鞋,站進去。左腳踩陽,右腳踏陰。



    我脫了鞋,但要邁步的時候卻有些尷尬了。我問,陳先生,哪個是陽,哪個是陰?



    陳先生很明顯的鄙視了我一眼,然後指著其中一條魚講,這是陽。



    我哦了一聲踩進去,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不過擱置銅錢的地方,倒是傳來一陣陣暖流,還蠻舒服。



    隨後陳先生又用紅線將我的手腕腳腕綁了一遍,脖子上還繫了一條。弄完這一切之後,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點點頭,應該是很滿意。



    陳先生站到我面前,對我講,小娃娃,我要開始咯,你站到裡頭莫亂動。



    我點點頭。不過說實話,其實我是有點緊張的。



    我聽到陳先生閉著眼睛小聲唸叨著,鞋分左右,路有陰陽,弟子陳恩義,懇請祖師開眼。講完這話之後,他就睜開了眼,然後蹲下,雙手貼在地面那個畫出來的八卦外沿,念一句,乾坤有法,倒置陰陽,走!



    隨著陳先生最後一個「走」字喊出口,我看見他的雙手同時往左一抹,然後不可思議的一幕居然出現了——畫在地上的那個八卦居然轉動了起來!



    就好像那不是畫在地上,而是真的一個八卦轉盤一樣,看的我簡直是目瞪口呆。



    八卦圖轉了幾圈之後,陳先生伸手按住了它,然後叫我跳出去。我馬上往外跳,腳底板上還粘著銅錢。我低頭想要把銅錢取下來,卻發現地面上的八卦圖不見了,而是多出了一雙鞋,就是那個駝背的人讓我穿的那雙鞋!



    陳先生從地上撿起剛剛他揉了的那張紙,扔到那雙鞋上,「轟」的一聲,黃紙和鞋子閃過一團綠光,隨後連半點蹤跡都沒了,連黃紙燒成的灰燼都沒有留下。原來他這張紙並不是用來練筆的,而是故意那麼說尋我開心的。



    陳先生拍了拍手,然後對我講,小娃娃,把銅錢給——



    他轉過身來看了我一眼,話還沒說完,就一屁股坐到地面上,然後手腳並用的往後退,一口氣竟然撞開了房門退到了院子裡,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他恐懼的東西。他的這個動作把我嚇到了。我以為我的身後站著一個十分厲害的東西——畢竟這可是能夠讓陳先生害怕的東西,可是我回頭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



    等我轉過頭看陳先生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睛不是盯著我的身後,而是我的雙腳!



    月華初升,灑在院子裡陳先生的臉上,看不出半點人色,他的眸子裡盡是驚恐。



    我看見他嘴巴一張一合,我聽見他喃喃自語:廷公好手段,廷公好手段,廷公好手段……



    第 25 章 奶奶



    我不知道陳先生在我的雙腳上看到了什麼,會把他嚇成這個樣子。即便是當初萬鼠拜墳的時候,陳先生也不至於嚇得倒在地上起不來。難道我的雙腳比萬鼠拜墳還要更加可怕嗎?



    我穿上鞋走出去,想要扶起還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的陳先生。可是陳先生卻一把推開我的手,獨自進了屋子,並且「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了。任由我怎麼敲門,陳先生都不開門,並且還喊話出來,說是不要吵他,讓他一個人待一會兒。



    我想,他可能是不想讓我看到他害怕時候的樣子吧。畢竟他在大家的心裡一直是一個高人的形象,要是被人看到了他害怕的樣子,估計面子上會有些掛不住。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就拿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裡剝玉米。只是我還是不明白,陳先生到底在我的腳上看到了什麼?



    沒過多久,爸媽就回來了,天色也晚了,不會再去地裡了。他們也坐過來和我一起剝玉米。我回頭看了一眼屋子,發現房門還緊閉著,我便回頭問我爸說,爸,怎麼從來沒聽你們提起過我奶奶?



    我爸講,你奶奶死得早,我對她都沒有半點印象咯。



    我又問,那奶奶的墳呢?



