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節 Way to Stranger

    結婚後的第三年,我在新加坡的一家賓館,和前男友楊子豪開房了。

    他身形修長,肌肉的紋路清晰可見,面容似乎憔悴了些,眼神也比之前更柔軟了。我承認,這樣的他,比當年那個楊子豪,更吸引我。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一切結束之後,楊子豪對我說。

    當然不一樣了。

    上學的時候,我們第一次住校外的賓館,睡覺都不敢脫外套。

    「所以你覺得我現在太開放?」我問楊子豪。

    他愣了一下,沒接我的話茬,目光又落到了我戴在無名指的鑽戒上。

    「經常做這種事麼?」

    「你說出軌?」

    「嗯……對。」看我這麼坦然,他竟然有點尷尬。

    「大概一星期一次吧。」我說。

    他沉默了半晌,「為什麼?」

    我笑起來,「問這個幹嗎?」

    「跟你談戀愛的時候,覺得你不像是能出軌的人。」

    「怎麼著?開房之前你就知道我結婚了,現在事情做了,開始罵我不道德?」我調笑著看著他。

    「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我看著他被我問得手足無措,覺得更有趣了。

    歲月已經將我變成一個對出軌習以為常的人,可他,似乎比我純了一大截。

    「說呀,那你什麼意思?」我笑著追問。

    「你丈夫對你,大概很不好吧。」

    我愣住了。

    「小枝,如果你只是想要報復他,沒必要做成這樣。」

    他怎麼知道?

    「小枝,如果你需要我……」

    「楊子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小枝……」

    「楊子豪,咱倆分手了,分手四年了你忘啦?你,在國外,甩的我。」我突然生起一股怒氣。

    「我知道……」

    「所以你現在什麼意思?一夜情你也搞到了,還想怎麼著,想再續前緣啊!?」

    「是。」

    他的聲音很沉,異常堅定。

    「林小枝,我來,就是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然後,整個屋子都陷入了寂靜。

    大概過了兩分鐘吧,我終於忍不住,轉身走了。

    「有病。」

    我這句話,不光是罵他,也是在罵我。

    因為我發覺,自己竟然也想和他重新在一起。

    當然,這一切,都要等我先完成對陳澤的報復。

    陳澤,是我丈夫,是我現在最恨的人。

    1

    今年例行體檢的時候,我事先在自己大腿內側塗了一層遮瑕,掩蓋了那成片的淤青。

    但那個中年女醫生還是發現了。她沒聲張,只是很輕微地嘆了口氣。

    體檢結束的時候,她在表上蓋章,說了句:明年,別讓我看見新的。

    當然會有新的,只要我還沒離婚。

    我叫林小枝,是一名空姐。

    同時,也是丈夫的「玩物」。

    我丈夫陳澤,是幾家建材公司的老闆,結婚三年,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但一直住在他在杭州的別墅裡。他有豪車,戴名錶,年僅 37 歲。

    他是所有人眼裡的成功人士,是我父母眼裡的金龜婿,是我大部分閨蜜眼裡的完美老公。

    但只有我知道,他的內心晦暗可怖。

    我忘不了他的那種眼神。

    在他捆住我雙手的時候,在他扯開我睡裙的時候,在他逼我跪在地上的時候,在他一次次在我身上留下淤青的時候。

    第一次使用暴力,是他趁我睡著,用我的指紋解鎖了手機,發現了我和幾個空少的聊天記錄。

    他把我弄醒,說這幾個空少裡,至少有兩個的語言包含了對你的言語挑逗。

    我問他,他們有言語挑逗,關我什麼事?