    我爸講,聽你大伯講,好像是在大醫院裡去的(死的)。然後好像是因為身上有傳染病,就給火化了。



    我知道,我們村子裡是沒有醫院的,就是鎮上的醫院,幾乎也治不了什麼病,一旦有危重的病人,都是往縣城裡面的醫院送。我爸說的大醫院,肯定就是縣城裡的醫院。而縣城裡的醫院,距離我們村子至少要兩三天的路程,一來一回,就需要六天。



    然後我又想到了一點,繼續問我爸,那我奶奶的骨灰呢?撒哪裡了?



    我爸沒有回答我,反倒是反問我一句,還有這玩意兒?不都是一把火就什麼都燒沒了嗎?



    聽到我爸這麼說,就知道我爸當時肯定不知道這件事,畢竟當時的他還是那麼小。於是我就給我爸解釋了一下火化的事情,並且說只要是火化的人,就肯定會有骨灰盒。



    我爸恍然大悟似的說道,那我就不曉得咯。這件事要問你大伯。



    我媽這個時候插話講,你問這些搞麼子?



    我說,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們家的以前罷了。我去問一哈大伯。



    說完,我就起身往隔壁走去。



    大伯家和我家僅一牆之隔,也就是說,咱們兩家的院子有一面牆是共用的。以前小時候沒事就會喜歡爬牆翻過去,為此沒少挨我媽的罵。這次我也學著小時候的樣子,找到了以前經常爬的那個牆頭,沒幾下就翻過去了,果然身後又惹來我媽的一陣訓斥,只不過再也沒有小時候的那種害怕了,反而覺得是一種溫馨。



    大伯家也在院子裡剝玉米,堂兄他們在爺爺下葬的當天中午就已經離開村子上班去了,他們都很忙,能回來一趟就不錯了,所以家裡現在又只剩下大伯和伯孃。看見我翻牆過來,大伯也是一陣笑罵,不過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我沒有急著問大伯關於奶奶的事情,而是先和大伯拉了一陣家常,問了一些爺爺年輕時候的事情,然後慢慢地往奶奶那邊引。



    當我問,大伯,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我奶奶?



    然後我看見大伯手中的玉米棒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臉上似乎也閃過一絲異常的神色,具體是什麼,我暫時說不好。



    大伯問我,你問這個搞麼子?



    我說,長這麼大了,都沒聽你們說起過我奶奶,有些奇怪,所以問問。



    然後大伯說了和我爸一樣的說辭,說是在大醫院去世了,屍體被火化了之類的。



    我又問,那骨灰呢?骨灰撒在哪裡了?



    大伯說,撒到後山咯。



    我從大伯的言語之中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我總覺得我奶奶不應該就這麼香消玉殞。畢竟那麼漂亮的一個旗袍美女,怎麼可能沒有留下她絲毫的回憶呢?最令人懷疑的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提起過我奶奶,如果不是我今天開口詢問,他們這些長輩是不是就要決定絕口不提我奶奶這個人了?



    我現在明白大伯之前那異常的神色是什麼意思了,那是一種忌諱。也就是說,我奶奶是一個不能提起的忌諱。



    隨後又胡亂的拉扯一陣之後,我便回了自己家,方法還是爬牆。



    我回去的時候,發現陳先生已經從屋子裡出來了,他正坐在院子裡和爸媽他們一起剝玉米,還聊著一些我小時候的事情。



    一陣閒聊之後,陳先生對我講,走,到陳泥匠屋看哈子去。



    我點頭,和我爸媽招呼一聲,就跟著陳先生出門了。和以前一樣,還是我帶路,陳泥匠跟在我身後。只不過這一次,我沒有提油燈。到了陳泥匠的院子外面,我們沒有進去,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裡面的情況,看見二伯和王青松坐在裡面,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陳先生便對我打了個手勢,指了指王青松家的方向,我立刻明白,點點頭,往那邊走去。



    路上,我問陳先生,你剛剛在我腳上看到了什麼,會露出那種樣子?



    陳先生講,沒得麼子,應該是我看錯了。



    對於陳先生的話,我是不信的。要真是看錯了,他也不至於被嚇成那個樣子。



    陳先生問我,你講你到王青松屋裡也看到了那種小雞仔?