    他說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莫名其妙。」

    我重新躺下,卻又被他用力拽了起來,拽得手臂生疼。

    「你辭職。」

    「為什麼?」

    「你賺的錢還不如我公司的前臺,你幹個屁啊。」

    或許吧,能被人養著或許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但是……

    「親愛的,我希望我有自己的工作。」

    「一個月幾千塊的工作?」

    我嘆口氣,「是啊,不想全靠你。」

    「住我的別墅,坐我的勞斯,提著我送的包,然後你說你不想靠我?你要臉麼?」

    其實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說話。

    類似的這種「羞辱」,是我們這種「跨階級」婚姻的「代價」。

    即使他不羞辱我,他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婆婆,一樣看不上我。就算以後婆婆看得上我了,未來,等到我不再年輕了,他還可能有小三,一樣會看不上我……

    我看著我的老公。

    回想起來,這兩年他對我一直都沒什麼好臉色。但好在,他在物質上沒虧欠過我。

    「我再說一遍,辭職。」他語氣更沉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親愛的,我應該有自己的工作。」

    「工作?當空姐,搞空少?」

    「你尊重下我的職業行麼?」

    他笑,「一週四天在飛,四天都可以搞。」

    我知道他在試圖激怒我。

    他是這種人,一個三十幾歲,沒家室,沒背景,憑一己之力累計財富的人。一個,我見過的,最富有、最好勝的「鳳凰男」。

    越和他一起生活,我就越佩服他,同時,也越厭惡他。

    他享受不留情面,享受居高臨下,享受頤指氣使。

    享受贏下每一次爭吵。

    可是當時,我確實還沒有過任何不忠的行為。

    所以那次爭吵,我不想輸。

    「四天不好麼?你有四天時間都可以帶別的姑娘進家門。」

    是的,我在飛的時候,他從來沒閒著。

    我用挑釁的表情看他,欣賞著他驚愕的表情。

    那表情很有意思,臉色先發白,又變紅,紅到了耳朵。

    「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助理打掃得並不乾淨,還有,你帶回來的上一個女人,腥味太濃了。」

    他揚手打了我一巴掌。

    很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臉上瞬間變得很辣。

    我下意識地捂住臉,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之後,我又把手放下了,死死瞪著他。

    可能是被我的眼神激怒了,他又打了一巴掌。

    發現我的眼神沒變,又是一巴掌。

    「陳澤,有時候,我挺瞧不起你的……」

    「你再說……」

    「你明明靠吃藥才能行,還非要亂搞……」

    他猛地起身,攥住我的頭髮,將我扯下了床……

    2

    第一次被家暴後,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其實我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麼。

    當年,是她極力促成這樁婚姻的。

    因為陳澤有錢,在追我的時候就給我媽買了輛車。

    所以我怎麼講?

    告訴她我被打了,她會內疚得不成樣子。

    電話通了,她剛說了句「女兒」,我就哭了。

    她又喚了幾聲,我這才把哽咽忍了下去。

    「你咋不說話?」

    「可能……網不好。」

    「怎麼了,大半夜的打電話?」

    「沒事。」

    「吵架啦?哭啦?」

    「沒有,有點感冒。」

    「告訴你平時多穿點多穿點,說了還嫌我煩……」

    「媽。」

    「嗯?」

    「有點想你了。」

    3

    那之後,陳澤開始變本加厲。

    他好像,喜歡了對我暴力的感覺。

    他喜歡拽我的頭髮,掐我的脖子,扭轉我的手直到我開始尖叫,用拳頭打我的小腹。

    做這些事,沒什麼具體理由。

    有時只是因為看了他一眼,有時是因為他喝了半瓶洋酒,有時,是單純的想要讓那種事變得更刺激。

    每次我都讓他停下來。但他不肯。

    「離婚吧。」

    那天,我縮在牆角,握著自己肩上的淤青對他說,「不然,我會提起訴訟。」

    「可以啊,但你不可能訴訟成功。」他笑起來,「不信你就試試,在這座城裡,我有能力讓任何一個律師閉嘴。」

    4

    我知道陳澤說得沒錯。他是從底層一步步爬起來的富豪,資源,人脈,手段,每一樣我都沒法比。

    但那又怎麼樣?

    不告他,我就沒辦法離開他了?