    我點頭,講那不是一般的小雞仔,我總感覺那不是一隻雞。



    陳先生問,不是一隻雞,難道還是一隻鴨?



    我搖頭,講,我也講不好,但是它給我的感覺並不是一隻雞,它啄食的動作和一般的雞不一樣,而且它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王二狗」要砍我時的眼神,我感覺,它更像是一個人!一個跪在地上學雞啄食的人!



    陳先生沉默了一陣,然後才講,先看哈子再講。



    還沒到王青松家,我就又出現了一種被監視的感覺。我對陳先生講,陳先生,你感覺到了沒有?



    陳先生講,嗯,好像有東西到暗處在看我們。



    我問,你找到是到哪裡沒?



    陳先生講,我哈在找。



    他講話的時候,人已經加快幾步走到了我的旁邊,和我並排走。我剛要轉頭和他說話,就被他一把搭在我肩上,小聲對我講,莫回頭,後面有東西。



    被他這麼一說,原本不害怕的我反而變得害怕起來。人就是這樣,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是充滿了敬畏。而且,為什麼我一點動靜都沒聽見呢?如果是人,走路的腳步聲再輕,那也會有聲音發出啊。可是我仔細側著耳朵聽了聽,卻什麼聲音都沒聽見。



    我低聲問,是什麼?



    陳先生講,暫時哈不曉得,先不管,往前走。



    然後我看見陳先生一邊走一邊從兜裡掏出一枚銅錢,然後放下搭在我肩上的那條胳膊,兩隻手握在胸前,手指交叉著做著各種奇怪的姿勢,但是不管這姿勢怎麼改變,那枚銅錢始終在他的指尖不曾掉落下來,看的我一陣驚歎。



    隨後,陳先生把那枚銅錢放在左手,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然後把手垂下來,假裝走路時候前後擺動,等到往後擺的時候,手腕猛然使勁兒,把銅錢往後射出去——



    「哇~」一聲尖銳的貓叫在我們身後響起。我和陳先生同時轉身,就看見一隻黑色的貓鑽進路邊的草叢裡,消失不見了。



    原來是隻貓!



    都說黑貓招陰,不會惹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否則為什麼我和陳先生之前都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我把我的想法告訴陳先生,陳先生笑著講,就算是招陰,剛剛那枚銅錢也給他打散咯。



    等我們轉身準備繼續往王青松家走去的時候,眼前的一幕,不只是我,竟然連陳先生都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我聽見陳先生低聲吼了一句:「跑!」



    可是當我們轉身之後的剎那間,我就知道,跑不掉了!



    第 26 章 黑貓



    我看見,在我的面前,有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散發著光芒,而這些眼睛的視線,全部都聚集在我身上。



    那些眼睛的主子,是一隻只黑色的野貓。它們或站在地上,或站在院子牆頭,或站在屋頂,或掛在樹梢——凡是我眼睛所能看見的地方,都有它們的身影。而且,不管它們站在什麼地方,有一點,它們是相同的,那就是它們的眼睛,透露著兇光!



    陳先生一聲低吼,跑!



    我沒有半點猶豫,轉身拔腿就要跑。



    可是腿剛伸到空中,就呆在空中,不敢再放下。



    因為後退的路上,入眼可見處,竟然也全部是黑貓!



    我們被黑貓給包圍了!



    村子裡幾乎是家家戶戶養狗,沒見過有哪家是養貓的。這麼多的黑貓,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就算是野貓,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能夠聚集這麼多啊!再說了,村子裡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是什麼吸引他們來了這裡?



    食物!



    我幾乎不用想都知道,動物的本能是尋找食物,也只有食物能夠驅使他們聚集在這裡。可是問題來了,村子裡哪裡有這麼多食物——不對,看它們的眼神,這些黑貓顯然是把我當成了食物!



    這樣的眼神很熟悉,白天的時候我見過,那兩隻表現異常的小雞仔,就是用這種眼神看我的!



    怎麼辦?



    我看了一眼陳先生,只見他已經把腳上的鞋子脫下拽在手裡。我聽見他問我,跑得動不?



    我點頭,但是我發現他沒有看著我,而是在注視著周圍的這些黑貓,於是我只好應了一聲。



    野貓一圈一圈地向我們靠攏,看著它們的眼睛,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陳先生突然大喊一聲,跑!



    我就看見陳先生雙手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鞋子,一邊往前跑去。我立刻追上去。



    陳先生手裡的兩隻鞋子被他揮舞的像是兩把長刀一樣,只聽見不斷有「砰砰砰」的悶響傳來,緊隨著悶響之後的,是一聲聲尖銳的貓叫聲。如果你不知道這種聲音是什麼樣的,你可以試著去踩一腳貓的尾巴。



    在漆黑的夜裡,聽著這一聲聲尖銳的貓叫,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在我的心裡流轉著。



    可是我的腳步並不慢,或者說陳先生其實跑得不快,因為他要不斷地應付撲過來的野貓,所以我和他的距離始終只有一步。這時候突然一隻貓撲到我的腿上,張嘴就是一口。



    夏天穿的本來就少,這一口下去,我立刻就痛的叫出聲來。陳先生轉過身來,掄起鞋子就把黑貓抽飛。在黑貓離開我小腿的那一剎,我覺得我的肉都被那隻貓咬掉了一塊,卻沒有流血!



    經過這麼一耽誤,有更多的黑貓撲上來,我感覺我後背上趴的全是貓,有一種要把我拖垮的錯覺。



    陳先生看到我這樣,不知怎麼就從手裡翻出一枚銅錢,把一雙鞋子往空中一拋,兩隻手搓著那枚銅錢,擺出很複雜的手勢,嘴裡碎碎唸的不知道在唸著什麼東西。鞋子還沒落下來,他就單手捏著銅錢,往我的額頭上一按,大喊一聲「吒」!



    那一聲,我感覺我的耳膜都要被震碎了,腦袋暈乎乎的,就連四肢都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感覺。可很奇怪的是,我身後的那種負重感瞬間消失了。而這個時候,陳先生才伸手接住落下來的鞋子。



    其實這一切說起來很麻煩,但是其實也不過幾個呼吸的事情,不得不說,陳先生的手法實在是太快了,我到現在連一個手勢都沒記住。



    陳先生講,我們要想個辦法快點走出去,不然要被這群畜生困死到這裡頭。



    我問陳先生,為麼子會有這麼多貓?它們為麼子都不怕人?



    按照常理,貓都是很溫順的動物,看到人的時候,不都是應該躲著的嗎?哪有像今天這樣,衝上來把兩個大活人給團團圍住的?



    陳先生一邊和周圍的貓對峙著,一邊給我講,它們不是貓!



    我聽到這話,當時就懵了。它們明明就是貓,怎麼就不是貓了?我問陳先生,它們不是貓是什麼?



    陳先生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講,他們都是人!



    人!?



    我沒有聽錯吧?還是說陳先生說錯話了?這些烏黑烏黑的東西明明全部都是貓,你丫的現在跑來告訴我這不是貓?!



    我知道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都是我不能理解的,也是我沒有見到過的,比如萬鼠拜墳這樣的事情,但是我長這麼大,難道我還沒見過貓嗎?你丫的忽悠誰呢?



    但是我看到陳先生一臉嚴肅的表情,我知道他沒有和我開玩笑。所以我試探性地小聲問他,陳先生,你確定,他們都是人?



    陳先生轉過頭去,繼續和那些貓對峙,還不時地拿著鞋子抽飛一兩隻不識好歹衝上來的野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陳先生的那一聲「吒」,使得周圍的這些貓有些忌憚,所以現在只是在外圍對著我們齜牙咧嘴。可雖然不對我們進攻,卻也不讓我們離開。



    陳先生講,講他們是人也不大對,這麼講吧,陰人可以用不同滴形狀顯形,這麼講你曉得不?



    我點頭講,曉得。你的意思是,這些貓,都是陰人?