    那次談話的第二天,飛泰國,我出軌了一個空少。

    一個對我有「言語挑逗」的空少。

    而在賓館的房間裡,我悄悄地用手機錄下了我和那個空少的全程。

    那之後,我開始接二連三地勾引不同的空少,同時,每一個我都進行了全程錄音。

    雖然沒有畫面,但我覺得,這些「留白」,會比實實在在的畫面更有力量。

    我的計劃很簡單。

    等到這些錄音滿了一百分鐘,也就是一整部電影的長度,我就將它們一股腦地展示給陳澤。

    我會告訴陳澤,你最擔心的事發生了,並且變本加厲地發生了。

    我會告訴他,那些空少各個都比你高、比你帥、比你年輕、比你有力。我很享受和他們在一起的感覺,而且我錄下了這些錄音。

    「我們,一起聽聽吧。」

    「這就是你不離婚的代價,你以為你可以佔有我?你把我想簡單了。」

    如果你不離婚,我就會一直這樣,一直這樣。

    可是,就在我的計劃快要完成的時候,我遇見了楊子豪。

    有一天,他就那樣突然出現了。坐在我服務班次的頭等艙裡,管我要一件毛毯。

    我們分手之後,至少四年沒見過面了。所以再見到他的時候,我愣了兩秒,這才想起來,他並不是一個前來重逢的男友,而是客機內一個需要服務的乘客。

    可後來,他開始連續搭乘我服務的班次,11 次。

    第 11 次,他在我手裡塞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他的電話。他說,落地了,就打給他。

    我當然打給他了。

    畢竟我已經是一個持續出軌的慣犯。而楊子豪身形挺拔,相貌俊俏,多出軌他一個,我自己不虧。

    只是有一個地方,始終讓我彆扭。

    就是在交換紙條的時候,他碰了一下我的手。

    只碰一下手,竟然會讓我的心跳微微地加速,臉上莫名地發燙。

    我的每一次出軌,都不曾有過。

    這是一種我快忘了的東西,叫「心動」。

    在新加坡的酒店房間裡,我沒有錄音。

    一方面,我不想將楊子豪扯進我的「復仇」裡,另一方面,我不想在這段時間裡,想起陳澤。

    我一直告訴自己,只一次,只此一次,我真心地享受這個「出軌」。

    可是,事情發展到最後,楊子豪卻說,

    「林小枝,我來,就是要和你重新在一起。」

    好想答應他啊。

    那之後,有一個月,我沒有再出軌,也沒有再聯繫楊子豪。

    可是那天,在陳澤又一次醉酒的暴力之後,我突然想明白了。

    原來,在內心裡,我從來都沒有享受過「出軌」。

    因為那些行動,本質上都來自我對陳澤的恨意,和對自己無力反抗的宣洩。

    但和楊子豪在一起時不同。

    我喜歡和他在一起,他能讓我回想起大學時無憂無慮的時光,他能讓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快樂裡,他能讓我暫時忘記自己失敗的婚姻,忘記自己的身不由己,忘記記憶裡和身上的傷痛,忘記陳澤惡魔一般的行徑。

    楊子豪,成了我晦暗人生裡,唯一的光。

    「我們能再見一面麼?」

    那之後的日子,是我這幾年裡,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我會把自己的行程安排提前告訴楊子豪,讓他和我搭乘同一架航班,一同起飛,一同落地。

    在飛機上,我們像普通的空姐和乘客一樣,沒有過多交流。

    而在航班的間隙,我們會一起滯留國外,像極了小情侶一起在世界各國旅行。

    有時候他會感嘆,這就是我們大學的時候,最嚮往的事。

    我們一起在日本的居酒屋裡喝酒,卻被穿著西裝醉酒的職員吵得連彼此說話都聽不清。在韓國吃烤黑豬肉,看海,結果被海風吹得壞了肚子,差點趕不上第二天的航班。

    在巴黎午夜的街道上,他給我講自己看過的法國電影、法國文學、和關於塞納河的恐怖故事。

    他說塞納河裡有水鬼,是歐洲中世紀死去的法師,怨氣很重,如果人們在午夜的時候看向水中,就會被水鬼從身後帶走。

    說著他摟著我轉向河面,我尖叫著閉上眼睛。

    結果趁這個空檔,他吻了我。

    「浪漫不?」他吻完了,眼裡有得意。

    「屁。」我瞪了他一眼,「你說那個水鬼的事,我小時候就聽過,根本就不是人家塞納河的。」