    陳先生講,差不多。



    我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居然真被我說中了!這些黑貓,竟然全部是陰人!我抬頭四處看了看,雖然沒有細數,但至少四五百隻肯定是有了,也就是說,這裡有四五百位死人的魂魄?!這比我們村子的人口還要多!



    陳先生繼續講,就是不曉得哪個王八蛋龜兒子招來啷個多滴陰人。要是被老子曉得咯,老子拿孩底板抽死他!——不對,呸呸呸,晚輩後生陳恩義講話不過腦殼,你大人有大量,莫和我一個小輩計較,就請收了神通,行不?



    陳先生一開始還說的滿嘴憤懣,可是一下子就改了口,仰頭對著天說好話。這轉變的速度實在太快,讓我一時之間都有些無法接受。



    我說,陳先生,你做人能不能有點原則,現在是別人要弄死我們,你還求饒?



    陳先生講,你個小娃娃懂個屁!這喊過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個世界上,有麼子比命更重要滴?——我跟你講,沒得!



    我竟然被陳先生說的無言以對。我只好換個話題,以此來抵消我現在心裡的害怕。我問,我到村子生活了這麼久,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黑貓。為麼子這次這些貓會找上我們?



    陳先生講,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因為我也不曉得為麼子。



    我再一次無言以對。



    陳先生又講,我現在曉得你看到的那兩隻小雞仔是麼子東西了。



    我問,是麼子?



    陳先生講,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陰雞。



    我問,麼子喊過陰雞?



    陳先生講,陰雞就是——



    話還沒說完,陳先生就偏頭看向遠處,一動不動。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的黑貓突然安靜下來,一個個溫順地趴在原地,並且把頭朝向同一個方向,那恭謙的姿態,就好像是古代臣民在迎接帝皇的到來一樣。



    我順著這些黑貓的頭顱朝著的方向看去,看到在小徑的盡頭,出現了一個黑色身影。



    在略微暗淡的月光下,他慢慢朝著我們走來,他的影子被倒映在路一側的院牆上,一步一步,赫然是一個駝背!



    我朝著陳先生的位置站了站,小聲對陳先生說,這就是我那晚看到的那個駝背的人。



    陳先生點頭,沒有說話,但是他全身緊繃,雙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在手中,如臨大敵。



    第 27 章 王二狗醒了



    駝揹人朝著我們走來,我這才看清楚,他的身上罩著一件黑色的斗篷,把他的頭都給罩在裡面,加上駝背,整張臉是朝著地面的,難怪我上次看不清楚他長什麼樣。



    他站在距離我們大概五六米的樣子停住,一個嘶啞的聲音幽幽的傳來:「昌運有恩,你喊過陳恩義,你是恩字輩滴?」



    陳先生講,是滴。



    那駝背的人又問,孩匠陳有福是你麼子人?



    陳先生講,他是我師傅。



    我看到那駝背的人好像輕微的點點了頭,然後聽到他講,沒想到陳有福這個憨貨都有傳人了,時間過得好快。



    陳先生聽到這話臉皮抽動了幾下,但是他還是忍住了沒講話。說實話,我還真的擔心陳先生一個衝動,就衝上去和那個傢伙拼死拼活。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直覺告訴我,陳先生不時這個傢伙的對手。



    駝背的人好像也看到了陳先生的不高興,問他,啷個,你不高興咯?



    陳先生講,既然前輩認得到我師傅,也就算是故人,那就不應該講我師傅壞話。



    哼。那駝揹人冷哼一聲,講,你師傅本來就是個蠢貨,怎的,還不準別個講咯?



    我已經做好了隨時攔住陳先生的準備,但是陳先生忍耐力還是很可以的,他沒有發飆,而是問駝揹人,你找我們有麼子目的?



    駝揹人搖搖頭講,你搞錯了,我只是找這個小娃娃,你哈沒得資格讓我找你。



    陳先生深吸了一口氣,糾正了一下自己的問法,問,那你找他有麼子目的?



    駝揹人講,這是我和他們洛家滴事,你一個外人最好莫插手,不然到時候啷個死滴都不曉得。



    陳先生問了一句,前輩你這是到威脅我?



    駝揹人點點頭講,你可以這麼理解。



    陳先生又問,王二狗腳下的那雙陰孩,是你給他穿上滴?



    駝揹人講,是我。



    為麼子那麼做?陳先生問。



    幫陳興旺一把。駝揹人講。



    我有些好奇,村子裡的人都不曉得陳泥匠的原名叫陳興旺,只有上次他拿磚刀要砍我的時候我才曉得,為什麼這個駝揹人曉得陳泥匠的原名?



    陳先生又問,幫他做麼子?



    駝揹人講,他想做滴事。



    陳先生剛要開口講話,就被駝揹人打斷了,你滴問題太多了,不想死滴話,現在就離開這個村子,這裡不是你想滴那麼簡單。陳有福算是和我有點交情,給他留點香火。



    陳先生一邊撓頭一邊講,我到這裡吃得好睡得好,暫時哈沒想過要走,啷個辦呢?



    找死!



    駝揹人似乎是怒吼了一聲,隨後趴在地上所有溫順的黑貓全部炸毛,對著我們擺出了攻擊姿勢。



    氣勢!什麼叫氣勢!



    雖然這駝背的人和我是站在對立面的,但是不得不說,他的身上有陳先生不具有的氣勢。



    但是很快的,駝揹人又放鬆下來,講,想必你給他脫陰孩的時候,應該是看到了,你覺得,這件事你應付得來?



    雖然駝揹人放鬆了下來,但是那些黑貓卻一步一步地朝著我們走來,被包圍的圈子越來越小。



    陳先生講,我確實搞不來,但總有人搞得來。再講咯,不是我打擊你,前輩你就能搞得定?——不要講你搞得定,要是你搞得定滴話,你也不會問他要廷公留下來滴東西咯。大家都是圈子裡滴人,早晚抬頭不見低頭見,你裝麼子逼?



    如果條件允許,我真的會為陳先生的這番話鼓掌幾分鐘。我完全沒想到,他在面對一個實力超過他的前輩時,居然還能講出這樣的狠話。我覺得我應該要收回之前講陳先生沒有駝揹人身上那股氣勢的想法。



    但是我此刻更關心的是,他們講的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陳先生給我脫陰孩的時候,到底看到了麼子?



    我之前問過陳先生,被陳先生打了個馬虎眼一句話帶了過去,現在聽來,陳先生肯定是曉得這件事的,但是他卻沒有對我講。而且這個駝揹人也是曉得這件事的,但是他也沒有講。並且,這件事情似乎還和爺爺留給我的東西有關。



    可問題是,我怎麼感覺全世界的人都曉得發生了麼子事,就我一個人不曉得!而且這件事,居然他媽的還是發生到我自己身上滴!



    我雖然很想大喊一聲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他媽的什麼事,但最終還是被眼前的現實給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沒有實力,就沒有發言權,這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體會。而且,我甚至產生了一種要去學孩匠這門手藝的衝動。



    駝揹人沒有被陳先生的話激怒,他只是反問了陳先生一句,我就不信你對他爺爺留下來滴東西沒得想法。



    陳先生沒有說話,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其他的想法。



    現在我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東西,會讓駝揹人這麼不擇手段地想要得到?而且甚至會讓陳先生動心?



    這個時候,陳先生很小聲地對我說,一會兒我喊跑,你就頭也莫回滴往屋跑。



    陳先生講完這話之後,突然從懷裡扔出一雙老舊的布鞋,與此同時,他撲通一聲跪下,仰天大喊,不孝徒弟陳恩義,懇請師傅現身。——師傅,救我!



    我看見那雙鞋子著地後,一道朦朧的身影從鞋底慢慢顯現,還不等我看清楚,陳先生拉著我的手低吼一聲,快跑!



    那雙鞋被扔出去以後,周圍的那些黑貓就有些慌張起來,好像是很想衝上前來,但是又害怕什麼東西,於是急的在原地打轉。而我和陳先生就是趁著這個空當,沒命地往回跑。



    沒跑幾步,身後傳來那個幽幽的沙啞聲音,陳有福,你沒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